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次日,王城传来了急诏令:王后思亲,宣北王妃速携三女入王城。

    朝帛长叹了口气,早前王后的家书送来几封,北王妃都置若罔闻,看来这回王后动了真格的。她话中有话地提醒王如意道:“听着是王后娘娘想念姊妹才叫去的,可姐姐想妹妹何须专门下个诏令,还写明了要带着女儿一起去,这令分明是有文章。”

    王如意脑袋里的那根弦立刻绷了起来,她小声道:“我不能去。”

    朝帛有些意外,平日里大公主贪慕虚荣,只因自己不是北王爷亲生,大小事都要拔尖,嫁人这事尤甚,还和世子私下来往,那世子分明别有用心,她却为了些首饰珠宝的面子,被世子骗得团团转。这回王城下诏,怕她是最兴奋的,最想去出风头的,没想到这回大公主却拒绝了。“大公主不想去?”

    王如意:“是,我不想去。那地方虎穴狼窝的,我去了八成得掉层皮。”

    “就算是王后娘娘要把大公主许配给世子殿下也不动心?”

    “我才不要嫁给那种脏心眼儿的控制狂。”王如意答。

    朝帛有些欣慰,脸上竟难得的出现了些笑模样:“大公主长大了,终于明事了。”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大公主,王妃请您过去。”

    王如意随丫鬟来到了王妃寝殿,但见王妃正孤身一人于桌案前独饮。

    王如意福身请安,在王妃旁边坐下。

    北王妃思虑良久方缓缓开口道:“意儿,娘帮你寻了门好归宿。”

    “我不嫁给穆乾。”王如意立刻答。

    北王妃一脸慈爱:“娘知道,娘怎么会把你往虎穴里推?”

    王如意松了口气。

    “娘看中的人,是位天祈的中郎将。”

    王如意刚松的气又提了起来:别是李……

    “叫李时年。”

    王如意恨不能脏话都飙出来:“我不嫁。”

    “你都没听娘给你介绍,怎么开口就说不嫁呢?”王妃眉头紧促:“意儿,李时年是大将军李遮的嫡孙,他身份尊贵,听说人长得更是俊朗无双,天祈多少女儿家都芳心暗许,实是不可多得的上等郎君。你身上流着天祈人的血,在南疆娘保不了你,只能给你找个稳实妥当的夫君,他方能照顾你一辈子。”

    王如意:那你真想多了,他最多照顾我四个月。

    王如意摆起了可怜脸:“我就不能不嫁人么?”

    “说什么傻话!”北王妃心疼道,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意儿,这是娘能给你找到的最好的归宿,你听娘的话,乖乖嫁人,保你余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也可以和耶儿一样,去考个圣女去!”王如意回道。

    “意儿想考,自然是没问题的,”北王妃也不打击她的积极性,一概哄着劝:“可去了祭司殿,终生都出不来了,你若是和耶儿一样,想学男子周济天下,娘也不拦你,可你要是没有这心思,那地方和尼姑庵没多大的差别。”

    王如意:我大老远来一趟,怎么也不能顶着绝世美女的脸当回尼姑吧?

    “意儿,娘给你想的路,一定是最好的那条,这你还信不过吗?”

    王如意自然知道王妃是好心,可是她的好心正一步步催着王如意命丧黄泉。她突然想到了早上的诏令:“王后不是宣我们去王城?”

    北王妃答:“嗯,是想一举两得,她之前数次同我提及你和穆乾的婚事,想必这次胜券在握,提前叫我们过去,好趁你父王战胜未归,便把这变数敲定了,你嫁给穆乾,耶儿嫁去后山城部。她自然是打得好算盘。”

    “那我们……抗旨不去?”

    “去,怎么能不去。她特地请你外公来接我们,怕是押也要押我们去王城。”北王妃神色突然多了分坚定:“她怀敏想要什么,从来都是忤逆不得的,旁的我都可以由着她让着她,但她要是想打你的主意,那便是自寻不痛快了。”

    王如意看着眼前这位为了自己恨不能遇佛杀佛的女人,心里起的全是歉意。

    “你要怎么做?”她有些心虚地问道。

    “耶儿的婚事我会随了她的心愿,可你的婚事她插手不得,放心,战事一结束,你就会风风光光地嫁去天祈。”

    王如意本想争辩,但王妃脸上坚定让她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大军行至北洲府那日,城内一片喧哗热闹。百姓家的一群小儿群聚于街边巷尾,只想一睹王城军英武神勇的风采。

    打前的那几位将军骑着高头骏马很是英姿飒爽,可越往后面就越不好看了,有坐马车的,推粮草的,还有两条腿行路的。

    小儿自然只愿意看那光鲜的,从入城就追着将军们的马跑,开始只有几个,后来越聚越多,十几个小儿竟是一点也不嫌累,足足跟了半个城。

    当晚,世子殿下于醉仙楼宴请众将军,其余够不上格的将士兵卒,这夜也聚在满城的酒肆里牛饮烈酒口嚼熟肉,肆意欢畅以卸数日奔波之苦。

    “你说今儿世子要去醉仙楼?”王如意听着阿潭传来的消息。

    “全城人都知道。”

    “大军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修整,后日便会开拔了。”

    王如意心下盘算着: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让你买的胭脂水粉你买了吗?”王如意问道。

    阿潭点头:“公主上回让我买水墨,我那方便经验欠缺,这回公主叫我去买胭脂水粉,那可是我的长项,保准是公主点的那几个色。”

    王如意点点头,转身进了屋。

    傍晚时分,醉仙楼内已是歌舞升平。这楼约莫三四层高,是典型的南疆建筑,横梁雕花纹绮丽繁杂,立柱绕丝幔绸缎吊穗,打眼望去热闹得眼花缭乱。

    穿着男人衣裳的王如意被跑堂带去了三楼雅间。从这里往下看,穆乾和那一桌将军把酒言欢的场面尽收眼前。穆乾坐于主桌,众将军按军阶依次落座。唯有一侍卫不同,他身着白衣端坐一侧,头戴纱笠手揣怀间。说是侍卫全因他腰间别着把剑,这一桌将士解甲胄着常衣,身侧亦无配刀剑,偏他一人不同,更别说在这场合还顶着一蓑不让人看清面目的扎眼纱笠。

    此时歌姬舞娘在正中间扭着纤腰,两旁落座穿着白素的乐手,筝笙琵琶,鼓弦箜篌,围成一片乐不思蜀的温柔乡。众人酒尽言欢,吹嘘着恭维。

    王如意唤跑堂的去给最角落的将军送了个玉佩,没一会儿,那桌上的将军便恭敬地跪到了王如意面前。

    “见过公主。”

    这是穆耶儿给她找的路子。

    北王爷行伍一生,教导过许多门生后徒,混得好的已官拜将军,混得不好的也能凭着北王府的出身捞个校尉夫长,这位名唤“魏楚田”的左卫将军便是其中之一。他当年在王府做门生时曾教过穆耶儿骑马,恰逢那年他老娘病殁,亦是穆耶儿送了个玉链子助他买地安葬。

    武者忠直,他对穆耶儿尤甚。

    “将军请起。”王如意道。

    魏楚田知穆耶儿尚在阁中,起先不敢抬头直视,闻声有异方才抬起脸:“你不是公主。”

    王如意:我也是公主,只不过不是对你有恩的那一个。

    “二公主不便来这等杂乱地方,便唤我前来传令。”王如意道,“玉佩你也见过了,二公主说只需把这个给你,你便会听令。”

    “但凭公主调遣。”

    “你需要带我去清郡见北王爷。”王如意道,“但不可太招摇,免得世子认出来,你只要把我安插在队伍里即可。待到了地方,你再带我前去觐见。”

    她想着这安排定是妥当的。

    “哦,最好是有个马车之类的,要是不行,驴车也行。”王如意想着怎么也是令,顺便给自己讨个舒服法子。

    魏楚田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碍于二公主令,只得解释道:“军队行军不似百姓出游,一兵一卒一车一马皆有编制,多一个少一个都不成。”

    “可是这是二公主的命令。”

    “小人不敢违令,”魏楚田眼下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在军队里捎带一个人,又没见到二公主亲自前来,多少他都有些狐疑。

    王如意自然看出来,出声解释道:“你知道咱家二公主不受王妃喜欢吧?”

    魏楚田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也知道咱家二公主是有大才的女子,是要当未来祭司的。”

    魏楚田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妃现在要把二公主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你要是不让我去把这件事告诉王爷,二公主的终身就毁在你手上了。”

    魏楚田显然被这话的严重性吓到,继而又谨慎问道:“那为何不让快马前去通报?”

    “你当王妃是瞎的!王妃早就安排好了王爷身边的亲信,这等消息一律传不到王爷耳朵里,这件事只能我悄悄前去,我是公主亲信,别人说了王爷未必会信,只有我才能把这里面各种隐情讲清,王爷家事错综复杂,外人不知全貌,你真想全都打听打听?”

    魏楚田摇了摇头。别的事他不敢多言,但王爷家事却是复杂,早年他便领教过了。

    “就问你一句话,行还是不行?”

    此时,魏楚田身侧的侍卫前来催促,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想来是楼下察觉到他突然消失。时间紧急,魏楚田狠了狠心:“后日开拔,你在东营门口等我。”

    说罢唤侍卫拿酒,举酒杯与她约誓。

    王如意是个一杯倒的渣渣,她假意喝酒,实则全都倒在了宽大的袖口之上。此时倒有些庆幸古代人这嘀里当啷的衣服了。

    魏楚田又指了指桌上两个不上台面的装饰小菜:“行军苦寒,怕是你之后就再也吃不到像样的食物了,一会儿我让店家给你多做些好的,你吃饱了再回府吧。”

    王如意重重地行了个礼,还是不免出声交代:“魏将军,我这一生没出过远门,更没单独行动过,这番出行我也是战战兢兢,一条小命全都拴在将军这里了,还希望将军能多加照拂。”

    魏楚田:“二公主与我有恩,便是舍去我这条命,也必许二公主得偿所愿。”

    “那我带公主先行谢过了。”

    正事交代完,王如意丝毫不留恋酒菜,更无心赏歌舞,起身便打算离开。

    这醉仙楼果真是南疆建筑,楼梯左一条右一条的,她上来的时候还有跑堂领路,下去的时候就左右绕着找不着梯子了。

    她也不急,反正绕一圈总能看到。

    前行没两步,只见对面穆乾正和那纱笠男向着自己的方向迎面而来。迎上前怕被认出,掉头走更显可疑,王如意想都没想,下意识打开左边的门,像是回家一样地走了进去。

    她想着在这里躲过他二人再出门便无虞,谁成想这二人脚步声突然停住,门被打开。

    只听穆乾声音带着笑意:“将军好兴致。”

    一个粗重的男声答曰:“粗人,粗人。”

    穆乾:“将军过谦,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此时,门外又传来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将军。”

    穆乾想到恍惚是见着屋内已经进去一个,这身边又有一个,颇有些意外:“这等福气……将军真英雄也。”

    那男人也不知道穆乾这恭维什么时候是头,只敷衍道晚安。门开门关,屋里一下变了气氛。

    王如意此时龟缩在一旁的衣柜角落,心中暗暗祈祷这人可别发现我。

    那人忙着呢,着实没空去发现她。

    柜外屋内那女子的嘤嘤细语先是娇嗔再是娇喘最后变成带着节奏的娇呻娇吟,王如意眉毛拧得快要成一团,心内恨恨道:我知道我拿的不是女主剧本,可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外面人带着轻佻的污秽言语一声声入耳,听得王如意浑身鸡皮疙瘩一层未消一层又起。

    晦气!真晦气!王如意的牢牢捂住耳朵,试图把脑子里听到的东西都挡出去。

    夜色愈深,屋内的春色总算消弭。听着男人的鼾声渐起,王如意蹑手蹑脚地从柜子里跑出来。她像是做贼一样,悄悄摸摸地顺着门缝溜了出去,可到底那开门的动静还是让行军多年的男人瞬间清醒。

    鼾声骤停。

    “谁?”男人警惕的声音响起。

    王如意后背惊出一层薄汗,一动也不敢动。

    下一秒,她忽觉有人搂住她的肩膀,手指捂在了她嘴上。

    “世子殿下叫我来告知将军,别误了明日朝见的时辰。”这人还是纱笠挡脸,利刃悬腰间,他说话的声音低哑,不大好听。

    待屋内人应了声,这人终于松开了手,再次看到天光的王如意不由得长喘了口气。

    “我还当你听上了瘾,不打算出来了。”那低哑的声音在取笑他。

    “你是谁?”王如意警惕问道。

    那人不答。

    “你是什么人?”

    “你的恩人。”那人答道。

    王如意眼里全是戒备,半丝没有感恩戴德的样子。

    那人也不同她要理,只交代句:“以后行事小心些,非礼莫视莫听。”便像是个黑天里的无常鬼一样,悠悠然走了。

    王如意:还说我?你这不是也在听人家春夜的墙角?

    一偷窥狂还跟我装上正人君子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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