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璨接过茶杯送回到桌子上:“原来,我是打算自己找能工巧匠来。但希声兄看到秦游给的那块贺兰端方砚后,当即爱不释手,兴致勃勃地要自己找来能工巧匠。”
“我想着,既然希声兄都找来能工巧匠了,我便索性不找了。若是有喜欢的样式,直接请希声兄帮忙就好了。”
“毕竟,希声兄品味极佳,经他首肯的造型,自然雅致华丽,意味隽永。之前带给岳父的贺兰端砚石,好几块的造型都是希声兄敲定的。”
“希声兄很是喜欢这些砚石,命令所有砚石一律一式两份——无论要进献给陛下的贺兰端砚造型为何,希声兄都会留下一份作私藏。”
“难得见这位沈大人也有几分私心,”顾昭失笑:“看来,这些砚石的造型绝对很是雅致——若是龙凤纹样,或是其余皇家专用的纹样,沈大人可无法留下来。”
舞马一支舞罢,白兔走到两人面前,踏着蹄子催促两人起身,柳璨起身对着顾昭伸出了手:“是啊,这些样式里头,有的是黄山奇松,有的是凌云修竹,有的是傲雪寒梅,有的是月出轻云,还有……美人沉吟与美人荡秋千的样子。”
提到“美人荡秋千”几个字时,柳璨的声音提高了几分,顾昭忍笑望着他:“阿璨也向沈大人讨了砚石,还是美人荡秋千的样式,要送给我,对吧?”
柳璨傲娇地昂起了头:“昔日姓简的给我的昭昭画了美人图,我虽然不擅丹青,不能画一张更好的送给昭昭,但我能送给昭昭更好的东西。”
顾昭继续望着柳璨:“阿璨的意思是……”
柳璨下巴昂得更高:“昭昭要是喜欢,那就亲一亲我。”
顾昭笑着退到了白兔身侧,随后翻身上马,策马跑开。
柳璨傲娇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跑了几步后翻上马背,两臂环在顾昭身前,满脸懊恼:“我就不该教昭昭骑马。”
顾昭笑着靠在了柳璨胸膛上。
柳璨无声叹气,心头却是庆幸。
提起简讷,柳璨就头疼得厉害。
简讷去年中了进士,中进士的时候才二十,人人都把他当第二个沈音看,这也就罢了。
最让柳璨讨厌的是,简讷至今仍未婚配,还爱画秋千仕女图。
柳璨一听到“秋千仕女图”几个字就头疼。要不是当年顾昭为他烧了那张图,他还得气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还好,即便昭昭学会骑马了,也会因为自己而同乘一骑。
如是想着,柳璨心头舒服了几分。
原本顾昭并不会骑马,只是顾昭与柳璨都享受教顾昭骑马的过程,于是进度便被一拖再拖,直到柳璨当着五百兵士的面把顾昭抱下了马,又在沈音面前让马儿屈膝跪地,将顾昭扶下了马……
那天回家之后,顾昭当即勒令柳璨认真教她骑马,还说一定要在一个月内学会骑马,否则柳璨晚上就要被赶去外间休息。
柳璨当即反对。他整天抱着昭昭上下马不知道有多开心呢,等他的昭昭学会了骑马,那还用得着他吗?
但反对无效——顾昭以绝食为手段做抗争,在柳峻扒完饭之后,柳璨不情不愿地答应了顾昭的要求。
柳璨与顾昭的这场战争,顾昭以绝食一刻钟为代价,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在柳师傅的殷勤教导与顾徒弟的勤加练习之下,柳璨总算在一月之内教会了顾昭骑马。
之后,顾昭便再也不好意思赖着柳璨,让他抱自己上下马了。
柳璨便长吁短叹,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顾昭无法,只好与柳璨接着同乘一骑,柳璨才稍微收敛了些。
又过了半月,沈音派人来柳璨这里将已经训练好的马儿送回京城,顾昭望着马儿有些惆怅:“可惜,这之后,咱们就看不到舞马的身姿了。”
柳璨宽慰道:“孙师傅还在呢,昭昭要是喜欢,咱们就再训练一批;实在不行,玄骓赤骅也能凑合着跳。”
顾昭不由庆幸玄骓它们没有在身边,否则那几匹马怕要被气得使性子不吃饭了:“沈大人把乐队也带走了,咱们还弄什么舞马啊。之前看过一次就好了,柳爷爷还是赶紧筹备防备事宜吧。”
“……”柳爷爷头疼得紧:“昭昭,不要叫我柳爷爷。”
顾昭挑眉,正要开口,就听见了高铭的声音:“顾夫人好兴致啊。我之前听说顾夫人喊夫君作柳爷爷,还以为只是谣言;如今一见,传言竟然不虚。”
顾昭尴尬且惊讶地望着高铭:“高公公怎么来了?”
高铭笑着摸了摸马儿的头:“高聂兄弟来了消息,说这回过年,咱们都能回京城。”
“沈大人早就说过这批马儿娇憨可爱,请我将它们送到京城里去。正好我也能回去,索性亲自护送一番。”
顾昭面上迸射出惊喜:“高公公的意思是,我和阿璨也能回京?”
“不止,沈大人和崔夫人也能回京,”高铭动容地望着顾昭:“陛下的意思是,怕太后娘娘念着顾夫人,所以叫咱们回京,想要让娘娘见一见夫人;又因着太后娘娘素来节俭低调,不肯坏了规矩,陛下怕娘娘知道自己让陛下坏了规矩,心里不痛快,就说是咱们把宁夏经营得不错,说要让咱们回京,好嘉奖咱们一番。”
“估计等会儿就会有人带陛下的手谕来了。”
“柳大哥虽然还得在这里布置一番防务,回京也会晚些,但顾夫人可以先行收拾东西,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漏了些什么东西就不好了。”
“我急着护送马匹回京,先行告退,二位不用送了。”
送走了高铭之后,柳璨顾昭都有些心潮翻涌。
顾昭来得迟些,也在镇远关待了近一年了;柳璨更是自去年七月底离了京城,一年多都没有与除了顾昭与柳峻外的家人见面:“……之前爹来了书信,说二哥和卫家二姐成了婚,现如今已经搬回了定远侯府居住;等咱们这回回了家,江永怕是会直接住在二哥院子里。”
顾昭一边答话,一边收拾着东西:“也是,二哥与江永既是兄弟,两人的夫人又是亲姐妹,这回可真是亲成一家人了。”
柳璨拽住了顾昭的手:“昭昭,收拾东西做什么?拿几件衣裳就够了。咱们这回是回家,家里什么东西都有,不用你准备什么。”
顾昭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阿璨说的也是啊,咱们把自己和峻儿带回家就够了。”
片刻后,顾昭又补了一句:“对了,带点土产过去当作礼物。”
柳璨笑:“行,他们肯定也给咱们备了礼物。”
腊月二十六,柳璨江永一行人回到了京城。
顾昭自是满心欢喜,欢喜中还有几分近乡情怯,柳峻边摆弄着手里的匕首边笑话她:“小婶,轩轩才离开几个月啊,你就想他想成这样。”
顾昭担心父母,没好气地瞪了柳峻一眼:“要你管?你回家还带什么匕首?”
柳峻便嘿嘿地笑:“小婶,这可是江叔送给我的,和轩轩那支匕首一模一样,我当然要寸步不离地带着它了。”
顾昭没再说话,心想只要回了定远侯府、见过公婆之后,她就回家看望父母去。
终于回到了阔别一年多的屋子,柳璨打趣地望着顾昭:“昭昭多大了,还哭鼻子呢?”
顾昭捧着杯子笑:“那可是我娘。”
回家见了公婆之后,柳璨便带着顾昭回去看望了顾清源和郑氏,柳峻也一块儿跟了过去。
一进顾家院子,柳峻就熟门熟路地跑去找顾轩了。
郑氏则搂着顾昭不住地落泪,顾昭也哭湿了几条帕子。
顾清源与柳璨眼见自己拦不住自家夫人的眼泪,索性让她们二人哭个尽兴,翁婿二人倒是去了书房聊天。
等用过晚饭之后,顾清源千不舍、万不舍地让顾昭跟着柳璨回家,还说到了初二再见,说顾昭老是这么待在顾家太不像话。
柳璨认真地望着顾昭的眼睛,确定她的眼睛没有红肿起来,这才放下了心:“今年二哥和江永都在,这个年夜一定很有意思。”
说着又戏谑地望着顾昭:“昭昭还是先补觉?”
顾昭直接上了床,又紧紧地将床帏拉好,一副不准柳璨过来的样子。
柳璨正要分开床帏,就听见外头有人说话:“三爷,侯爷叫您去书房一趟。”
“知道了,”柳璨提高声音应了一声,随后隔着床帏抓住了顾昭的肩膀,又隔着床帏在顾昭额头落下一吻,声音又低了下来:“昭昭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爹找我有什么事。”
顾昭自是答应。
柳璨没有想到,柳彻给他准备的礼物竟然是两个女人。
书房里只有柳彻与柳璨二人,父子二人正在对弈,听到这个消息后,柳璨紧盯着期盼的眼睛里浮上凝重,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不需要,还请爹娘放这两位女子自行婚配,免得误了人家。”
柳彻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棋盘上,只是望着儿子低垂的头:“……昭昭照顾你也太过辛苦,你要是心疼她,就找两个女人替她分担些。”
柳璨依旧没有抬眼,眉头却逐渐皱起:“照顾夫君,本就是为人妻子的分内之事。何况儿子早就习惯了昭昭的照顾,昭昭也不觉得辛苦,不必麻烦他人。”
柳彻叹了口气:“你这小畜生,非得让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说是你和昭昭成婚三年多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你娘怕你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所以让我给你塞两个女人?”
柳璨终于抬起了头。他长眉紧锁:“我现在还不想要孩子,这事以后再说吧。”
“两年前你就是这么说的。”柳彻不客气地戳破柳璨拖延的意图:“我知道,你喜欢昭昭,两年前说自己不想要孩子,一年多前也说让昭昭留在京城。只是如今昭昭不能生养,你收两个女人,把孩子交给昭昭养也就是了。”
“谁说昭昭不能生养?”柳璨眉眼间浮现出几分怒意:“爹怎么知道是昭昭的问题?”
柳彻面色沉了下来,冷声喝道:“是,我不知道。那你就收下这两个女人,看看究竟是你的毛病,还是昭昭的毛病。”
柳璨闭了闭眼平复情绪,这才道:“儿子多谢爹娘的好意,只是我和昭昭过的挺好的,您就别总想着往我们这里送人了。”
柳彻话语间有着几分怒意:“柳璨,你是想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弄到断子绝孙的地步,还是想要为了一个女人来忤逆你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