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孝

    柳璨沉着脸,抬手吞下了柳彻一子:“儿子不敢忤逆爹娘,昭昭更是不愿意看着儿子与爹娘失和。倘若真到了那一步,昭昭肯定宁愿委屈自己,也会劝儿子收下爹娘送过来的女人。”

    “只是,爹也知道,边城军情紧急,画角之声昼夜不息。儿子身膺重任,若有必要,儿子便不得不移孝作忠,终老边城。”

    “移孝作忠,终老边城”八个字,柳璨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狠狠地砸在了柳彻心头。

    柳彻一张脸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色:“柳璨,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忤逆我?”

    柳璨毫无畏惧地静静望着柳彻的脸:“爹,儿子爱昭昭爱得厉害。”

    “娘不知道,爹却应该知道。我自打第一眼见了昭昭,就喜欢上了人家,一路跟到人家家里,死缠烂打地追求人家姑娘。”

    “昭昭也当得起儿子的喜欢。人家一个弱柳扶风的姑娘家,因为担心儿子跑到了军营,因为大同兵变跑到了坤宁宫,最后儿子明明同意她留在家中侍奉父母,昭昭却还是不远万里、历尽艰辛地跑到了镇远关陪着儿子。”

    “您不知道,昭昭到了那里的时候,手脚都冻得厉害,足足肿胀了一圈,儿子看着满心愧疚,既心疼昭昭受苦,又觉得自己自私,却还是满心欢喜地将昭昭留了下来。”

    “镇远关苦啊。昭昭刚过去的几天,盖着被子都冻得瑟瑟发抖,儿子都不敢让昭昭离开屋子,生怕哪里来的一阵风,就把昭昭给吹走了。”

    “昭昭到了镇远关后,把我和江永他们几个照顾得舒舒坦坦的,还想着法子,帮儿子弄到了关外的地图。”

    “爹不必用这副表情看着我,我没必要撒谎。昭昭去的时候,特意多带了些胡椒。后来我们遇到了几个匈奴人,以这些胡椒为代价,去草原逛了小一个月。”

    “匈奴人看儿子身架子好,不肯让儿子去,怕儿子是去刺探消息的探子,还是昭昭冒着危险陪儿子演戏,打消了那几个匈奴人的顾虑。”

    “对了,爹应该知道,昭昭和当今太后有些私交。儿子也不瞒着爹,现在宁夏的监军太监曾受过太后的恩惠,因着昭昭的这层关系,他不曾给儿子使过绊子,反倒是尽心尽力地帮助儿子,年初就送过去一批好马。”

    柳彻依旧沉着脸望着柳璨。

    柳璨所言自是不假,但必然也有些许夸张,尽力地替顾昭遮掩美化。

    可除了生育这事,顾昭所作所为,也确实挑不出半点差错来。

    柳彻语气放缓了些:“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柳璨也望着他爹,闻言起身,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这才抬头望着柳彻,眼角红得滴血一般:“儿子想说,儿子一辈子没有叫过苦、喊过疼,也没有求过爹娘什么。”

    “如今儿子求一求爹,别把昭昭自儿子身边抢走。”

    “昭昭跟旁人不一样。即便昭昭一点也不爱儿子,只要她嫁了儿子,她也会照顾好儿子,日常的所作所为,绝不会让人挑出半点的错处来。”

    “可昭昭不愿意和旁人交心。”

    “儿子怕,怕昭昭嫁给儿子不是因为喜欢儿子,而是因为当年儿子替昭昭救下了母亲,又死缠烂打地追到了人家家里去,昭昭为着母亲,对儿子以身相许。”

    “儿子娶了昭昭近三年,才敢确定昭昭真的爱儿子。”

    “但儿子确定,昭昭无论嫁了谁,无论离了谁,都能把自己的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不是昭昭高攀了儿子,而是儿子离不开昭昭。”

    “是儿子私心重,跑到人家家里,费尽心思地把昭昭给抢了过来。”

    “爹根本不知道,儿子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昭昭抢到了自己怀里。”

    “昭昭在闺中时,昭昭父母为昭昭物色的夫婿从来都不是儿子,而是简讷,大理寺卿简淼的儿子简讷,去年金榜题名的简讷,与昭昭自小相识的简讷。”

    “儿子一想起简讷自小与昭昭相识便气得夜不能寐,这件事李俭江永他们都知道。爹若是觉得这两人会伙同儿子做假证,那便去问一问陈安,陈安也知道此事。”

    “儿子自见到昭昭的第一面开始,就想尽一切办法,要把昭昭拉到自己怀里。”

    “爹要是一早就说自己嫌弃昭昭瘦弱,不肯让儿子娶她,儿子自然不会娶她。那时候昭昭自能嫁个如意夫郎,有那人照顾昭昭,儿子就算心痛不舍,到底是放心的。”

    “如今昭昭嫁给儿子三载有余,爹忽然要儿子把昭昭推开。爹,您不是在为儿子的将来着想。您是在剜儿子的心呐。”

    “您要是气儿子不孝顺,儿子任打任骂,只求爹不要让昭昭难受。”

    “儿子就是受了千刀万剐的刑罚,只要昭昭朝儿子笑一笑,儿子也不觉得疼。”

    “可昭昭要是受伤了,儿子比昭昭难受十倍百倍。”

    “儿子求爹,怜一怜昭昭。”

    “就当是,怜一怜儿子。”

    “没出息!”柳彻心里难受,难受地只能骂人。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仅长相出众,还有个毛病:每到痛苦时,眼角就会发红。

    他越是难受,眼角就会越红。

    如今柳璨眼角红得滴血一般,所言绝非作伪。

    骂一声后,柳彻吸口气又问:“若我执意要你收下那两个女人,如若不依,便要你休了昭昭呢?”

    “别忘了,你二哥也因为王氏无子而休了她。”

    柳璨也吸了一口气:“请爹恕儿子难能从命。”

    “若真有那么一天,那两京十三省,九边十三镇,昭昭愿意去哪里,儿子就陪她去哪里。”

    “爹要怪儿子不孝,儿子也认,任凭国法家法责罚。”

    柳彻又吸了一口气:“你便这样爱顾昭?”

    柳璨沉默了许久,方才低声道:“是。”

    “儿子对昭昭,爱入骨髓。”

    “除非儿子战死沙场,否则儿子绝不会放昭昭离开。”

    “爹要是疼儿子、想儿子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就请爹不要插手儿子和昭昭的事。”

    柳彻心中有万语千言,偏偏一字不能说出口,最后只道:“知道了,我不会逼着你收下那两个女人。”

    柳璨扯出抹笑来:“儿子谢爹心疼。只是娘那边,还请爹帮儿子开解一二,莫要让昭昭受了委屈,也莫要气坏了娘。”

    柳彻望了柳璨许久,最后颓然地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柳璨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离去。

    等柳璨回到屋子里的时候,顾昭已经睡着了。

    顾昭似乎很累,莫说衣服了,袜子都没脱,被子也只是草草搭在身上。

    柳璨抬手摸了摸顾昭的额头,确定温度正常,顾昭只是劳累过度后,这才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帮顾昭脱下了外衣与袜子,将她揽进了被子里。

    方才与父亲的谈话,不仅推掉了父母早就备好的两个女人,也应当能够让昭昭免于麻烦。

    等过完了这个年,他就带昭昭离开京城,这样即便爹娘想要发难,昭昭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柳璨松了口气,心头却也一阵惆怅。

    没想到,昭昭昔日的担忧真的成真了。

    柳彻忧心忡忡地回了房间,陈氏便迎了上来:“你跟璨儿说了没有?璨儿有没有把那两个女人带回去?”

    柳彻望她一眼:“这件事情,以后不准再提。日后也不准再为璨儿准备女人。”

    陈氏面上顿时染了怒气:“顾昭不准璨儿碰别的女人?”

    “……不是,是璨儿自己不想碰。”柳彻沉沉吐了一口气,看着已然开始暴怒的陈氏道:“总之,以后别插手璨儿房里的事。”

    “我去跟璨儿说,”陈氏拔腿就要走:“只是多一个媳妇儿的事,我就不信顾昭还敢反驳我。”

    “你回来,”柳彻一把拉住陈氏的手臂,神色复杂至极:“你要是去说了,那便不是多了一个媳妇,而是少了一个儿子。”

    陈氏的神色也凝重起来:“你所言不虚?”

    柳彻沉默良久:“别说这件事了。起码,过年前别说。”

    次日顾昭醒的极早,醒来后就安静地望着柳璨的睡颜,柳璨便一胳膊揽住了顾昭的肩膀:“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儿。前几天咱们一直在赶路,爹娘不用咱们去请安。”

    顾昭便往柳璨怀里凑了凑:“你睡觉吧,我看看你就好。”

    柳璨便睁开了眼笑,只是还没有开口说话,便听见了江永的怒骂:“柳璨!你他娘的赶紧叫他们退下!快点给老子开门!”

    再仔细一听,似乎还夹杂着柳琼的声音。

    顾昭眼带疑问地望向柳璨,柳璨笑着解释:“二嫂把二哥赶了出来,自己和卫珍一起睡。我估摸着,二哥和江永肯定要来咱们这里惹事,就安排了十个围子手在外面守着。现在看来,果然还是用到了。”

    “等下他俩就会被请走了,昭昭别理他们。”

    顾昭又笑着闭上了眼。

    一连三天,柳璨缠顾昭缠得极紧,几乎半刻也不离身,这三天倒也安然无恙地过去了。

    大年三十是个难得的暖和天气。

    这一天皇帝设宴款待群臣,还说自宁夏得了件祥瑞,要与众臣共赏。

    这祥瑞,自然是高铭押送的那批能随着音乐而翩翩起舞的舞马。

    皇帝见了自是大喜,安排群臣一同观看,还宴请了一批早就退休的在野老臣,比如萧玥的父亲萧珏。

    顾昭和柳璨自是知道这所谓的祥瑞是怎么一回事,闻言不由对视一笑,随后柳璨便小声地为顾昭介绍在场的其余人,直到皇帝请众人落座。

    可皇帝和太后还没有来。

    当下顿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便有人撺掇着询问在场的内官,想要弄清楚其中缘由。

    只是还没有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就见高聂走到了萧珏身边,笑呵呵地邀请萧珏落座。

    萧珏落座后,柳璨拉着顾昭的手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昭昭,咱们也坐下吧。”

    见群臣皆已落座,而皇帝和太后却依旧不见踪影,顾昭不由疑惑地望着柳璨:这是怎么回事?

    柳璨便凑近了顾昭,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顾昭疑惑的表情顿时换成了震惊:你确定?

    柳璨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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