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柳璨确定顾昭出去后,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柳叶儿的小床前将她抱起,随后将柳叶儿抱到了外间的桌子上,让柳叶儿坐在桌面上,低头向女儿征求意见:“柳叶儿,爹爹想让你帮我一个忙,柳叶儿会不会答应爹爹啊?”
柳叶儿已经完全长开,变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娃娃。
但柳叶儿至今还不到五个月,根本听不懂自家爹爹的意思,只是张大了嘴啊了一声。
“啊了,柳叶儿啊了一声,那就是同意爹爹的话了。”柳璨顿时大喜,一把掐着女儿腋下就将她拎了起来,随后将她拎到石砚前坐下。
砚石是贺兰端,造型华丽雅致,里面有满满一砚的墨汁。
柳叶儿看着贺兰端上头那块碧绿的痕迹很是开心,不由自主地爬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摸那块碧绿的痕迹。
柳璨更开心了:“柳叶儿也喜欢墨汁啊?好,爹爹这就帮帮柳叶儿。”
下一刻,柳璨一手握住柳叶儿的右手腕,就像摁着小猫小狗的爪子一样,不容拒绝地将柳叶儿五指分散的小手摁到了贺兰端砚石中。
柳叶儿有些惊讶地望着自己摁在砚石里的手,等柳璨又将柳叶儿的手拿出来之后,柳叶儿呆呆地望着自己染了墨汁的手掌,慢慢地握紧了拳头,随后又分开了手指。
柳叶儿又握了几次拳头,脸上慢慢绽放出了大大的笑容。
就在柳叶儿又要爬向砚石的时候,柳璨一手横在女儿腰腹前,另一手摁着柳叶儿的右手,让她在信纸上牢牢地印下一只清晰的手印。
看着信纸上的手印,柳璨心满意足地放开了女儿,拿起信纸吹干了墨迹:“柳叶儿啊柳叶儿,你可终于长大了,爹爹这就把带了你手印的信纸交给你爷爷看。”
早在柳叶儿刚刚出生的时候,柳璨就想这么做了。只是那时候的柳叶儿太过安静娇小,看着跟个小猫儿似的。再加上天气又冷,柳璨根本不敢让她碰那些冰凉的墨汁。
确定信纸干了之后,柳璨这才重新将信纸放下,又拿了镇纸压在信纸上,想要写一封家书。
即便他一年多都没有回京城看一看,定远侯府到底还是他的家,就算是为了昭昭和柳叶儿的未来,他也不能将事情做的太绝。
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在柳璨将柳叶儿抱过来、并用她的小爪子在信纸上留下印记的时候,便是柳叶儿爱上四处涂抹的时候。
眼见着爹爹认真的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在纸上画啊画的,柳叶儿又乐呵呵地爬到了爹爹面前,在爹爹手下那一张写了半页东西的信纸上,又重重地将自己的手印给落了下去!
柳璨登时愣住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刚刚写好的内容被一只漆黑的小手印给盖住了。
偏偏柳叶儿还一副邀功请赏的骄傲表情,柳璨哭笑不得地吸了口气:“柳叶儿乖,不准再打扰爹爹写信,否则爹爹打你!”
可惜柳璨至今还没有对柳叶儿说出一句重话,这句话的声音也十分温和,柳叶儿不仅听不出爹爹话里的意思,还觉得她爹爹是在夸奖她,顿时更加兴奋地爬了过去,小手在信纸上落下了一只又一只的印记!
这家书是写不下去了。
柳璨无奈地将柳叶儿抱到了自己面前坐下,低头看着女儿灿烂的笑脸:“柳叶儿喜欢摁手印?”
柳叶儿没回话,在柳璨脸上也摁了一下。
柳璨没想到柳叶儿会这么做,当即拿起了毛笔,在柳叶儿脸上画起了小猫胡须:“柳叶儿,不准在爹爹脸上落手印!”
柳叶儿便乖乖地停了手。
柳璨在柳叶儿脸上画了小猫胡须还不够,又在她额心写了个王字,最后看了柳叶儿片刻,又在柳叶儿脸上画了一只小乌龟。
等到柳叶儿脸上再也没有可以落笔的地方,柳璨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笔:“我家柳叶儿就是好看,都画成这样了也还好看。”
下一刻,柳璨就看见门口处,顾昭神情复杂地僵着一张脸望着父女二人。
柳璨:“……”
完了,他费心营造的沉稳男人形象完全毁了。
可顾昭只看了父女二人一眼,便又走出了屋子。
柳璨连忙将写了一半的家书收好。
等顾昭再次走进屋子的时候,她手里便多了一只水盆,水盆边缘搭着一块毛巾。
打湿毛巾之后,顾昭走到两人身边,想了想,把毛巾递给了柳璨:“你先擦擦脸。”
“柳叶儿是个小孩子,闹出笑话不算什么,最多以后被调侃几句。你不一样,一地长官,真的被人知道了,你的威名就荡然无存了。”
柳璨望了顾昭一眼,接过毛巾开始擦脸。
擦完脸后,柳璨将毛巾递给了顾昭,就在顾昭准备洗干净毛巾的时候,柳璨愉悦道:“昭昭,我好不容易才在柳叶儿脸上画了这么一副图画,咱们就别给她擦脸了。”
顾昭身形一顿,转头望了柳璨一眼,见他神情认真,当即拧干了毛巾搭好:“……等会儿再给柳叶儿擦脸也行。”
柳璨便笑着将柳叶儿抱到了自己腿上坐好:“这丫头可真壮啊,刚才把手戳到我脸上的时候,摁得我脸上都有些疼了。”
顾昭看着柳璨面上的骄傲直叹气。
这孩子能不壮吗?柳叶儿手腕都和顾昭手腕一样粗了。
当年柳璨第一次抱着这孩子在她面前逗弄,第一句话便是:这孩子筋骨壮,日后肯定也能做个练家子。
自打睡过前几天后,柳叶儿吃得多、哭声响,整天挥舞着手脚晃来晃去。后来能爬动了,更是整天跟个小猫小狗似的到处爬来爬去,顾昭每次进屋子都怕自己不小心踩到她。
“是啊,这孩子身子壮,想来坐段时间的马车也不会有什么大碍。”顾昭拉了把椅子坐下:“我知道你每月都和爹娘通书信。我也给娘写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们回家去看望父母?”
柳璨戳着柳叶儿脸蛋的手指一顿,抬头望向顾昭:“再怎么壮实的孩子,也只是个孩子,哪里经得起长途跋涉?”
“回京城这事,过段时间再说吧。”
“左右轩轩和李叔也常来,这孩子不至于不认识人。”
说着,柳璨又低头去逗弄柳叶儿。
顾昭又叹了口气:“赵华说,柳叶儿喜欢在人家头顶上坐着,喜欢骑在他脖子上,把他当马骑。”
“赵华、轩轩和峻儿都逃不掉,说这孩子非要骑在人家脖子上,不然就哭,她哭声那么大,搅得几人叫苦不迭。”
“别人不知道,你总该知道。就是因为你让柳叶儿骑在自己脖子上,柳叶儿才变成了这样。”
柳璨认真地听着顾昭的话,察觉到柳叶儿又想要爬上桌子,柳璨下意识地将柳叶儿递了上去:“昭昭要是想骑在我脖子上,我肯定也让啊。”
顾昭:“……”
这是她想不想骑在柳璨脖子上的问题吗?
这是柳璨太惯着柳叶儿,给柳叶儿惯出一身毛病的问题!
柳叶儿一上了桌子,当即劲头十足地朝着贺兰端砚石爬去,随后拍水似的拍着石砚里的墨汁。她越拍越开心,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墨汁顿时四下溅射开来,还有几滴溅到了顾昭身上。
顾昭垂眼看了眼染上墨汁的衣裳,又抬眼望向柳璨:“阿璨,你觉不觉得,柳叶儿有点开心得过分了?”
你觉不觉得,你有点太惯着柳叶儿了?
“小孩子都这样,开心点是好事。”见顾昭依旧无奈,柳璨有些尴尬地别过了头:“当然了,昭昭说怎么处置她,我都听昭昭的。”
顾昭才不信柳璨舍得动柳叶儿呢,当即忍着笑:“拉出去,绑了打。”
柳璨别扭地望着她求饶,甚至都没有说一句“孩子小、经不起打”的借口,而是干脆地直抒胸臆:“亲生的,舍不得。”
顾昭满脸戏谑地望着柳璨,眼神清清楚楚:阿璨不是说,我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柳璨无奈道:“柳叶儿就是个孩子,你和她计较什么?平白地失了自己的身份。”
柳叶儿似乎发现了父亲对自己的维护,当即乐呵呵的啊啊叫了起来,还一脚把砚台朝着柳璨踢了过去。
砚台只被踢出去半张桌子,可里头的墨汁却泼洒了出来,落在了一旁的书籍上。
柳璨脸色有些难看起来:“……这可都是我上个月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珍本,最上头这本还是孤本,北宋时候的东西。”
他自己看都得先净手,之后才敢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本。
他怕毁了这些珍本,根本不敢在页眉页脚处写笔记,就连批注都是另外写在纸张上,随后夹在书籍里头。
顾昭笑望着柳璨:“柳叶儿就是个孩子,你和她计较什么?平白地失了自己的身份。”
方才说的话被原封不动地怼了回来,柳璨忍着气将柳叶儿拎了起来。
柳叶儿以为爹爹又要将她举高高,开心地晃动着手脚。
柳璨当即气不下去了,轻轻地在柳叶儿屁股上拍了一下:“柳叶儿要听话。再有下次,爹爹肯定不会留情,会狠狠地打柳叶儿一顿。”
顾昭撇了撇嘴。
这力度跟柳叶儿打奶嗝时候,柳璨替她拍背的力度一模一样,柳叶儿会害怕才怪呢。
果然,柳叶儿一点没有发现刚才那下是爹爹对她的惩罚,反倒是笑着迎了上去,在柳璨脸上留下来一只带着口水的亲亲。
柳璨装气都装不下去了,笑着捏了捏柳叶儿的脸:“好好好,爹爹不生气了。”
顾昭笑着别过了头去,却见柳璨又委屈地望着她:“昭昭都没有这么主动地亲过我!”
“……”顾昭无语地望了柳璨半晌,笑了:“但是,我也这么主动地亲过我爹爹啊。”
柳璨更加委屈了:“我不要柳叶儿了!我要昭昭!”
顾昭只能庆幸柳叶儿根本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否则柳璨绝对要威名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