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27 郡尉

    次日一早,阿潭慌慌张张跑过来:“公主,那蕈娘子的尸体,咱们怕是要不回来了。”

    王如意前几日忙东忙西,早上照镜子瞧着黑眼圈都重了些,此时正拿黄瓜泥混着茶叶渣往自己脸上敷:“为什么?”

    阿潭:“公主你这是在干啥?”

    “美容。”王如意答。

    “这也不美啊……”阿潭瞧不明白王如意稀奇古怪的门道。

    “你别管这些,先说为什么尸体要不回来?”

    阿潭方才想起正事,回道:“孟姑娘拿着刀,听说要给蕈娘子大卸八块了,说是这样能给苍梧公子治病。”

    王如意赶紧抹掉脸上的美容泥,着急道:“别啊,她给卸了我还怎么找线索!赶紧看看去,孟樱儿现在在哪呢?”

    阿潭:“王爷在静斋边上给她腾了个配药间,平日孟姑娘都泡在那里头专心研究药物,估计尸体就放置在那配药间中。”

    “走!”王如意出门两步,停下道:“我自己去,你赶紧去给我把找好的那个仵作带回来!记住啊,不要有官籍的!”

    阿潭同她兵分两路,各自出发。

    待她到达配药间时,只见孟樱儿手拿利刃,在蕈娘子脖间的经脉上浅浅一划,血汩汩地流了出来,流进她手中的白色瓷碗中,血红浓稠,甚是刺眼。后又在尸体腰间轻轻一刺,剜出了些血肉模糊的东西,放在另外的瓷碗里,王如意看着她身后那一个个白胖的小瓷碗,想起自己平日吃饭时用的也是差不多的器皿,顿时只觉胃液上窜,酸气溢喉。

    王如意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却因见她庖丁解牛般游刃有余,不敢近身上前,只在旁边试探询问:“孟姑娘,你这是在……”

    “见过公主。“孟樱儿纵是这时也仍旧恪守礼数,对她恭敬行礼。

    王如意:“你在干嘛呢?”

    孟樱儿:“调药。”

    王如意头一回听说用死人入药的,只叹道:“那你这法子有点血腥啊……”

    “若是想解苍梧公子之毒,非此法不可。”孟樱儿倒是见怪不怪,手上的动作不停,继续在蕈娘子身上切割。

    王如意:“噢,你除了血跟肉,别的地儿还要吗?”

    “只需血肉。”

    “那你用完了给我送过去行不行?”她又找补一句:“毕竟这是命案,人家郡尉那里还等着结案呢。”

    孟樱儿边切边应:“她不是自尽的么?”

    王如意:“这也得仵作定了才行。”

    “她确实是中毒身亡。“孟樱儿道,”仵作怕是也验不出其他,只不过她是否是自愿服毒,便不得而知了。“

    王如意:”你看她嘴角上扬,谁会被逼着死还笑得这么开心?”

    “我不知道。但这毒是慢性毒药,还是她邬族的毒,她若是想解,定是有法子的。或者她并不知道自己中毒了,也是有可能的。”孟樱儿解释道。

    “你能不能测出来她什么时候中的毒?”王如意问道。

    “我可以试试,但需要过几日才能回复公主。”孟樱儿答。

    “好,那就多谢你了,”王如意见她仍旧动作没停,指了指她手中装血的瓷碗,好奇问道:“这些真的能救先生?”

    “还需搭配其他药物,但这些是药引,缺不得。”

    “这药多久能配好?”

    “今晚便可得,若是解药得方,公子服下便可清除体内淤毒。”

    “你……对先生还挺好的?”王如意旁敲侧击问道。

    孟樱儿:“公子是表哥的师兄,便是我的师兄,我自当竭力。”

    “呃,那个,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啊?”

    “公主请讲。”

    “你觉得先生这人怎么样?”

    “我只与公子几日接触,交情不深。”

    “你是说我和榕桑去郁城那几天,你们孤男寡女单独待着来着?”王如意精准地找到八卦的小火苗。

    孟樱儿自然听出歧义,解释道:“还有执卿在旁,从未单独。”

    王如意:“那他对你如何?”

    “甚好。”孟樱儿体面回道。

    王如意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于是把问题抛了出来:“你觉得他和榕桑,哪个更好?”

    孟樱儿有预感她是在这般推敲,可对一个有婚约之人如此询问,纵是她贵为公主,也算得上失礼了,孟樱儿脸色稍沉,反问:“公主此话何意?”

    王如意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那昆仑山二公子,一块下山一块出世,肯定会有个比较,别说两个人了,就是花生壳里头俩花生米,也会被比一比哪个大哪个小。你和榕桑那么熟,我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内幕,在山上的时候,他俩谁更聪明?昆仑山的夫子更喜欢谁?”

    孟樱儿:“山中事我不知。”

    “那你自己觉得呢?”王如意赶紧抛个饵,“比如我吧,我就觉得榕桑比先生好,先生呢,就会说些大道理,人不和善,心眼多,还特别爱记仇,和榕桑这种心善人好的比起来,差得远。而且榕桑对你又是一片真心,为了你连脸都不让别人看,真可谓是难得的有情郎。”

    孟樱儿见她这般说,猜想这位闲来无事的公主可能只是在找自己嚼舌根而已,但听她这样夸奖自己夫婿,也微微面红,答:“榕桑是我未来夫婿,于我而言自然是世上他最好。”

    王如意点了点头,看来她二人是真心的郎情妾意。

    “你跟榕桑,感情很深?”

    “自幼相识,虽不常在一起,但经常书信联系。”

    原来是青梅竹马加鸿雁传书。

    “你们从小就订婚了?”

    “是。”

    “没后悔过吗?”

    “什么?”

    “我是说,父母给你定下的亲事,不是你自己做主的,你没后悔过吗?难道不想自己去找个称心的?”

    “父母定下的便是最好的。”孟樱儿眼神间带了些怅惘,她手上动作稍停,试探问道:“公主,怎么对我们的亲事这么好奇?”

    王如意:当然是因为在我的故事版本里,你的男主角另有他人了。

    孟樱儿思索后推敲道:“莫不是……公主也对表哥有意?”

    “啥?”王如意赶紧摆摆手,“没有啊,绝没有。”

    跟你抢男人的下场不是五马分尸就是一剑穿心,我可不是记吃不记打,要男人不要命的主儿。

    “孟姑娘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喜欢你的未婚夫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孟樱儿见她这般当真,浅浅笑了笑,对她点头道:“好,人你可以带走了。”

    王如意摆手:“不要不要,绝不要,你千万别误会……”

    “我是说,”孟樱儿指了指蕈娘子尸体,“这个人你可以带走了。”

    王如意尴尬地笑了笑:”好,那我一会儿叫阿潭来。“

    “好。”

    “祝你们百年好合啊,早生贵子……”王如意悻悻地逃离了孟樱儿的配药间。

    蕈娘子被送到了西院边的殓房中,这地方确实空了许久,没人收拾,蜘蛛网枯草灰,配上个尸体躺在中间,俨然一副恐怖片里的完美空镜。

    阿潭领回来一个老头。

    王如意上下打量,这位看起来似乎距离成为尸体也时日无多的样子:“他行不行啊?”

    老头回光返照似的:“你这丫头怎么还瞧不起人!”

    阿潭赶紧吹胡子瞪眼道:“放肆!你这老儿可知道她是……”

    王如意打断了阿潭的“报菜名”:“闭嘴吧阿潭。”

    她觉得这人来了北王爷居住的府里还敢这般叫嚣,那必定是有点真本事的,态度也尊重了些,问道:“老爷爷,你很厉害吗?”

    老头:“这清郡的仵作,一半儿都是我的徒弟,你说我厉不厉害!”

    阿潭揭穿道:“吹什么牛,明明只是找你问过两三回事,就给自己安上了师父的头衔?”

    老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教了他哪怕皮毛,他也必须叫我师父!”

    王如意:“老爷爷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郡府里做官活?”

    老头哑了声。

    阿潭:“他儿子杀了人,被砍头了,官府自然不能要他。”

    老头有些气急败坏,吼道:“不是说有活计,给十两银子么!到底是要来做活的还是要来讲闲话的!”

    王如意指了指殓房内,道:“人就在这儿了。”

    老仵作拎着自己的家伙事,一番更衣濯手净体,颇为严整地来到了尸体面前。

    他先是庄重地行了个礼。

    王如意一惊:好像真有点东西?

    老仵作盯着尸体仔细端详半晌后,开口馋涎道:“这么俊俏的小娘子?什么来头?”

    王如意一记白眼:有狗屁!

    “府里的丫鬟,说是为情自杀了,管事儿的想直接给她埋了,你给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自杀。”王如意胡扯道。

    老仵作布袋一开,器具整齐地码了出来。

    阿潭小声道:“看这便知是行家里手。”

    老头收起了刚才的戏虐态度,开始仔细起来,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对着这尸体一验便是两个时辰,日头渐渐偏西,西晒的房子里光影愈来愈暗,他方才开口道:“是自杀的,服毒。”

    “你怎么看出来是自杀的?”王如意问。

    “你看这姑娘身体上下一点淤痕也没有,指甲处更是干净,没有任何被强迫的痕迹,双手这般和祥地躺在这里,要说是他杀,那除非是他人用言语逼着她自杀,肢体强迫是不可能的。”

    “她身上这么多刀痕,你说没有他杀痕迹?”王如意指的是孟樱儿刚才的杰作。

    “这些刀痕一看便是死后所为,既是死后之事,便同她的死因无关。”老仵作也没被唬住。

    “有没有可能被点了穴什么的?”王如意推测道。

    老仵作摇头:“经脉若是被抑制,死□□位处会僵硬发黑,这姑娘身体伸展自然,僵化正常,”

    “姑娘你看这里,”老仵作打开了蕈娘子的手,“看到了吗?指尖处的暗色。”

    王如意端详着,问道:“这是什么?”

    老仵作:“我听说西戎的毒药,有的走心脏,有的走经络,有的走魂魄,每种毒都不一样,西戎人善毒,每个族支都有自己独们的药方,这姑娘的毒便是走的心脏血脉,从心脏散至全身,到了指尖入毒的时候,便是毒入骨髓,救不回来了。中了这种毒人还能活一阵子,她一个西戎人,八成是自产自销,服毒自杀死的。”

    王如意狐疑:“我何时说过她是西戎人?”

    “行了吧,还丫鬟,”老仵作摆了摆手,“真当老头是瞎子是聋子?前两天她的画像贴的满大街都是,我就是没见过本人,也认得出这画像就是她,春月楼的蕈娘子对吧?”

    “画像上写了她是西戎人?”

    “没写,”老仵作摇了摇头,喝了口酒,指了指她肩膀处的图腾:“这不是邬族的图腾。”

    “你怎么知道是邬族?”王如意更加诧异,“你也是西戎人?”

    “我自然不是!要是早几天你找我来,我还真认不得,可巧的是,前几天我见过一个尸体,上面就有这样的图腾,我拓下来了,结果无意中和我的老伙计喝酒,还是他认出来的,他是西戎人,说这是他们邬族的图腾。”

    老仵作感叹道:“邬族人惨啊,谁不知道,平西大战里,邬族人死得最惨!一族负隅顽抗了三个月,就是不肯降,最后是怀将军亲自领兵才破的城,只可惜城破后怀将军直奔戎邑,邬城最后才落得那般下场。”

    “什么下场?”王如意追问道。

    “自然是被慕容屠灭了整族,邬族的男女老少自己挖好尸坑,跪在尸坑前面一排一排地被砍头,一排一排地往里填,我看那慕容屠就是恶鬼转世,是邪魔附身,他这人屠的名声,岂是白来的。真是冤孽!”

    王如意没想到邬族的历史竟是这般血腥,问道:“那邬族人恨天祈,恨南疆,盼着两国开战,也是应该的吧?”

    “哪儿还有活着的邬族人去报仇?”老仵作喝了口酒,“不,还是有,这不,漏网之鱼总是有的,这才几天我不就碰上了俩。”

    王如意:“上次那个尸体是怎么回事?”

    老仵作回忆道:“是仵作老于儿子病了,前两天让我去顶班,结果殓房里就抬进了一个人,官兵说不用验,就是外头摔断了腿死的乞丐,来殓房走个过场明天就拉走埋了。本来没人在意,这样的事多了,死个乞丐谁还当事!可这人是草席包来的,他个子高,腿就露在外面,我无意间看到了,那双腿完好无损,压根没可能是摔断腿死的啊,我好几个月没开过工,手一痒痒就去瞧了瞧,结果果然不是摔死的,那伤一看就是被人打死的,还得是个功夫过硬的人。”

    “我本是想找个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好给他写个坟牌,没想到唯一能找到的便是肩膀上的图腾。他是邬族人,姑娘啊,邬族人早就该死光了,这蕈娘子和那天的汉子,都是多拣了这些年的命活,现在死了也不亏。”

    王如意暗觉这事背后有古怪:“你说不用验尸,只需走个过场,这是谁的令?”

    “自然是郡尉大人。”

    王如意突然想到,上书七月初七要大办节庆的人,不就是郡尉龙应台?

    能够隔墙有耳听到他们验尸后掌握的证据,提前去春月楼报信,穆乾的兵可以,郡尉府的兵亦可做到。

    那么穆乾出城,昆仑二子身份,在身为郡尉的龙应台那里,又算得上是藏得住的秘密吗?

    王如意惊道:“走,阿潭,去郡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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