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助理发现孟宴臣的情绪稍微好了点——尽管只是从阴沉恢复到淡漠，但这不影响助理觉得应辞是手握灵丹妙药的神人。

    孟宴臣的情绪确实因为今早醒来时发现应辞缩在他怀里而好了很多，但一想到自己还得出门上班，心情又坏回去了。

    他何尝不想痛痛快快给自己放个假，和应辞一块去滑雪、去靶场、去马场呢？

    但是他的职位和义务不允许他随意走动，现阶段就更不能了。

    国坤总部还没完成股东大会上决议出的全部工作，这也就意味着，他暂时还不能离开总部，直到针对CFO的指控全部完成。

    至于究竟什么时候能走完这些繁琐的流程......

    孟宴臣也说不准。

    但他没忘记，昨天应辞在开会的时候提到了“效率低”。

    不仅仅是应辞觉得海外工作受影响，他当然也这么觉得，甚至早就这么觉得了。

    好在今天处理的是大头，董事会需要召开内部会议，针对CFO此前经手过的项目进行系统审查，再就是针对他与助理合谋恐吓应辞一事进行问询。

    一旦这个流程顺利走完，之后的事情就很顺利了，至少他这部分不到三天就能结束。

    内部会议持续的时间通常不短，像这样的审查会议更是需要大家从头到尾全神贯注。

    孟宴臣从进会议室开始就把手机交给助理保管了，整个会议期间也没处理其他工作，只是安心听着其他股东的汇报以及CFO自己的陈述。

    光是回想起当初这人面对应辞时的那副嘴脸，孟宴臣就很难维持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

    在看到王总上台做陈述时，孟宴臣的眼神明显暗了下来。

    CFO对于自己之前做的项目很是自信，在陈述的整个过程里都相当坦然，完全不是一个才被停职的人的样子。

    董事们对他此前的项目还算满意，但多少还是因为最近的事情对他心存芥蒂，又因为能让所有人满意的项目几乎不存在，所以大家在审查时难免戴上了有色眼镜，开始从不同的角度找问题。

    “CFO的职责之一是确保企业财报准确无误，也就是把控我们财务报告的透明度和准确度，使得我们呈现出的报告符合法律法规以及当前的会计准则。

    “过去王总在财报这方面做得确实不错，但是我比较好奇，为什么去年的财报在股东大会召开之后一个月都没有公开发布？为什么发布之后的财报与实际情况有所出入？

    “如果一家企业的财务状况不够透明或者不够细节，投资者和其他利益相关者是否会认为国坤的财务状况不够明朗？

    “——没记错的话，这个问题，我们上次董事会就已经提出了。”

    “一家企业需要股东，需要投资者，为的是能让企业走得更远、做得更大、变得更强。

    “过去半年，国坤总部的项目是变多了，旗下的投资项目也层出不穷，但是我好像没看到国坤的成长与进步。

    “究其根本，恐怕还是项目的筛选方面出现了问题。

    “总部似乎有点着急了，在资金筹集甚至财务规划这方面，甚至做得不如其他分部，这点是我一直好奇的。

    “进行财务规划与预测也是CFO的工作，但王总在‘预测’这块似乎远不及分部的员工。”

    “不过财务数据和分析还是比较可靠的，但我希望能看到更详细的报告，而不是一串连小数点后两位都不愿精确的整数百分比。看不到财务情况，股东如何看到这家企业的价值和回报率呢？”

    “企业的风控和财务管理由CFO统领全局，在去年下半年的项目中，我们很遗憾地看到总部的风控能力和投资决策能力比不上分部的员工。

    “在这，我不得不提及和海外分部今年以来的项目规划和财务管理，做得确实不错，资金流动健康透明，资本筹集顺畅无阻，项目规划大胆创新，这些都少不了财务部全体成员以及其他管理人员的付出与努力。

    “回看总部，今年以来的项目确实在‘创新’这块心有余而力不足。看得到大家的努力，但看不到财务——简单来说，资金——的跟进。”

    ......

    孟宴臣还算专心，视线落在眼前的纸质文件上，指尖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那串数字，始终一言不发。

    今天的会议并没有特别排位置，大家也默契地按照自己往常开会时的位置来坐。

    孟宴臣习惯坐在副主座上，但今天一进门就看到CFO正好在他那个位置隔壁，他怎么都觉得膈应，还是挑了个角落里的位置。

    在大家已经讨论过一轮所以视线纷纷停留在他身上的时候，会议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现场其实没多少人知道孟宴臣此前还和CFO在咖啡店外见过一次，现在看到他只是轻点着桌面，整个人呈现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悠闲——也可以说是游离——模样，很是好奇。

    孟宴臣不是没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更没错过正坐在副主座隔壁位置上的CFO的视线，指尖在半空停了几秒，最终落在书面报告的那串数字上。

    最后还是CFO没沉住气，主动打破沉默：“孟总这是在吊人胃口呢......还是确实有话想说，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确实有话想说，也知道怎么开口，只是在担心王总不知道怎么回应。”

    “孟总更像是在吊人胃口。”王总笑了笑。“但说无妨。反正今天是对我的审查，我能说的都会说，不能说的，恰恰证明我做得不到位，不是吗？”

    闻言，孟宴臣总算抬眼，直直地看着他。

    “CFO掌管公司财务，总部CFO直接关系到总部的财务情况，这个逻辑大家很清楚。

    “财务管理内容包括计划、筹集、战略等，但其中不能忽略的一个部分，也是至关重要的部分，是税务。

    “我在今年以来的三大项目——不包括被驳回的裕锦投资计划——中，至少是盈利部分，我没看合理的税务计算。大家都心知肚明，想要赚钱赚得安心，税务决不能出问题。

    “横向对比过去两年的财报，我似乎也没有在已公开的营收里算出总部留给税务管理的空间。

    “王总，这就是我的问题。”

    短暂的寂静。

    迎着周围人审视的目光，CFO轻咳两声：“孟总这段时间在国外，对国内的税务管理统计标准不清晰，这是可以理解的。国内的标准与海外的标准不同，如果拿海外的标准——或者是过去的国行标准——来计算国坤现存的税务管理，那将产生严重的问题。”

    “证明给我看。”

    CFO明显愣了一下：“什么？”

    孟宴臣微微向后，脊背舒服地贴合座椅靠背，双肘自然支在扶手上，十指交缠。

    诚然，现在的孟宴臣才是悠闲状态下的孟宴臣，甚至悠闲得让人觉得他在自负。

    “我说。”

    孟宴臣直视CFO的眼睛，锐利如刀剑的目光轻松穿透镜片，随后准确地扎在那人身上。

    “如果我是错的，那么，证明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