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初冬时节，学校里火红的枫叶已经尽数落下，只余一些常青灌木还为校园保留了几丝绿意。
焦黄色和绿色交织叠染，仿若油画轻绘。
枯叶随意又闲散地落在地上，若有人踩在石板铺就的小道上，还能不时传来些细碎的脆响。
姜沂半蹲在小径旁，摸了几把常在附近出没的橘猫公公。
这只橘猫身形健壮，性格虽然活泼好动，但每每遇见所谓学弟学妹的投喂时，倒是惯会装成一副乖觉模样。
偶尔还能恬不知耻地撒个娇。
毫无猫的傲气可言。
据外院学生一致推测，这大概是因为它被学校强行变成了公公的缘故。
姜沂伸手挠了挠橘猫的下巴，小家伙一脸骄傲又舒服地蹭了蹭这个两脚兽的手背。
末了，还歪着脑袋，轻蹭着姜沂的裤脚，讨乖似的喵喵叫着。
眼见着姜沂拿出了令猫心甚慰的小鱼干，这只橘猫公公更是喵叫地乖觉，围着姜沂脚下亲昵地打转。
大三的时间总是忙碌的，姜沂终于赶在期末前完成了手上所有的学业任务和工作任务。
今天交完工正好顺路，姜沂就打算来看看这只橘猫公公。
毕竟寒假很快就来，等寒假一放，小家伙就只有门卫室的值班大叔会定时投喂了。
门卫大叔的投喂原则就是过时不候，饿不着就行，绝不惯着。
所以小家伙每每开学见到这个片区的学生，都是一副泪眼婆娑的感动模样。
可问题是，大家后来都发现，它也没见饿瘦，甚至还隐隐长了膘。
(=^^=)
“原来你在这儿。”来人抱着一堆书，嗓音利落。
姜沂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才起身看向来人。
来人长着一张江南女孩的面庞，生得淡雅温软又漂亮，但性子却截然相反，风风火火，率直烈性。
“是有事找我？”说着，姜沂面露不解，侧眉微动。
闻言，沈念来神色有些不自然，错开了目光，别扭道：“怎么？就不能来恭喜你啊。”
十一月上旬，遴选考试的结果就已经算是尘埃落定一半了。
姜沂成功通过考试，获得了正选通知，如果后续的体检和政审考察没问题的话，基本就算板上钉钉了。
沈念来和姜沂一个系，在专业排名上，常年是你追我赶的竞争关系。
不过大概是气场原因，俩人间的关系总有些微妙。
姜沂能感觉到沈念来并不讨厌她，但面对自己时，对方总有些别扭。
沈念来之前和她一起走到面试了，按照常理，结果应该不差才是。
不过听说前段时间请事假回家了，因此系里的人都没听到结果如何的消息。
“我放弃备选资格了。”
望着姜沂困惑的神色，女孩抿了抿唇，才陡然落下一句话。
闻言姜沂滞了半秒，而后才反应过来女孩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神情错愕，却没想好应该要说些什么。
因为她至今都记得女孩入学那天的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沈念来。”
“拳拳在念的念。”
“来去自由的来。”
本该只是很普通的自我介绍，但从女孩说出“我的理想，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外交人员。”，从她在朋友圈，看到背景图的剪影后。
姜沂就知道了，念是拳拳在念的念，来却不是来去自由的来。
物换星移又几度，来者仍念长风归。
所以她不明白，沈念来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显然，沈念来此行只是为了找个人倾诉，并不需要回答或者劝慰。
“我爸上个月去世了。”
姜沂嘴唇微动，却被女生摆摆手止了话。
沈念来冷笑道：“他是死有余辜，没什么好伤心的。”
“但医生说……我妈也就这几年的光景了。”
“我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现在是未婚夫了，你应该知道吧。”
沈念来抬眼，扯出一抹苦笑：“之前我爸那个老东西做投资被套，是我未婚夫家帮忙花钱填了窟窿。”
“所以他家和我家一直不同意我干外交，因为要经常驻外。”
“我家觉得对不起人家的仁义，他家觉得我掐尖好胜，不懂事。”
“之前参加遴选考试，我是瞒着他们所有人参加的，就除了我男朋友知道。”女生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语气怅然道。
“所以之前我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如果、如果结果是正选，哪怕我做个双方父母眼中不孝不义的刺头，那我也要去。”
话落，女生抬眼望着姜沂，长叹一声，无奈摊手道：“可是结果出来了。”
“不是正选。”
“那一瞬间，我一直提着和争着的那口气一下就泄了。”
沈念来抿了抿唇，有些无所适从道：“不瞒你说，那感觉很奇妙。”
“像是得到判决时的解脱，又像是徒劳追赶后的无力。”
话落，沈念来深吸了一口气，才又望向姜沂，开口道：“所以，我想说，你能不能——”
姜沂抬眼，笑了笑，缓声落话：“不能。”
“打住。”
“我没那么大的能力，可以帮别人承载梦想。”
“也不愿意帮人多背负一份梦想。”
姜沂刚才一听完就知道，女生其实不需要安慰。
而正好，安慰人这件事，她也不太会。
每一步，都是自己做的决定。
最终选择退让，也并非是被摆布。
权衡之下的最优选，这是成年人的选择。
依沈念来的性子，选择能被作出，就必然已经代表着，这个选择她不排斥。
遗憾吗？当然会。
但世间事，哪能桩桩如意。
父母与子女，子女与父母之间的双向付出和双向索取，很多时候是分不清对错与多少的。
除非不曾付出，那便不该多行索取。
于是，沈念来余下的话，一下就被姜沂这番直来直往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憋了憋，沈念来只能落下一句：“姜沂。”
“你真讨厌。”
姜沂闻言却是笑开了，大方应下，煞有其事地附和道：“嗯，确实。”
沈念来：“……”怎么会有人这样。
气死了气死了。
她是真的很伤心！！
姜沂忍笑，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