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几乎立刻就从她的话里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只是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电话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匆忙戴上耳机。

    应辞知道那极大概率是国坤的电话，也没再出声。

    当时在咖啡厅远远看见他，她就猜到他是抛下工作来的，毕竟走得匆忙，连外套都没穿。

    国坤的事情不少，昨天才开过股东大会，这几天的事情肯定会更多，他就这么临时出来一会儿，估计等待他处理的工作就堆成山了。

    也难怪孟宴臣在用“我马上回去，半小时之内”应付电话那头的人。

    察觉他并没有因为这通电话而加速，应辞开始愧疚了。

    他本可以不用这么来去匆忙，也本可以不这么担惊受怕。

    车子最后停在了小区门口，应辞用嘴型示意他不用开进去，催他赶紧回公司，随后自顾自下了车。

    为了不让他担心，还在车外冲他挥挥手。

    然而孟宴臣开始焦虑了。

    他们夫妻俩之间有个习惯：不管是谁开车送谁，下车之前一定会有个分别吻。

    但今天，应辞下车之前没亲他，连捏他的手指都没有。

    他不知道应辞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但很清楚自己的问题所在。

    然而电话没挂，公司里还有一堆事要他去处理甚至亲自过目，他无法耽误时间，只能一脚油门赶回公司去。

    他的坏情绪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他带到了工作上。

    本就因为CFO私下见应辞而烦得不行，回公司之后看到的第一份文件依然和CFO亲自做的风险预测有关，数值还存在偏差，孟宴臣就更不爽了。

    助理跟了孟宴臣很多年，也很少看见这样的情况，察觉老板情绪不对劲，本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一想到刚刚他心急火燎地——连外套都没拿——就跑出去，再加上自己从保镖那边得到的消息，差不多就明白了原因。

    没什么人和事能让孟宴臣的情绪产生如此大的变化，除了一个人。

    应辞就是孟宴臣的情绪调节器。

    能让他开心，自然也能让他情绪爆发。

    就像现在这样。

    所以助理也不好再说什么，在其他送文件来的员工小声问起“为什么孟董看上去不太对劲”的时候，也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

    直到总算稍微空闲些，孟宴臣立刻给应辞打了电话。

    但她回家之后就开始了新一轮忙碌，这会儿正在和纽约那边的员工进行线上会议，实在抽不出时间接他的电话，只得直接挂掉。

    想也知道孟宴臣的情绪会不好，应辞也着急，本想趁开会间隙微信联系他，然而纽约那帮员工都是不折不扣的夜猫子，这个点正好是他们一天下来最兴奋的时候，纷纷在线上会议室里畅所欲言，听得应辞实在难以分出精力来顾孟宴臣那边。

    孟宴臣抽空发来了微信，就自己在送她回家路上的言辞进行了详细而诚恳的道歉，还问她晚上想吃什么以及要不要订餐厅。

    然而应辞压根没看到他的消息，因为会议室里的员工们简直天马行空，她的坏情绪早就被同事们的“自由发挥”而带跑了，此时正全心沉浸在和大家讨论下次展览的主题上。

    再就是，安行那边还约了一场线上会议，员工里正好有会说德语的，她还在笑嘻嘻地学点简单的交流对话，打算到时候会议上给安行那边“露一手”。

    孟宴臣加了会儿班才从国坤大楼出来，匆忙开车回家，路上买了一束海洋之心和几份小食，打算回家之后再和应辞好好聊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

    只是，进门之后，孟宴臣听见的是客厅传来的声音。

    应辞在用英文和屏幕里的人交流，画面被分成一大四小五份：最大块是她的屏幕共享，四个小方框里分别是她自己、安行相关负责人、安行那边的英德翻译和工作室自己的翻译。

    知道她在开会，孟宴臣只远远看了一眼，把花放在茶几上，随后转身去厨房。

    他在做饭的时候，还能隐约听见客厅传来的声音。

    “是的是的，这个方式就很好，但是现阶段我们的技术还无法到达这样的阶段，我会尽可能尝试。很感谢安行现有的能倾斜给我的资源，我不会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最新的视觉效果样图会在一周之内给出，到时候我们会再开会讨论。

    “但是我依然觉得这样的沟通方式效率很低，我想想办法吧。给我一点时间，谢谢。

    “目前我们这边能做的是尽可能利用好安行给我们的资源，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我希望我们双方的合作能在让彼此都松弛的基础上进行，一周是我的松弛时间，也是当初安行承诺给我的时间，我承诺过的事情就会做到。”

    孟宴臣顿了一瞬，但很快就回过神，继续自己手上的活。

    应辞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找到这么大一束漂亮的海洋之心，当下心就软了，甚至想立刻奔去厨房亲他一口，可惜实在走不开，只能继续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

    晚饭上桌的时候，应辞总算快结束这场头脑风暴，然而孟宴臣接到了海外部门的电话，匆忙摘了围裙去书房。

    向来坐不住的应辞终于能从名为“沙发”的牢笼里爬出来的时候，孟宴臣却开始了临时会议。

    她先去书房门口看了他一眼，想着还是得做点什么，又转身出去，给他拿了些吃的，小心装在盘子里，还倒了杯酒，一同送进书房，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屏住呼吸，用一根手指轻轻推到他手边。

    孟宴臣没错过应辞的小动作，心紧跟着软成一滩水，但那时他正在核对一组尤其重要的数据，无法分心，只得忍住伸手过去捏捏她的脸颊肉的冲动。

    应辞还在杯子上贴了张小便签，用红色记号笔写在一张蓝色的小纸片上：

    【禁！止！空！腹！喝！酒！NO！】

    旁边还画着一个张牙舞爪的Q版小人。

    越是这样，他越想尽快结束会议，然后在道歉的同时，给他的妻子一个很坚实的拥抱。

    应辞在他会议期间还来过几次书房，无一不是检查他的酒杯，以及装着小食的盘子。

    每次她进来，额头上都会贴着一张不同的小便签，上面还写着不同的字、画着不同的画。

    【你喝酒了！但是小饼干只少了一块！谴责！】

    【小饼干吃完了，嘉许】

    【还要续杯吗？要的话就眨眨眼】

    【这是最后一杯了，酒瓶空了，明天要去超市】

    【我好困，你什么时候结束？】

    【那我先去睡咯！晚安】

    看她端着餐盘踮着脚出去的背影，孟宴臣始终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不少。

    话虽如此，但在他结束会议回到卧室之后，看到应辞已经睡熟的模样，还是愧疚，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轻抚着她的脑袋。

    “离离对不起。”他的声音也很轻。“我知道我在这件事上没尊重你的想法，这是我的错，对不起。”

    女孩子依旧浅浅地呼吸着，习惯性缩成一团，用被子盖住下半张脸。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会处理好这边的所有事情，然后我们一起回纽约，远离他们。

    “我保证，我会在尊重你的全部意愿的基础上，尽可能保护你的安全。

    “你是我最最重要的宝贝，我不舍得也不可能看着你身处险境。”

    孟宴臣俯身，一个吻轻轻落在她的额角。

    “晚安，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