第 74 章

    晚上,泷泽雪绘没回去。

    原因无他,只是两小时前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朝日奈枣背靠在冷硬的墙边,克制而又恳切地问了一句,“多留一会儿,不可以么?”

    泷泽雪绘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

    朝日奈枣看她发愣,往前迈了一步,嗓音低低地求,“留下来陪陪我吧。”

    这一时该死的心软。

    泷泽雪绘并没有后悔,她对朝日奈枣的人品有信心,他只是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继续打开了之前没有看完的电影——说来也好笑,在朝日奈枣打开电视的时候她下意识做好了被迫欣赏数个小时的竞技体育,或是拿着手柄和他测试开发出的新游戏的准备,但出乎意料地,他在电影榜单里精准的选出了一部非常不符合他气质的文艺爱情片。

    “这个?”她诧异。

    “你已经看过了么?”朝日奈枣作势起身去拿遥控器,略显尴尬地解释,“是同事推荐的,他说这部电影拍的很不错。”

    他似乎同样也在因为太过文艺的选片而感到堂皇,接着便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果然还是看其他的比较好的吧’。

    得亏泷泽雪绘耳朵尖,在听到某体育比赛的专业名词时瞬间头皮发麻,想都没想就张口制止。

    “不不不,就看这个,我喜欢。”她死死地拉住他的胳膊,将朝日奈枣连拖带拽的摁回沙发上,等坐下的时候发觉他似乎离自己近了一些,连稍微抬抬手都会触碰到彼此的衣袖。

    略显暧昧的距离。

    甚至连朝日奈枣都很少见的在和泷泽雪绘单独相处的过程中感到了紧张。

    哪怕她一直很安静,只是在旁边专心致志地看着电影,偶尔端起酒杯喝两口,或是将沙发上的抱枕抽出来抱在怀里。可朝日奈枣关于电影的情节一句都没看进去,他的思绪始终乱糟糟的,甚至快要结尾的时候连困意都没抵挡住,脑袋一歪就靠在她的肩上睡着了。

    那么结实的一个人,像是一座山似的都快把泷泽雪绘压歪了。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浸染的红酒香很好闻,也或许是因为这部电影确实好看,她并没有将他推开,只是趁朝日奈枣睡着的时候偷偷扯几张纸,擦一下鼻涕眼泪。

    ——真是可怕,这种纯爱电影竟然会感动到她。

    演职人员名单滚动的时候,雄鹰般的女人陷入了思考,虽然日本并没有早恋的概念,但她着实在读高中的时间里并没有出现过一次哪怕一瞬间对异性冒粉红泡泡的时候。

    不对,他们班那时候有男生的吗?

    泷泽雪绘像是失忆了似的完全想不起来,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她连一个叫得上名字的都没有,甚至连同桌是谁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如此想想,她在日本的人际圈子真的简单的可怜,除了朝日奈一家之外联系的最多的就是公司里的同事了,着实连一个能叫出来喝酒的朋友都没有。

    这也太惨了点吧?

    泷泽雪绘开始了漫长的自我怀疑,如果不是她的手机忽然照亮漆黑的客厅一角,来电显示的人名足以让一切胡思乱想化为乌有——

    尊贵的渡边慎。

    她一个猛子回过神来,似乎连让手机多响几声都是罪恶,连忙捂着话筒接听,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你那边结束了吗……

    她没忘记渡边慎正在替她在在酒桌上煎熬,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关心一下。

    没想到那头的声音却是陌生的,“泷泽,你现在方便吗?”

    她狐疑地又拿下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瞬间意识到什么,然后便飞快又轻手轻脚地将靠在她肩膀上的脑袋挪开,走到卫生间去接,“方便的,您说。”

    “哈哈哈,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渡边小少爷喝多了,就想着你是不是应该来接他一下?我把地址发给你。”

    泷泽雪绘一愣,也没有问事由,只说:“……好的,我马上过去。”

    电话挂断,她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情愿,没想到刚一抬头,镜子里映出的模糊人影让她以为自己深更半夜见了鬼。

    “你……吓我一跳。”

    泷泽雪绘捂着嘴,差点就尖叫出来了,朝日奈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了,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

    “你要出去?”他走过来,手机隔音不是很好,他显然听到大半。

    泷泽雪绘点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渡边看样子是喝醉了,我得去一躺。”

    她看着他的眼睛,十分为难,“抱歉,枣。”

    “没事的。”朝日奈枣点点头,准备换衣服送她过去,却被泷泽雪绘强硬拒绝,他跟着走到门口,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抱胸站着,泷泽雪绘穿的是黑色的中跟小羊皮,一手扶着门框,单脚穿鞋的样子很好看。

    他看着泷泽雪绘,想说“等结束了和我打通电话”,想说“别和没安好心的男人走得太近”、想说“你今天还会不会回来”。但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一句——“你要不要开我的车去?”。

    “嘿,我可是喝了酒的,你不怕我路上出危险吗?”泷泽雪绘提着包,一边笑着一边打开门,“谢谢今天的款待哦枣,明天公司见吧。”

    朝日奈枣勾起嘴角对她笑了笑,上扬成一个好看弧度与她告别,“明天见。”

    “砰”的关门声。

    屋里又剩他一人,还有两只同样被吵醒,在他脚边喵喵环绕的猫。

    ……

    手机上收到的定位是一间在整个东京都排得上名的餐厅。

    送她过来的网约车已经走了,但泷泽雪绘无论如何都不想进去,在冷风里等了一会,等催促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才像是壮士就义般推门而入。

    灯红酒绿的包间里,渡边慎正被两个穿西装的男人一左一右围着,仅看一眼就知道他醉得厉害,倒是其他人还算清醒,还能拍着醉醺醺的渡边慎的肩膀,一刻不停的掰扯着些有的没的。

    泷泽雪绘进来的时候,被称为濑户的男人抬头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泷泽雪绘对于形势看得还算明白,脸上也立刻挂了笑,大步流星走过去。

    在和人前人后两张皮的大佬推拉的方面,她称得上是专业的,虽然来之前就知道这一趟不会只是带渡边慎走这么简单,但她还是没想到自己在朝日奈枣家里喝的那几杯可有可无的酒竟然被人闻了出来,当他们说出“原来泷泽小姐说的身体不适是有别的酒局”时,她就知道自己今天非要掉层皮不可了。

    反正一切都是为了公司,大佬们什么时候满意,她就喝到什么时候,而渡边慎少爷的身份就是她最后的免死金牌。

    后来好不容易等酒局结束,同样已经有点眩晕的泷泽雪绘自动过滤掉周围雄性们意味深长的眼神和暗示,架住浑身酒气的渡边慎遗憾对各位说:“抱歉抱歉,渡边少爷都不省人事了,我得送他回家。”

    某位大佬提议自己顺路,要和她一起送他回去,但渡边慎很及时的“呕——”了一声,泷泽雪绘立刻将他撑起来,心领神会地拒绝:“不麻烦了,他这样弄脏您的车怎么办?”接着逃命似地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将渡边慎往车里一塞,再回头殷勤地将大客户们安全送走。

    车开出去的瞬间,泷泽雪绘表情瞬间垮掉,渡边慎已经歪歪扭扭地躺在后座醉的不省人事,而她同样也困到极点,却迟迟不敢闭上眼睛,只能不停地掐着胳膊内侧让自己清醒点,因为深夜拉着两个醉汉的出租车并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半小时后,车停在了渡边慎独居的公寓楼下,此时的天际已经蒙蒙亮了,泷泽雪绘将他连拉带拽的送上电梯,在从他口袋里找门禁卡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干完这单就回家睡觉,渡边慎可以随便扯个谎待在家里补觉,但她得在八点之前醒酒,然后精神百倍地去上班。

    可门禁卡还没有找到,紧闭的门就突然自动开了。

    她被酒精困住的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想摇醒渡边慎问他是不是走错了,突然就怔在那里,手脚通体冰凉。

    泷泽雪绘愣住,傻了,脑子嗡嗡响得厉害,半晌才望着脸色铁青的男人干笑着开口。

    “会,会长……”

    她万万没有想到,渡边介竟会在。

    ……

    每天早上打不动的晨会,破天荒的取消了。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甚至连各部门的一把手都已经入座完毕,等了近乎半个小时才等来了匆匆赶来的会长秘书,以及一句,“因为会长的个人原因,例会推迟。”

    这话单拉出来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妥,毕竟会长日理万机,年纪也大了,偶尔想要休息一下再正常不过。

    但问题是,渡边慎和泷泽雪绘今天都没来啊!

    美术部的小泽本来就对她有点意见,拖着脑袋瞟了一眼桌子对面人力资源的牌子,多问一嘴,“泷泽部长今天又请假了吗?是身体不舒服?”

    “泷泽部长早上很早就来了,和我一班电梯。”

    “那渡边总监呢?”

    人力资源部的部长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听了这句话,睨她一眼,笑笑回答:“也在。”

    “他们都在会长办公室。”

    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小泽立刻露出了得知了八卦后憋不住又偏偏强装镇定的神情,她抱着一摞文件,一瞥一瞥的朝朝日奈枣看过去。替这个帅气而又敬业的男人惋惜,而又觉得,泷泽雪绘真是个势力到极点的家伙。

    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偷摸着跑到了会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想要打探一下这神秘的八卦新闻。但她竟忘了唯泷泽雪绘马首是瞻的投资管理部也在同一楼层,所以当她一露脸,鬼鬼祟祟的样子立刻就被逮了个正着。

    “小泽部长,你在那儿干什么呢?!”投资管理部的部员表情丰富得很,“哎你不会是在偷听吧?”

    楼道里还有人,她这下尴尬了:“我找会长汇报工作,难道还要跟你说一声吗。”

    “你……”小姑娘怒目圆瞪,却碍着职位比她低,只能说出一句没有气势的,“你不讲道理!”

    “我哪里不讲道理,你可看清楚了,现在是你们部长挨骂,又不是我……”

    楼道的训斥声明显的不得了,这下听见外面的喧闹也不由停了,会长眉眼严肃得可怕,明显正在气头上,扫了一眼屋里站着被骂的两人,走过去将门“砰”的一声狠狠摔开。

    那声音,震得地板都在颤。

    “吵什么?”渡边介走出来,脸色铁青的吓人,“你们有什么事非现在说不可吗?”

    正吵着的两人霎时僵住了,脑子里警铃大作,像鹌鹑一样被吓得缩了脖子,但她仍旧不忘向半掩的会长办公室看去,那两个消失了一上午的‘关系户’果然都在里面,只不过一片狼藉,撕碎的文件散了满地,显然是在承受很大的怒火。

    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泷泽雪绘摁亮屏幕瞟了一眼,是绘麻打来的,但她现在却不方便接,只能挂断改成短信问她怎么了。等字打到一半外面的骚动也逐渐平息,办公室的门又重新关上了,她只能暂时放弃回复消息,渡边介转过身,先是盯着自己的儿子看,看了好半晌之后才将目光移向她,“你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我不解释。”泷泽雪绘正了正神色,没有丝毫隐瞒的说道,“渡边是为了帮我才去的,所以让他喝那么多酒是我的责任,下次就不……”

    “还有下次?”

    会长暴涨的声音让两人忍不住浑身一颤,他气到极点地砸着桌子,连声质问,“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公司不允许私下应酬?我是不是从你跟着我的第一天就跟你强调过?事到如今你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吗?”

    泷泽雪绘脸色微微泛白,一时缄默。

    渡边介深吸一口气,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似乎是气消了些,过了半晌才再次问道,“来,你们两个谁先跟我讲讲,是谁先开的头,又是怎么发生的,你们趁我不知道还干了多少蠢事?”

    身旁的少爷像鹌鹑一样久久不吱声,泷泽雪绘不是聋子,能够听得出老师的痛骂当中透出的恨铁不成钢。

    “会长,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说。我一直记得您教导我的话,我一直不敢忘,但是……”泷泽雪绘顿了一下,并不回避他的眼神,可说出话的话却让所有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但是我并不觉得我有哪里做错了,我是不止一次违背您的意愿去和客户应酬,但这也是我考虑过的结果,公司现在正是上市的关键时期,业绩必须做的漂亮。”

    她的胳膊突然被人连捅好几下,微微一顿,看到了像是见了鬼一样的渡边慎。他简直觉得泷泽雪绘像是被迷了心窍——哪怕他也觉得应酬并不是什么大事,可说这话的时间绝不能选在此时此刻。

    “我只是在做对公司有益的事情,哪怕会违背您的意愿,但只要是为了公司的未来,我就不觉得这是错……”

    “荒唐——!”

    渡边介明显被这句话气到眉心狂跳不止,脸上肌肉抽动着,连眼里的血丝也在蹭蹭地冒,抄起桌上的文件就朝着她狠狠砸过去。

    “嘭”得一声巨响,厚实的纸张结结实实地砸在她的身上,在脸上划出了一道异常明显的血痕,她沉默地受着,却硬是不躲。

    “我是怎么教你的,不管是客户还是生意都是互相吸引来的,你以为和他们喝两杯酒,说些漂亮话,他们就能心甘情愿和你签合同了?!就算上市了又怎样,业内只会觉得我渡边家的公司是靠女人喝酒喝出来的!”渡边介的口吻里极度的失望已然超过了愤怒,却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更何况我定下这样的规矩是为了保护谁你知不知道,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在泷泽雪绘的印象里,只记得渡边介对她从来都是夸奖,可这句话却带来了火辣辣的刺痛,就像是利剑一样,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老师,我只是……”泷泽雪绘看到他摇着头的样子,突然就怕了,她想解释,却被渡边介抬手制止住了,他不想再说什么,只是背对着她,摆摆手让她出去。

    “你现在,好像已经完全没有当初的灵气了,工作没有热情,只会走捷径的人不是我认识的泷泽雪绘。是谁改变了你?只是谈个恋爱而已,就对你影响这么大吗?”渡边介满身疲倦地站起来,看都不想再看他们一眼,“我给你们两个三天的时间调整,想通了就自己回来上班,如果还像今天这个样子,我会考虑将你们调到更适合的岗位上。”

    他低着头,似乎是失望极了。

    “……对不起,老师。”

    泷泽雪绘低低说了一句,和渡边慎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忘了是听谁讲的,或许是办公室那群痴迷研究星座的小姑娘无意间的谈话钻进了她的耳朵。她们说天蝎座会在最近的两个月里迎来今年的最后一次水逆,或许是在感情里,也可能是在工作上。

    她起初不信,但是现在却相信了。因为在满面阴云地离开会长办公室不到五分钟后,她接到了这样一通电话。

    “是朝日奈绘麻的家长吗?”

    电话那头的女人是年轻的,声音却同样纠结,小心翼翼地道,“朝日奈同学在学校出了一些事情,您有时间过来一趟吗。”

    她最近一定是水逆。

    泷泽雪绘如此想着,而且逆的非常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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