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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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虹的月色在夜幕中垂落下来,孤竹清婉地斜插在幽深夜色中,纵而仍是风神高雅,却扑朔迷离得只能看清一抹青光。

    苏蓁蓁紧了紧肩上的披风,往深处走去。

    眼见竹林逐渐茂密,挺拔修长的竹秆几乎遍地都是,隐约散发出的悠远含蓄清香,给这个长夜带来更多凄寂。

    “大人!在这里!”

    侍卫仲羽提着一柄灯笼,萧萧寒风穿透笼身上厚韧的高丽纸,烛光摇曳闪动着,竹叶揽过风,叶片沙沙作响。

    她带着侍从循声走去,光秃秃的土地上立着一口方正的八边形古井,井口直径竟有数米之巨。青色的石砖已经被雨水侵蚀得足有数处豁口。

    井的一侧竖有一块石碑,因年久而布满了青苔,依稀可见上面刻着“虞井”二字。字体遒劲有力,黑色的墨迹已经斑驳。

    苏蓁蓁探头往井底看去,夜色苍茫,井又太深,她看不清底。只看清灯笼微弱的光影倒影在水面上,在那幽深暗处,疑似有丝状物体。

    苏蓁蓁决定今夜在这里安营扎寨,待明日一早天色大亮时再加查勘,免得离开了现场给人落下可乘之机。

    翌日一早,果真如他所交代,捞出来了三个早已面目全非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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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前。府司西狱。

    苏蓁蓁大步流星地穿过府衙游廊,来到男死牢。

    衙门里的役卒们跋来报往,行色匆匆。

    “大人,东南边蔡河的陈州门段发现了一截胫骨,那骨头正好插在岸边的土壤里,清理河道垃圾的王伯竟被吓得晕过去,现在还未醒来。”

    “ 大人,太平桥上的行人也发现了一截骨头,只是不知是什么骨,看起来大概是肋骨,不知是人的还是猪的。”

    这两处,算上昨日在鹿家包子前发现的尺骨和连着筋的桡骨,已有三处了。

    苏蓁蓁在心中仔细推算着,按照仵作的说法,这人骨大约已从母体剥离出数月了。

    残留在其上的肉丝早已腐|败散发出刺鼻的恶臭,且生了蛆虫,它们在骨头上面一边蠕动,一边贪婪地啃噬着美味。

    “或是经过水流侵蚀,泥沙冲刷,或是经过风吹日晒,都能改变骨头的外观成色及特征。”

    “这肋骨,看这长短还未发育完全,应属于孩童。这胫骨,看这大小,应属于成年男子。这尺骨和桡骨,短小细狭,大约是女子身上的。”仵作在仔细勘验完骨头后得出结论。

    “你是说这是桩灭门案?”苏蓁蓁活了十几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恣肆的凶手和如此丧心病狂的凶案。

    仲芷心下一酸,毫不犹豫地蹙起眉头怒斥道,“连几岁的孩童都不放过,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吧!”

    她受小姐恩准跟随她学习探侦之术,为的是有一技之长傍身。

    若将来苏蓁蓁遇到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或是遭到报复没了性命,她也好自保,继续安稳地在这世间存活下去。

    凶手早已捉到,正关押在府西司狱的死牢中。

    他被捉,并不是因被抓到现行或寻得什么证据指向他。

    而是......与他早已和离的妻子前来检举的。

    这妇人早已失踪数月,当时妇人的娘家哥哥前来官府报案,说是“已多日没有家妹的音讯了,甚至就连侄儿满月请吃酒,她也未曾露面。”

    某日清晨,有一妇人癫头癫脑地跑来报官,还未达登上十阶垂带踏跺去击官府头门旁的登闻鼓,便腿一软,“噗通”一下被第一阶踏跺绊倒,跪在官府前。

    正巧路过的军巡使贺亭见状,急忙“噌噌噌”跑下来扶起她,询问她有何事要报官?

    那女子衣衫残破,面黄肌瘦,唇色惨白。

    像垂死的鱼遇到了水一般,干枯的手指倏地抓紧了军巡使的衣袍。“大人,民女发现了相公的秘密,他是杀人凶手!残害生灵!你们可要快点拘捕他!”

    这妇人吸吸涕水,怯懦地继续讲述,水汪汪的明眸几滴豆大的泪珠垂下,“民女看院里的花长势喜人,便想挪个盆放在厅室内,谁知竟挖出了一堆白骨,心生害怕,便留了休妻书给相公后逃走,哪晓得他穷追不舍,还未跑出十里地,他便抓我回去了。”

    “却不知为何,他竟不杀死我,而是用铁链将我栓在柴房中,又用木板把窗子钉死,每日紧锁门窗,不许民女与外界交流。”

    贺亭耐心地听完了她的哭诉,慨然道,“你随我来见判官大人。”他搀扶着妇人走上踏跺,步入头门,穿过廊亭。

    她几乎是伏在军巡使身上,被架到了苏蓁蓁面前。

    几个月的虐待使得她形容枯藁,她凭着毅力每日锯磨铁链,趁丈夫外出提着一口气逃也似的狂奔到府衙。

    如今,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了。

    凶嫌被抓后便一直缄默不语,不吃不喝不睡,还一直盘自己左手上佩戴的念珠。

    苏蓁蓁身先士卒,带着军巡判官们轮班,就在那陪他干熬着。

    酉时,倚在案桌前的头已经如捣蒜般,衙役们拿着棍棒轻轻戳醒他,他实在熬不住了,困倦从头到脚席卷了他的全身。

    压抑的氛围中,他突然开口,干涩的嗓音打破了长久的寂静。虽只是交代出了几个掩藏尸骨的地名,但也是重大突破。

    说是埋在庭院中终归是不太安全,于是决定抛的越远越好。

    话毕,又补充一句:“能不能让我睡了?”

    熬了一天一夜,苏蓁蓁决定立刻启程,不敢再耽搁片刻。

    “小姐,更深露重,小心着凉。”仲芷见她要走,为她披上月白盘绦朵花披风,这是在家中时,母亲亲自为她选的锦料。

    她今日原本只穿了件淡茶纱罗窄袖襦裙,清瘦得更加惹人怜惜。乌发简单地束成时下流行的懒梳髻的样式,给她本是清浅玲珑的身姿增添了几分朦胧慵懒。

    苏蓁蓁面上虽有几分倦怠,精神头却还在,眨巴了一下眼睛,道,“你还站那干嘛?还不快跟着来。”

    仲芷抿住唇勉强一笑,从嗓子眼里挤出不情不愿的声音,小猫似地应道,“是。”

    她理应是跟着去的,毕竟她正在一日打两份工,作为贴身婢子理应去,作为探案的学徒她也理应去。只是......她不敢......她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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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虽是找到了尸体,但还是难以查明身份。问他受害者都是谁,他就是怎得都不说。”话毕,苏蓁蓁拿了一块点心送入口中,担忧地侧过头,望向府司西狱的方向。

    仲芷闻言,垂眸想了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既是一家三口的灭门大案,定是有人报官失踪人口的。”

    烛光晦明晦暗,照亮了她白皙的脸颊,她的语气十分坚定,苏蓁蓁抬起脸儿朝她会心一笑。

    她给出的答案,苏蓁蓁听了觉得满意,却又不满意。“希望此事能有这么简单。”苏蓁蓁在心中暗暗思忖道。

    仲芷听着小姐肯定了自己的答案,心想准是通过了这个小测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扯扯她软如柔荑的手,声音软糯地撒起娇来,“小姐,我也要吃!”

    “给给给,你不是刚才用过早膳了吗?”苏蓁蓁应着,将点心连盘递给她,又伸手去捉她那小胖脸。

    “小姐不也才用过早膳?”仲芷坐在她身旁埋头苦吃着,点心塞得腮帮子鼓鼓的,甚是可人。

    “吃完了吗?吃完了随我去府狱死牢再审。”

    *

    府西司狱,死牢。

    苏蓁蓁偏头听着军巡判官的小声汇报,“这五年来神都城未有灭门之案,报失踪的男子、女子和孩童都数以百计。”

    线索又断了,她又和那男子僵持在这里。

    丝丝柳絮从四方小窗飘进来,她觉得脸颊瘙痒,不住打起了喷嚏。

    “我想出恭。”铐在方枷下的圆脸男子冷不丁地突然冒出一句话。

    “没事,拉在这。”苏蓁蓁止住一个喷嚏,面无表情地从口中蹦出几个字。

    那男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多时,那男子面露难色,咬紧牙关做着思想斗争。

    “我都老实交代。”他实在忍不住了,刻在骨子里的恶心使他不可能不脱裤子坐在椅子上出恭,那会沾一腚秽物,并且恶臭无比。

    话毕,他又提出条件,“能不能让我去出恭,给我口水喝?还想吃几个大白馒头。”

    苏蓁蓁点头,视线扫他一眼,道:“你先交代。”

    他憋得一张圆脸时而青,时而白,语速飞快地交代了,“那女子姓王,名碧,是我年少时的青梅,却嫁为别人妇,那男子姓卢,是她的相公。”

    “我与她本是相好,那贱|货看布商有钱,便抛下我,与他私会,最后更是直接甩了我。”

    “那孩子呢?是他们所生?”苏蓁蓁细腻的面颊瞬间瑟缩,目光停留在他的唇上,竖起耳朵留心听着他的回答。

    一旁记录爰书的衙役奋笔疾书地快速书写着。

    “那孩童不过是在街上要饭的小乞丐,给串糖葫芦就拐骗跑了,我也不知他姓甚名谁。”

    他杀死这个孩童,不过是为了伪装成灭门案来混淆视听,让调查走入岔路,拖延时间。

    苏蓁蓁被气得眼眶通红,强忍住呵斥他的冲动,继续问下去,“为何他们夫妻二人失踪,却无人来报官?”

    “那布商祖籍在江南,因为生意的缘故也常去江南采买,碧儿每次都跟着他。”

    “可是王碧娘家为何也没有人来报官?”苏蓁蓁开口询问道。

    “勒死他俩后,我仿照着碧儿的字体给她母家去信,就道是京城生意不好做,跟随夫君回江南定居了。”他脸颊上混杂着紧张的汗水和多日未洗的灰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蓁蓁,面上似笑非笑,好像是在夸耀自己高超的犯罪手法。

    苏蓁蓁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心想,“你这计划还真是滴水不漏。”

    “你又是在何时何地将他们肢解?为何你夫人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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