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见

    京市已入冬,干冷的北风早已呼啸起来,怕冷的在两月前套上了暖和的外套。

    整个城市都仿佛被焦糖染了一层色,多了几分厚重与沉稳。

    虽仍有枯黄的树叶挂在枝头,但待略显凛冽的寒风吹遍了整座城后。

    任谁也知道,今年的冬天,彻底到了。

    和秋日相比起来,同样的天高云淡,空气里却无端多了几分清寒之意。

    这个时间点的主城区,车流多,人也多。

    所以姜沂几乎提前了一个小时出发才近乎踩点到达。她将车停好,便拿着礼物往虞美人订好的地点走去。

    虞美人生性爱热闹,也爱交朋友,所以每年生日会都要办一办。

    用她的话来讲,来人送什么礼不重要,重要的是热闹。

    今年正好她人还在京市,所以就近选了个休闲会所。

    会所装潢用色简约,设计和摆设却并不低调,符合虞衡一惯大胆的审美风格。

    大堂里很是安静,姜沂刚一进门,前台温和而不失亲切的笑容扬起,很快一旁便有等候已久的侍应生欠身而来。

    这里的侍应生只服务固定楼层,因此一楼的侍应生将姜沂引到指定包厢,便欠身离开了。

    包厢旁的侍应生微微笑了起来,不疾不徐道:“请问是姜小姐吗?”

    姜沂闻言诧异了一秒。

    许是对客人的反应早已见怪不怪,这个侍应生仍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服务分寸。

    徐徐开口,解释道:“您别误会。记住宴请人的每位客人,也是我们工作里份内的事。”

    姜沂闻言点头示意,面色微妙。

    现在服务业已经这么卷了么?

    犹记得上次她和姜以南“跟踪”谢朝来这样的会所,又被大哥姜忆寒拎回去,还是在——

    是在哪一岁来着?

    姜沂眼睫微动,眸底划过困惑和错愕。

    奇怪,她怎么会不记得了。

    姜沂正思忖着,便听包厢内传来一阵欢笑声,声音越来越近。

    包厢门从里面打开,来人一个毫不客气的熊抱,搂着腰,埋向脖颈,欲语还休道:“宝贝儿,你可来了。”

    “人家想死你了。”

    姜沂:“……”

    看着室内一众好奇又疑惑的打量,姜沂忽然明白为什么圈子里有传言她姜沂其实喜欢女孩子了。

    始作俑者之一,就是眼前这个扒着自己撒娇不放的人。

    今日的虞衡穿了一身丝绒材质的深蓝色抹胸长裙,姜沂微微一低头,就能看见一抹雪白。

    姜沂挪开目光,却见有人别有深意地看着她,面色微妙。

    姜沂:(=^^=)行。

    虞衡:(≧?≦)/嘻嘻。

    见着姜沂一副“算了吧认命了爱谁谁怎么想”的神情,虞衡轻咳两声,才笑眯眯道:“忘了给大家介绍,这是我打小的娃娃亲。”

    “交情过命的朋友。”

    话落,姜沂这才认真抬眼看向包厢内的人,而后彼此间便是一通生疏又客气的寒暄。

    一圈寒暄完,姜沂才发现,今天的宾客类型八成以上,都是她不知道姓氏的人,几乎没几个圈子里的人。

    虞家的根基在南方,自从虞衡母亲和父亲分开后,虞衡就随母亲回了南方。

    那时候姜沂大概十岁,虞衡大概十二岁。

    不过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虽然一南一北,但每次再见面,姜沂和虞衡依旧不会有半点生分的感觉。

    这也是虞衡多年来,圈子里的京市朋友,只有姜沂一个人的原因。

    而虞衡虽然平时挺博爱,但在生日会时,一般不会把新欢旧爱这种堪称麻烦的存在也叫来。

    因为他们对虞衡而言,只有两类人,一类是处过的,一类是指不定哪天就要成为处过的。

    所以姜沂在看到几个花美男类型的男生时,有些诧异。

    虞衡见状,对着众人一笑:“我先和我家宝贝叙下旧。”

    “大家请便,都别客气。”

    说罢,虞衡摆摆手,便拉着姜沂到就近的卡座坐下。

    这家会所的包厢,设计得有些大,进深也挺长,几乎可以当做一个独立的小吧。

    区域划分也很合理,娱乐休闲区,聊天区,用餐区,尽数分开。

    独立性私密性和自由度都很大。

    这大概也是一些宾客愿意带非正式男伴的原因。

    虞衡攒的局,向来不限男客女客,但只有女客可以带男伴,男客几乎不能带女伴,尤其是非正式类女伴。

    这也是她每次攒局,男客都少的原因。

    毕竟在有些男客眼里,大家都是出来找乐子的,他不能拿这些个姑娘寻乐子,那总得自己带个乐子上。

    结果虞衡却定了这么个死规矩。

    总归不过是年年都办的生日会,也不是整寿,或者有重要意义的宴。

    于是那些本来要来的男客,都干脆不约而同地,选择意思意思算了——即礼到义到,人不到。

    但对这些,虞衡反倒求之不得。

    省的有几家联姻不得,恼羞成怒的大嘴巴子,还隔三差五去周家给她上眼药。

    什么女孩子还是要有个女孩子样啦。

    什么丢了周家的脸了。

    踏马的,管他们屁事!

    不过是一群吃不到葡萄还爱捻酸的货。

    再说了,她姓虞。

    等她愿意当周家人的时候,大概只有在将来她亲爹分家产的那一天,那或许她还能暂时当一当这个周家人。

    虞衡轻声笑笑,语气软下来道:“别看了,我最近挺清白的。”

    闻言,姜沂回眸,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说这话的本人。

    虞衡掩唇娇羞:“哎呀,真的啦。”

    姜沂:“你正常点。”

    “我害怕。”

    虞衡一听这话,终于恢复了本性,清了清嗓子:“这不是最近为了选苗子,维持一下人设嘛。”

    “大小姐人设太有距离感。”

    姜沂神色微妙,偏了偏头,问得十分诚恳:“蜘蛛精人设就没有距离感了吗?”

    女孩面露困惑,仿佛在认真探究两者的差别。

    虞衡:?

    呔!

    “你居然嫌弃我,嘤嘤嘤。”

    说着,虞衡就要往姜沂怀里蹭。

    姜沂:……

    求求了,谁来收了这戏精。

    “所以那几个是你投资人?”

    姜沂示意了下那几个和男伴或相谈甚欢,或耳鬓厮磨的女客。

    “聪明!”

    “这些姐姐手上资源还挺多的,你也知道影视圈没人脉根本打不开。”

    “我总不能让我的艺人,进了公司没活干吧。”

    虞衡刚一努努嘴,立马又恢复成了正常。

    虞衡揉了揉脸颊:“不行不行,人招的差不多了,我要变回来。”

    姜沂挑眉轻笑:“那恐怕,得请个齐天大圣降了您才行。”

    俩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落在有些人眼里,就是果然如此的意思。

    对此,虞衡无所谓,姜沂不在意。何况,这种事本就是越描越黑的存在,也没必要每次都挨个否认一遍。

    再者,今天在场的,越觉得她俩关系匪浅,越好。

    因为姜沂今天来,就是帮虞衡给这些投资人吃个定心丸。

    虞衡年岁小,虞家根基又在南方,于人人皆知的商业上,也并没有太大造诣,京市圈外的人未必知晓,而周家的大旗,虞衡一个人扯了也白扯。

    毕竟有心人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虞衡并不受周家那群长辈的待见。

    但有了姜沂做桥梁就不一样,姚家产业遍布全国,尽管当家人是姚家长姐,姜沂的大姨母,但姜沂母亲和小舅股份占比也不小。

    姚家和姜家,只得一个姜沂。

    虞衡甚至不需要多提,只需要在这些人面前提一提,朋友是姚家人。

    但为什么姚家人姓姜呢?

    为什么姚家人和姜沂的五官神韵长得挺像的?

    有脑子有手段地去打听一圈就能知道,姚姜联姻的是哪个姜。

    你说虞衡算不得周家人?可和周家交好的,也有姜家人。姜家人怎么和虞衡这么亲近呢?

    那说到底,虞衡和周家还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嘛。

    聪明的生意人,往往会容易想多。

    虞衡要的就是这份多想。

    所以姜沂在吃完饭,就等着切蛋糕流程结束,悄悄闪人。

    毕竟她和虞衡之间,不存在客套这种词。

    解决完大半个果盘,姜沂正准备问问虞衡什么时候切蛋糕,程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姜沂:……

    看到电话的一瞬间,姜沂生出一种不可言说的奇怪。

    他大爷的奇怪就奇怪在,为什么她竟然萌生出了一种自己出去纸醉金迷,人家苦守寒窑的负罪感和心虚感?

    就在这时,虞衡也正好交谈完走过来,眼尖地一瞥,笑着调侃道:“怎么?您这个还查岗啊?”

    姜沂对虞衡这种理直气壮的态度很是佩服,不愧是是万花丛中过,身经百战的。

    见状,姜沂无奈抬手:“您可打住吧。”

    “别把我说得,像真背着人干了什么似的。”

    虞衡啧了声,才打趣道:“去吧去吧,现在这背景音确实怪容易让人误会的。”

    姜沂深以为然,但紧接着虞衡下一句一出来,又是熟悉的味道。

    虞衡煞有其事地帮姜沂考虑着:“要还没吃进嘴的话,那还是值得哄哄的。”

    姜沂:……?

    她怀疑有人在开车,但她没有证据。

    算了。

    姜沂拿着电话就往外走去,拧开包厢的门:“喂。”

    “下周我们就回E市。”

    出于某种做贼心虚的错觉,姜沂今天很是上道地应和道:“那正好,我们专业下周就考完放寒假了。”

    闻言,电话那头的程祈似是愣了一愣,对女孩今天聊天的配合,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顿了顿,他才低笑着回过神问:“你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吗?”

    好事?

    这家菜还不错算不算。

    但就算姜沂搞不懂谈恋爱这件事,也知道肯定不能这么说。

    于是,女孩温声笑了笑,向来不吝啬直白表达道:“因为你要回国了啊。”

    “这不算好事好消息吗?”

    “算。”程祈倒也不反驳。

    显然,程祈对于这样时不时来两句甜话,逗人开心的姜沂,已经能接受良好了。

    哪怕她总能把三分情说成七分又如何,不过是来日方长的事。

    接着,俩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

    比如她已经基本搞定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需要完成的课题内容。

    比如他已经正式靠积分拿到了参加冬奥会的资格。

    姜沂一边聊着,一边算了算日子,发现时间倒正好。

    她之前还以为程祈要过了生日才能回国,但现在他是回了国才到生日那天。

    姜沂在大脑里搜刮了一遍近期自己还有没有要做的事。

    在发现没有后,一个想法便在她脑子里扎了根。

    正思忖着,耳畔突然响起了一道,对此刻本就有些负罪感的姜沂来说,堪比恶魔低语的问话。

    “姐姐,快开始了,怎么不进去玩?”

    来人是虞衡最看重的一个苗子,长了张无辜纯善的漂亮脸蛋,因为一双狗狗眼的缘故,漂亮中也不显得过分秀气。

    可他大爷的,虽然人长得漂亮,但这是明显的男性嗓音。

    姜沂耳朵没毛病。

    电话那头的程祈,耳朵更没毛病。

    怎么不进去玩——

    进去玩——

    玩——

    姐姐——

    “……虞美人的生日会。”姜沂一副坦诚以待的模样,抢在程祈出声前落话道。

    闻言,程祈倒是先被逗笑了。

    要说在他听到男生那句语有歧义的话时,半点醋意和警惕都没有,那是瞎话。

    但女孩的反应,却让那点醋意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只需要看到她一个人就好。

    旁的,她既然不在意没上心,那他还在意个什么劲。

    程祈缓缓轻笑,嘱咐道:“这没什么。”

    “吃喝的东西,注意别过敏了就行。”

    只见虞衡的这棵新苗子一副搞砸了什么,无所适从地解释道:“姐姐,是虞姐姐要切蛋糕了。”

    “我……是不是刚给你添麻烦了。”男生挠了挠头。

    闻言,程祈心底冷笑。

    但语调却是平常惯有的温和:“要有事,你就先忙吧。”

    姜沂应了声好,但挂完电话,她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算了,有疑问就要摊开说。

    反正程祈大概下周就回国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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