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可以给个微信吗？”
又是一个前台小妹，林绘他们一共点了四十几串烧烤一份烤鱼，硬生生分成了四个人来送，算上这个已经第五个了。
“抱歉。”
吴牧言熟练地勾起含着歉意的真诚笑容，摆摆手，委婉拒绝。
哪知小姑娘还没放弃，转了个方向，“那这位先生能不能……”
林绘一口旺仔牛奶差点给呛着，连忙抽纸捂嘴。正在看戏的陈逝显然没料到话筒会递到自己嘴边。
“啊，这个，”陈逝结结巴巴，半天没蹦出个屁来，“可能不太好吧……”
小姑娘失落地收回手机，来这打暑假工看到的全是赤胳膊露腿大腹便便的中年老男人，好不容易遇到俩帅哥，没想到都没搭讪成功。
她羡慕地瞥一眼林绘，能和俩帅哥吃饭不说还长得那么好看，烟火油烟都遮不住的清丽气质。
被看了一眼的林绘有点好笑，她只是抱只猫去洗澡，然后因为约饭可以免费洗，可以让脆果儿洗澡又能蹭饭，何乐而不为。
路上的俩大男人对吃什么各执一词，日料要预约，麻辣烫没格调，泰国菜味道太奇怪，火锅难去味……最后还是林绘大手一挥，那就大排档好了！
陈逝面色一喜，吴牧言也表示没意见，实惠还好吃，堪称亲友请客吃饭的好去处。
出乎意料的是一入座，陈逝比谁都熟练，前台拿菜单和笔，询问她的忌口爱好，一顿刷刷勾选，再抽过俩扎啤和一罐旺仔。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不知道还以为他是这打杂跑腿的。
就是戴着眼镜的男人白光一闪，状似无意地询问：“你怎么她要喝旺仔啊？”
烟火缭绕里的嘈杂人声霎时远去，林绘下意识握紧了冰凉的罐壁，手指的热度和牛奶的冰凉z在上面碰撞，留下一圈圈雾气。
她听到陈逝满不在乎地回答：“点外卖的时候她就喜欢点旺仔。”
林绘心下暗松一口气，明明应该是越描越黑的内容被这人一说来就变得无比冠冕堂皇光明磊落。
却又悄然翻腾上一点不快，原来那些共事的日夜在他看来是如白纸般洁净啊。
吴牧言开啤酒的动作一顿，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兄弟，这人唯一一点感性思维全放在漫画里了吧。
看了看对面女孩略带失望的表情，只觉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他都想劝劝这孩子，好好的少女情怀何必浪费在榆木脑袋上。
但他忍住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难得清心寡欲活和尚动了春心，接下来得有好多乐子看了。
林绘轻轻打了个激灵，对面方才还笑得如沐春风，现在就切换到病娇杀人魔人格了。
好吧，更准确来说是丈母娘人格，对着她露出了看女婿的笑容，看起来还是个编制内女婿。
陈逝坐她身边，对着诡谲异样的气氛很是迷茫，还好没迷茫多久，因为串串上来了。
他拿起一把签子，他很会撸串，先前和家里淡了关系，固定的生活费大半花在画材上，剩下的全买了泡面和白馒头，佐以榨菜。
烤串这东西华而不实，只能等到手头宽裕了或者朋友请吃饭的时候才能吃到。
大学那会儿也只有同为室友的吴牧言和编辑会请他吃了。
后来工作了，刚开始房租水电一压上来，去的机会就更少了。
还是和家门口烧烤店说好，下午来帮忙串菜串肉，不要报酬，晚上剩下的串串全给他吃就好了。
总而言之，无论是大学时期的老友还是共事不久的同事都知道陈逝可爱撸串。
三个人都不是吃饭爱说话的类型，大排档这种街头放松场所，身边扯八卦吹牛皮不停，单单撸串喝啤酒未免格格不入。
陈逝扯下一片五花肉，含糊不清地问正在斯文优雅吃着一串鸡柳的粉丝：“你怎么那么快回来了，不是说去国外研讨要好久吗？”
“我早回来了，去研讨会都是三个月之前的事了。”
吴牧言吐槽道：“我回来那么久你也没找我啊，还是要给狗洗澡才想起我这么一号人。”
看得出来对沦为狗狗洗澡工这一点相当不满。
“哦，”陈逝咕噜咕噜喝下半杯扎啤，这家烤串有点咸，“我要画漫画，哪里有空搭理你。”
说完，戳了戳正在和鸡爪较劲的林绘，看到人家一脸懵逼地抬起头，才又转回脑袋，郑重其事介绍道：“我漫画的作画，林绘。”
先前早已作过自我介绍，但也只是简简单单的名字，而吴牧言笑得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高深莫测也抹去了疏离，而现在被陈逝亲口介绍，林绘表示甚为尴尬。
她犹豫地抬起手，想着要不要再次握手。
下一刻，自己的爪子就被对方两只大掌包裹了。
诶？
林绘看到吴牧言挺直脊背，表情一下变得十分激动，眼底迸射出的金光能晃瞎人眼，眉毛高挑，嘴角上扬，显露出宛若朝圣般的虔诚，握住她的手却相当克制。
“原来是同道中人，久仰大名！”
林绘敢打赌今天之前他绝对没看过自己的漫画。
不过品茗公子一下变成梁山好汉的冲击力不小，林绘悄悄觑了一眼陈逝，他一如往常地夹起一块鱼肚，波澜不惊，显然见怪不怪了。
她没多少机会再往那边打探，因为吴牧言已经摘下眼镜，举起白沫满溢的啤酒杯。
“来！我先敬你一杯！”
自打陈逝介绍她是作画，吴牧言就像是解除了什么封印，恨不得和她称兄道弟。
她“哈哈”尬笑，以奶代酒，一饮而尽。
“不知道你什么画哪方面的漫画题材呢？”
吴牧言目光灼灼，眼神专注的模样让人没法糊弄过去。
于是林绘也坐正身体，“我个人偏好小众题材，比如轻科幻、拟人漫什么的。”
吴牧言若有所思，再发问：“那有哪些作品呢，我会去拜读的。”
怎么那么认真啊……
林绘心里第一万次后悔当初为博眼球取了个那么脑残的名字。
眼见着陈逝也放下筷子，等着聆听答案，林绘抿抿唇，“呃，那个，叫凹凸曼……”
还没说完，吴牧言已经极其给面子的长长的“哦”了一声，使得她接下来要说出的名字更为羞耻。
“……大战外星人。”
细若蚊蝇，陈逝忍俊不禁，而吴牧言没听清。
“什么？”
林绘扔掉羞耻心，道：“我的漫画是《凹凸曼大战外星人》。”
言罢，林绘如释重负，当初想出这个名字的自己简直就是来折磨我的。
岂料吴牧言满是惊叹地大“哇”一声，半点不觉得羞耻幼稚。
“听起来就是很有趣的故事啊！具体是讲什么的啊，凹凸曼和我认识的奥特曼有关系吗，大战外星人是哪个星球的？还是说有可能是卡兹？能力设定是什么？……抱歉我太激动了，但能方便告知连载的杂志或者是网站？”
哐哐一连串问号砸下来，砸得林绘头晕眼花冒金星。
她恍惚间好像看到对方身上冒着皮卡皮卡的金光，而自己是被他崇拜的大神偶像。
她再三思索，还是出言打断，略带调笑道：“吴先生对漫画也很感兴趣吗，看起来不像啊。”
本意只是开玩笑的，她却看见吴牧言正色，又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被一旁的陈逝截去话头。
“他是个老二次元了。”陈逝拿手里的木签指指对面正要开始激情演讲的男人。
吴牧言不满地“喂”了一下，“精确点。”
——“是包括但不限于国漫日漫美漫一切漫画，萌宅热血战斗恋爱泡面等等番剧，一生会为任天堂艺电R星送钱，热爱一切ACG文化，的二次元。”
林绘：“……”
她微微张大嘴，虽然早有预感，但一下听到那么多名词，灵魂受到一点冲击。
吴牧言像是久旱逢甘霖的猛灌半杯啤酒，再以怀才久不遇然后他乡遇故知的态度开始：“简单介绍下。”
林绘余光看到陈逝默默拿出了耳机。
“我从小就喜欢各种游戏啊漫画啊动漫啊，第一次看漫画的八岁那会，买的全是盗版书，我硬生生对着繁体字啃完了《幽游白书》，然后开始接触日漫，你看过SD没？”
瞧着他话至深处心潮澎湃的样子，林绘觉得她回不回答已经不重要，但也点头。虽然比他们小几岁，但是画漫画没道理不看灌篮。
吴牧言看她回应就更慷慨激昂了。多少年了，同龄的根本没什么人能和自己畅聊，同事的基本只会捧着学术期刊，而眼下还有人愿意给自己当观众，愿意听自己分享爱好，吴牧言简直热泪盈眶。
于是接下来他向林绘全方位无死角地介绍了自己是如何成长为一个优秀二次元，包括但不限于漫画本命史，勤勤恳恳买杂志追更的那些年、因为漫画去看漫改番，一头栽入动漫大坑、上了大学开始打游戏，买的道具武器不计其数……
说着说着，觉得仅有文字表达太过死板，掏出手机给她赏鉴多年以来的珍藏手办啦立牌啦海报啦。
老话常谈，陈逝已经听习惯了。
要知道他们成为室友的当天，吴某人就眼尖地发现铺在桌上的稿纸，然后拽着他聊了大半夜，害得他差点没赶上死线，最后还是吴牧言请他撸串才平复心情。
但林绘没有。她前期还能维持点头微笑说好，后来发现越说好越起劲就自动消音了。
甚至中间数度试图夹菜来打断攻击，收效甚微。
话题进行到后半程，林绘知道吴牧言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难以自拔了，她木着脸拿起手机，点开身边人的聊天框。
“他还要说多久？！”
陈逝一看，差点笑出声了。一个“？！”就看得出来她很崩溃了。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还好，进行到各大游戏利弊了，快了。”
林绘有点怀疑人生，“他一直都这样吗……”
“正常，现在才一个小时，当初他可是拉着我叨叨了四年啊。”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多添点钱都要单人寝而不是和吴牧言合租了。
看到这条消息的林绘脸色稍缓，两厢比较，高下立见。
他们俩一番鬼鬼祟祟自然也被吴牧言收入眼中，但这一切都不能挪走他对二次元的半点热情。
终于他拿起泡沫稀释的啤酒一饮而尽，这下轮到林绘眼底迸射金光了。
要结束了吗要作总结陈词了吗！——她就差把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陈逝撇过头奋力止住上挑的嘴角，而后又转头道：“这是他工作之前的历史，然后……”
他刻意拖长音，看着林绘的眼睛一点一点灰暗下去，才不紧不慢地补充完整：“然后就可以回去了。”
“真的？！”
林绘差点跳起来，而后意识到非常不礼貌，讪讪一笑重新入座。
勉强缓解渴意的吴牧言惊异道：“当然还有后来了……”
“喂喂可以了啊”陈逝皱起眉，拿签子戳友人的手臂，妄图唤醒他为数不多的理智，“我们明天还要去漫展，这个点够晚了。”
林绘瞄了眼手机，还好才七点，但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哪知陈逝又踩到另一个关键词。
“漫展？！”
吴牧言大喜，“我也要去！”
“票早卖完了。”
“没事，我有后台。”
陈逝：你妹。
他严肃地说道：“你去也行，你就待在原地不要动，我去……”
“滚。”
占便宜的心思一戳即破，吴牧言冷声道：“我不比你清楚流程啊。”
陈逝想想也是，就随他去了。
这么一打岔，再捡起激情和话题也不合适，他踹了一脚陈逝，“你去结账。”
“为什么是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吃的最多。”
陈逝呵呵，谁让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只能自己勉为其难帮忙代劳了。
林绘在一边看得叹为观止，一脱离二次元话题，温润如玉的气质马上就提起来了。
陈逝撇撇嘴，拿起手机就要走去前台，吴牧言又叫住了他。
他不耐烦地回头，正好撞上吴牧言真诚欣慰的目光，他的兄弟兼室友启唇道：“我同意了。”
陈逝：总感觉他少了那么几个字。
等到人走远了，吴牧言才回头，视线放回林绘身上，女孩兴味索然地刷手机。
他说：“我看出来你喜欢陈逝了。”
迎着女生惊讶紧张的眼神，他又说：“但有些事你要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