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氏能白手起家,一个女子开了十二间店铺,自然不是愚笨了。听到女儿讲了马场大哥跌落的事情,加上寺庙里的事情,贾氏是相信女儿的。那两位贵公子也不像这么无趣说谎的人。
那么侄女为什么想要置她于死地呢?
贾氏没有头绪,管事过来说,该是给她娘家送银子的时候了。她现在正烦躁不想说话,让管事先下去。
送银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自己亲娘在后面出主意吧,自己没了,这偌大的家产岂不是她弟弟的?
想通了这些,贾氏有些心痛。她接了娘家一家到许城,给房住,给吃的,还养大了她的心。
贾氏让人唤来了管事,“给够一个人的粮食就行,也不要多,一月一月的给。”
管事愕然,知道这事讨不了好,派了一个机灵的送过去。
老太太算着日子,早就在门外等,看到只有一袋米粮,怔住。一旁的贾叶母亲刘氏随即问道:“这……是不是搞错了?”
下人道:“没有错。夫人说下月还按这个数送。至于为什么,夫人说你们心里清楚。”
老太太和刘氏对视一眼,难道是让贾叶做的事情被察觉了?
刘氏有些慌了,这可如何是好?她还打算即使女儿失手了,成不了事。至少在女儿成亲的时候,小姑子也能送上一笔陪嫁。如今……
“娘,这事可怎么办?”
“别急,等过些日子我去看看再说。”
可惜,这次贾氏铁了心,老太太和刘氏几次上门都被挡在门外。哭也没用,贾氏放话,再这样,就收回他们住的房子,滚回老宅去。
老太太愿意,她儿子也不愿意呀,只有灰溜溜地走了。
另一人却能顺利地进贾府。
沈安第二日就带着古筝到了贾府,先是向贾氏请安,送上不贵不轻的伴手礼,说了一会儿客套话,便聊起了天。
贾氏也是有意试探他,摸清了他的家底。也不是贾氏能耐会套话,实在是沈安主动得很,恨不得将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一次性说清楚。
贾氏:“……”倒也不必!
人倒是很好,可为什么就看上了女儿呢?不是贾氏自己敝帚自珍,实在是小伙子条件太优秀,还未婚,怎么就瞧上了和离在家的女儿呢?要不是确定女儿从来没有来过许城,贾氏都要怀疑两人早就认识了。
罢,罢,罢,管不了了。
让他们自己去谈吧,不行的话,自己还是能养得起女儿一辈子的。
遂让人去请了女儿,让两个婆子陪着去了琴房。
楚茨是喜欢弹古筝的,收下古筝就对沈安道:“谢谢沈公子,为答谢公子救母之恩,还请公子听我谈一曲。”
楚茨手指翻飞,拨弄琴弦,“一首《女儿情》。”
琴房中,一位美人头上圆润饱满的珍珠与身后的仕女画重叠。
楚茨周身细纱素裙,低垂着头,领如蝤蛴,如玉雕成。
琴声缠绵,似在倾诉,又似在追忆。
沈安一瞬迷惑,无数的记忆冲刷而来,他闭目追忆。
再睁眼时,一片清明,低沉道:“楚茨——”
柳大夫举家搬到许城后,医馆正式开业。她自己倒是不会经常去,有深安帮忙着照看,不会有事。她常常会看柳大夫的医案,柳大夫出身草莽,路子和科班出身的不一样,行医是另一种思路。楚茨觉得有趣。
贾氏知道女儿想开铺子,便有意带着她到店里四处看看,手把手教她:怎么进货,怎么判断市场销路,怎么安置人员……
贾氏恨不得事无巨细地将自己一生的经验都传授给她。
今日看的是成衣店,贾氏让掌柜拿了各式衣服,仔细教她辨别衣料的好坏,绣娘的手工,一直忙了一天才有空去用饭。
“娘,你和杨叔是怎么认识的?总不会是靠着媒人牵线的吧?”坐在马车里,楚茨问道。
和女儿说起自己当年的事情,贾氏觉得有些尴尬,不过也没有隐瞒:“当年我和你爹和离后,独自在许城打拼,一直到有了自己的十间店以后。觉得自己是累了,身边也没有个说话的人,更主要的是没有子女。想到自己辛苦挣来的店就要拱手送给你小舅舅,我心里自然是不甘的。心里便有了想找个知我冷暖的人。”
“有一日我和管事送货后,各自回家,路上马车就撞晕了你杨叔。当即就将人送到了医馆,大夫说不重,修养几日就好了。我怕被讹炸,留下治病养伤的银子就悄悄走了。”
“也是巧,后来店里招人,又碰见了。我仔细观察了他,觉得他人品不错,后又对我嘘寒问暖关心得紧。我打听了一下,知道他又未有订亲,家中也无乱七八糟的兄弟姊妹。就答应了两人的亲事。”
说话间,两人已到食肆,楚茨搀扶着贾氏下车进店。
“娘,那位是谁?怎么和杨叔长得很相似?尤其是上额头和下巴,你看——”楚茨看着店里一个管事。
贾氏看过去,轻笑道:“这是你杨叔的一个侄儿,算账是一把好手,娘原先让他做这家店里的账房,后来见他确实不错,升了他做管事。”
楚茨盯着他的侧脸,若有所思。
像是感觉到这边有人看他,杨叔达看到贾氏母女,立马过来见礼。
“杨叔达见过夫人小姐。”
这是贾氏唯一的一间食肆,两人用过饭后坐着马车离去。
“娘,他排行老三吗?我怎么总是觉得他和杨叔很像?不像是叔侄关系,更像是父子。他们的神态语气都有相似之处。”
贾氏沉思不语,仔细对比好像是这样的。他给自己倒水用的是左手,倒水的姿势和夫君如出一辙。贾氏回府后,立马找来心腹婆子,嘱咐他们暗地里打听这杨叔达的事情。
杨叔达的事情还没有打听全,倒是前女婿家出事了。
事情是这样的,冯家两口前阵子没有收到儿子媳妇的孝顺银子,这个季到了初一,还不见有人从许城带银子回来。老两口打听到周边有从许城回来的人,就上门去问,可最终也没有结果啊!
老两口就有些慌了,这儿子媳妇出去也没有几个月,就把爹娘忘干净了?这不,就收拾了一番,战战兢兢地雇了牛车,找人来了。
老两口一次也没有去过远的地方,这次出来也是有村里的嫂子配着。嫂子姓许,许嫂子年轻时候在许城做过十来年的厨娘,也爱去采买。对许城很熟,有她一起,老两口心里略略安慰。
但即便这样,三人也是打听了许久,才来到贾府门前。
小厮进去回报后,楚茨听了门房来报,也没想见人,让人回:“冯文已经和贾家小姐和离,另攀高枝了。”一旁的贾母考虑得更周到一些,叫回了门房,“去将人请进来。”
待门房出去,贾氏道:“把话说清楚,免得以后纠缠。”楚茨想想冯家老母那见钱眼开的样子,还真有可能。
三人被请到了正堂。
刘嫂还好,年轻时在大户人家做过工,挺着胸就走过去了。冯文的爹娘就是乡下土生土长的。在这之前,他们去过的最远地方就是镇上了。炸眼来到这繁华之地,不免露怯。
旁边的下人见到他们被阳光长年累月晒得黝黑的皮肤,满脸的褶子,以及卑微的笑容,纷纷侧目,躲在一旁看着。冯氏夫妻俩愈发的不自在。
几人到了专门会客的地方,墙上挂着名贵的精巧的画,地上铺着红色的毯子。冯氏夫妻觉得那红毯怕是要比他们身上的衣服干净许多,几乎不敢下脚。
冯母看着一旁的楚茨,白皙精致的小脸,满头金色的珠钗,还有一身富贵的绸缎,几乎不敢认:“是贾茨吧?”
楚茨点头:“怎么就突然来了呢?”
冯母见她语气温和,心里松了下来,道:“不是刘嫂带路又一路打听,我和你爹就找不到这里。今日天不亮就出来了,到现在才到。”
肚子里传来叽里咕噜的声音,冯母有些尴尬,“今日还没有吃过东西。”
冯母在贾茨的面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若不是今日被贾府的气势和豪华吓到了,冯母早就不客气地吩咐下人了。
贾母会意,立即招呼旁边的人去端些吃的过来。
“贾茨,怎么这么久了也不见你夫君,是去进学了吧?”冯母问道。
一旁的贾母开口了,“你儿与我的女儿已经和离。本来,我们两家再见面也不大合适。不过,有些话,咱们该当面说清楚。”
“冯文呢,他看上了夫子家的女儿,和贾茨和离了,现在你们来得也正好,可能他还要你们亲自去人家里提亲。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大家好聚好散。”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贾茨,这——”
下人端来了糕点和茶水,分别端了茶水放在三人面前。
“贾茨,你和冯文这么些年。当年,又是冯文救了你。你们两个,不应该就这样断了?”冯母不知道怎么回事,疑心儿媳回到娘家后,嫌贫爱富瞧不上自家了。至于说的儿子要去提亲,冯母一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然怎么样?我已经自请下堂,给你儿子的心上人挪地了,还能怎么样?难不成,冯文他还想纳我为妾?”楚茨觉得好笑。
冯母想点头,贾府的富贵啊,她现在亲眼见了,儿子怎么就能舍得抛下?难不成那夫子家比贾家还富贵?冯母没有和儿子碰头,不知道详情怎么样。
“贾茨,你这就和冯文断了?今日怎么没有看到小花呢?”冯母道。
楚茨淡淡说道。“小花?她去侍候你未来儿媳了。”
“今日请你前来就是为了说清楚,你我两家已经没有关系了。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也别让人误会。就此别过。”贾母起身送客。
刘嫂: “……”一句台词也没有。
冯氏两夫妻并刘嫂三人就这样被送出去。
走出大门,三人回看贾府高大的门楣,这就?真没有关系了?冯母有些后悔刚才的糕点吃少了。
也不知道儿子那边是何光景,冯父的脸上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