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到李朗家，见着了他的新夫人，此女温柔慎微得像面背景墙。听李朗说这个新夫人过门前，宁心如自缢在房里，倒是一个决绝的人。虽不是很喜欢那女子，但也算相识过，突闻这个消息，不免也有些唏嘘。

    自合欢欢去世后，关晴儿开始有种不安全感，总觉得今天还在一起说话玩笑的伙伴，转身便可能再无机会见面。虽然这几天可能都要住在李朗家，想到了要去拜访卫玠，前面初见时，竟忘记说了。如今小半夜的，便也不管那许多，直接敲开李朗的屋。敲门声一下比一下急。

    关晴儿催得急，李朗却慢慢悠悠的一件一件穿好衣服，然后才打开门探了个脑袋，有丝不耐的问道：

    “我说大小姐，不早了哦？又怎么了？”

    李朗睡在这个书房里。前面与她坐在这聊天时，就着关晴儿的习惯，没有烧地龙，屋内冷飕飕的。两人聊完天，关晴儿走后，李朗一直撑着眼并没有睡着。对于她突然折回来，李朗不是太愿意起床再陪她聊。

    大冬天的从被窝里起来，是件困难的事，李朗这样想。

    “刚忘了问你件事，还记得那个卫玠么？”

    “不用记得好不好，他住在西城和上都之间的位置，离这又不远。况且这第一美男的盛名在，想不记得也难。来，进来吧，这里还有些火星子。”李朗一边说，一边不太情愿的将关晴儿让进屋里。

    关晴儿却是精神抖擞，双目灼灼的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呀！”李朗摇摇头，拨了拨炉子里的火星子。关晴儿情绪立时低了下来，想起当年他似乎身体不大好，探寻道：

    “他怎么了？不会已经死了吧？”

    “和死差不多吧。”

    “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他身体一直不好，所以也一直未娶亲。虽然喜欢他的人排成一条街，他以不想害人家姑娘为由，一直守身不娶。直到三年前，来了个外姓女子，没过一个月，两人就成亲了。然后没过一个年，就躺床上了。”

    “怎么会这样？那他近来如何？”

    “现在好像彻底下不来床了。有人传说，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害的。必竟卫玠之前身体虽不好，但也不至就病得这般厉害。”

    “这不好说，一个人身体不好，又成亲泄了先天精元，突然病倒也不奇怪。就平常人来说，如果不节欲，过度纵欲也会伤身。房事过频，□□方式不对，或者在五毒日行淫，这些都会损伤身体的。”

    关晴儿必竟还未真经人事，又是修行人，从来又把李朗当姐们兄弟的，跟他说这些觉得没什么。但李朗不同，脂粉堆里滚过，被关晴儿一说，便能想到情由。此时夜渐深，侍女们又都在外间，两人又独处一室聊这种话题，有些难为情，一时也不知如何接她话了。

    关晴儿见李朗不说话，又继续问道：

    “你知道他家住哪吧？我想明天去看看他，必竟也算相识一场。”

    “行啊，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说来自从他病后，我也未再见过他了。”

    两人又一阵沉默，李朗把玩着烧火钳，状似无意，随口问道：

    “绿子怎么样了？”

    虽然极力假装不经意，可那声音却难掩黯哑。

    聊那么久，终于还是问到了。关晴儿知李朗的心里，还是没有完全放下。但绿子情况其实并不好，也不想李朗担心，便简短的回他：

    “挺好的，下山前看她还在玉峰山修练。”

    “哦……”李朗长长的哦了声，想再说些什么，更想多听关情儿说些，绿子在玉峰山的情况。可是关晴儿却没接茬，李朗也闷了声，不再问了。心中那个空空的洞，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深不见底，不敢轻易去碰触。

    如今的李朗妻贤和睦，在他家，尤其是见了他的正妻，姚小美之后，关晴儿倒也收敛了。两人这次相见，难得的未提绿子。绿子眼睛前面都快要瞎了，这一段时日，用她教的方法，总算有些好转，但要说她的情况，总归算不得多好。关晴儿其实撒不来谎，怕李朗再问，于是站起来，向李朗告辞。

    李朗将关晴儿送出门后，不知是被外面的冷风吹了，还是心冷，打了个哆嗦。方才还好好的，忽然冷得不停打抖。李朗连衣服都没脱，合衣缩在被窝里，才稍微好一点。

    心明明不觉得什么悲痛，可眼泪却自顾自不断的涌出，用手不停的抹去，却越抹越多。当时绿子离开时，他都未流这许多眼泪，没想到事过境迁，泪水竟跟开了闸一样，关也关不住。

    平日里假装放下了，生活倒也一直相安无事。李朗身边人也都识趣，极少有人提起。现实让他不得不面对，他们再无任何机会，甚至连坐在一起，聊天的机会也不可能了。这次关晴儿的突然造访，恰逢夜深人静，往事不觉翻腾。李朗那颗思念的心，叫嚣了一夜。

    第二天，关晴儿早早的起来，在客厅里等李朗。关晴儿不是一个喜欢等人的人，看到李朗的夫人，姚小美拧着帕子，领着两个贴身丫鬟，在眼前来来去去安抚晃荡。绞得也有些不耐了，微皱着长眉，略昴着下巴问道：

    “李朗不会还在睡吧？”

    姚小美被问的也很尴尬。心想：相公也真是的，既然昨天约好了客人，还让人在外头等这么久。已经催了两遍了，还没起床！面上温顺的细声回道：

    “前头看已经起了，正在梳洗，应该快了。晴姑娘再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再催催他。”

    关晴儿也没客气，点了一下头，作发呆状。

    李朗刚洗漱好，见迎上来的姚小美，连忙避开眼神，背过身整理衣服道：

    “晴儿等急了是吧，我这就来。夫人，那个……你再去库房选几件送妇人的礼物，和前面选的礼物放一块。一并准备好，我待会要带过去。”

    李朗虽然躲闪，还是让姚小美察觉了异样，尤其是方才那一瞥下，明显浮肿的眼睛。姚小美心下一沉，默然不语，转身离开。李朗也乐得不解释，只怕要被晴儿笑了。

    果然，当关晴儿看到李朗水肿的眼睛，便抿着嘴，扬着长眉，一副自以为了然，欲笑不笑的模样。

    真没想到这个情种，这么大了还哭到眼睛肿。对着这样一对浮肿的眼皮，关晴儿终是没忍住，揶揄着眼神问道：

    “昨个想了我师妹一夜？”

    李朗心下虚了口气，问出来才像嘛，她憋着，弄得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开口了。于是一本正经的搬出想好的台词：

    “你想哪去了！昨晚喝水喝多了。后来送你出门时，眼睛又进了东西，用水冲了许久，还以为要弄瞎了呢。”

    关晴儿见状，假装相信的模样，倒也没再追问了。

    递了名帖，一番安排后，俩人终是入了卫府。费了些周折，才进了内室，见到了久卧病塌的卫玠。

    房内格局怪异，大白天的窗门紧闭，点着一根红烛。室内一股异香，却又夹杂了一丝尸气。塌上的卫玠形若枯骨，紧闭着双眼，胸口吊着一口气，半天半一次起伏。将死似死之人，曾经再风华绝代，没了气色，看着令人不适。

    而她身边的女子，平常妇人打扮，却美得惊心动魄。难怪入室拜访被她屡屡拒绝，若不是自己坚持，还发现不了异样。此女竟是一个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