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昼记性一向不好，本想仔细追忆一下当初与苏止相识的过程，却被叫价给打断了思绪。
“我出万年天生灵器，生灵链！”刚刚还红着脸说和谷九时曾经共赴酒会，最终拍到谷九时折扇的兔子仙子反应过来，第一个喊价。
哦...这小仙子也是蛮多情的嘛...
还有钱...
这次她给出的物品比刚刚那雷水双剑还高一个档次，但正如听怜所说，谷九时是四处留情、花丛中过一道能沾上十几片叶子的性子，他的东西虽然很抢手，却也不难有机会得到，而苏止出了名的温柔却疏离，他的物件出现在盛会上，这还是第一次！
坐在台边的仙子们举着牌子，报的好东西和不要钱一样往上堆加。
“我出一万三千年的仙品法器九宝塔！”
“我出一万五千年的仙品灵器花归剑！”
“我出......”
叫价声不绝于耳，仙子们大有将暖场的物件喊出正式拍品的气势。
续昼单手托着下巴，从碟子里拈了块茶点，兴致缺缺。
——这样的东西，那些女仙若喜欢，去人间云边镇一趟，那间小木屋里可以找到大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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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间厢房。
两位身着人神族白袍的男子一左一右地隔着一张硕大的千年楠木桌坐着。
左边那位长了张温良如玉的纯情面容，却配有一双烟波流转的含情桃花眼，此时嘴角微微勾起。
“那把折扇确实是我亲手送出去的，你的白纱是...？苏止殿下？”
被称作苏止的青年姿容甚好，青丝如墨，他的荼白袍服上用人神族惯用的金线滚着衣边绣出朵朵梨花。
但此刻，那张一贯浅浅笑着的脸在下面众多仙子的叫价下，透出几分无奈。
“我当年练功的时候，蒙眼睛用的，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说不知道，那便是真的不知道。
谷九时感到很有趣，他很少在苏止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那种不知所措，像是只喜欢练剑的剑痴少年，他心里没有情爱只有天下，突然有一天十八个少女举着牌子对他大喊殿下殿下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呆住了，感觉只说谢谢不合适，但又不想给别人留下一点机会。
谷九时像是终于憋不住一般大笑出声，若不是提前下了禁制，这样夸张的笑声可以在整个茶坊回荡三圈。
“如意丹一枚。”
声音从二楼的二号厢房传出，众人听不出男女，像是刻意改过的，但明显听得出这人心情很好，隐隐憋着笑意。
这还是二楼的客人第一次参与到暖场的叫价中。
一楼的仙子们停下了喊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倒不是因为她们不想继续喊，二楼的客人身份再尊贵，也不至于因为她们喊价为难她们，主要是如意丹这东西——
她们根本喊不过啊！
上仙飞升上神需要经历如意梦，杂念越多的人越容易迷失在梦中，虽说有资格入梦的人也不算特别少，可真正能够跨越如意梦成为至高上神的，却真的很少。
而这如意丹，正是能令使用者在入梦后减少杂念的丹药！
便是那些刚刚叫价叫得十分起劲的仙子们，也咬了咬牙，觉得用这等丹药去换苏止的一条白纱属实太过浪费。
“恭喜二号厢房的客人，如意丹一枚，成交。”
听怜素白的手轻轻敲下。
“第三件拍品也很有趣，是凰族续昼上神的——耳坠。”
“续昼上神？她不是死了吗？我听别人说是被神火烧得连灰都不剩了！”
“不知道，听说好像没死，前段时间据说有人见过她，但那人说也不一定是她，穿得普普通通打扮得也普普通通，一点也不像个上神，也没见到她腰边常常佩着的那个...那个...”
“引灵环？”
“对对对，就是那个！”
“没死她为什么不回凰族？”
“那谁知道呢，也许死了吧？”
台边的仙者们窃窃私语。
他们上次听见续昼这个名字，还是在千年前，伴随着那场燃尽红崖巅全部上神花的本源神火。
据说她和她的师傅一起死在了那场漫天火焰中。
那是凰族的上神，为凰族酿下的错付出了生命。
但无论如何，一个在大多数传闻中已经死了的上神，就算她再美再有魅力再创造过无数传说，那也是生前的事情了。
若这是她遗留下来的灵器，那是会很有意义，但那怎么说也该上正式拍品的单子，暖场物件一般就是些普通的纪念性小物品。
大家都在讨论续昼的死活，她却并不在意，望向那枚暗金色的坠子。
——她记得这坠子有两枚，台子上怎么只有一枚？
谁会想要一个死人的耳坠呢？
在大多数人脑中都升起这个想法的时候，一道还带着些青涩的少年音迫不及待响起。
“一瓶如意丹！”
一瓶！
声音来自二楼的三号厢房！
全场寂静无声，只觉得离谱。
他们要是有一颗如意丹，会觉得拿去换这种东西很离谱，但如果他们有一瓶如意丹，哦不不不...他们不可能有一瓶如意丹。
正当众人都以为不可能更离谱了，一向挂着浅浅笑意的听怜也在考虑要不要唤个小童上去确认一下报价时，续昼自七号厢房清了清嗓子。
“一柄伏天剑。”
虽然不知道是谁想拍下她的耳坠，但那坠子确实是她的，并且是师傅生前给她的生辰礼，她不想轻易交给外人。
好在从前师傅还在的时候，她没少顺一些好东西，这剑是从前一位上神的随身灵器，用来拍个坠子应当是足够了。
但这并不只是两个人的叫价。
从二号厢房中，清雅而动听，如碎玉击冰的第三道声音轻轻响起，落下一句话。
“琉璃镜。”
听怜尽量站直身子，虽然二楼的客人身份一个比一个尊贵，一般不需要确认出价实力，何况这百年来无论什么样离谱的报价她也都见过，但是在暖场物品上报到这个程度的连她也是第一次见。
难道主人鉴定错了？这东西远远不止是个耳坠？
连续昼也愣住了，那不是传说中人神族第一尊神曾用过的灵器吗？就为了换她一个坠子？
一楼的客人们齐齐把目光望向二楼——虽然透过云纱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们在期待。
续昼吹吹浮沫，饮了口茶，直接闭上了嘴巴。
一方面是这个坠子还不值得她花比琉璃镜更高的价格，另一方面她虽然有些好东西，但几乎都是从师傅身上顺来的，要说她自己那可真是什么都没有，有的也都是要用的。
用师傅留下的好东西去换师傅送的小坠子，还是算了。
不过她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的东西这么值钱。
续昼放下茶杯，打量着自己手上缀着红灵宝石的手链，思量着什么。
正当众人以为贵客们不准备加价了的时候，少年的声音又响起，带着势在必得的气势。
“他出什么等级的物品，我出双倍！”
原来方才短暂的寂静并不是因为少年不准备继续加价，而是他在思索如何加价，虽然最后给出的结果像是小孩在耍赖，却十分直接有效。
“是里听上神？”
能出价到这个份上的人整个仙界也并不多，有人很快猜出了少年的身份。
金龙族神君的独子，里听上神，也是，金龙族出了名的挥霍无度、铜山金穴，若是那位金龙族最受宠爱的小殿下，提出这样的条件也显得合理起来。
到了这个程度，众人虽然心底认为不会再有加价了，却仍抬着头往上看，从续昼的视角看下去，整齐得像一颗颗挺拔的麦秸。
二号厢房的青年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上神的一次帮助。”
霍！
这比那些物品可值钱太多了！
虽然你不能太过分，毕竟对方是上神，你得罪死了以后可不好混。但像方才叫价中的伏天剑和琉璃镜，你说你的要求是让上神给你来个十件也行——当然，这是最愚蠢的用法，上神的承诺本身价值就远远超过十件灵器。
要知道一个古老的仙族在时运极好的时候往往也不超过三位上神。
而大多数普通的小仙族更是一位上神都没有。
如果里听要继续叫价，那就是两次上神的帮助，虽他本身就是上神，但这不意味着能坐在二楼的客人都是上神，上神还没有多到像是街上的大白菜一样随处可见。
这样的叫价几乎让许多人以为青年是在对里听恶意抬价。
比如我得不到那你也别想轻易得到之类的。
反正里听的话已经放出来了。
里听倒是没有丝毫犹豫，张嘴就要喊：“上神的两次......唔唔！”
他话还没说完，像是被谁突然打断了般，随后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
“我们放弃叫价。”
无法无天的小殿下被命运扼住了咽喉。
听怜目光望向二楼，似乎是确定没有人会继续加价了，那柄银色的小锤子才轻轻落下。
“恭喜二号厢房的客人，一个上神的承诺，成交。”
两个厢房都在漫天叫价地拍她的坠子，两个厢房的人她似乎都不认识。
续昼如同底下看热闹的客人一般，一会看看这边一会看看那边，心道她从前一心跟着师傅修习，应当没有惹过什么风流债，话说起来这两人脑子还好用吗，不好用的话她其实可以再卖几个坠子给他们的。
暖场的物品本就不多，叫价很快结束，终于，叫卖正式开始。
与暖场时听怜将物品直接呈上不同，两位芳姿绮靡的女仙一同出现。
她们身着淡绿宽长裙，衣领处袖以大朵大朵的浅绿牡丹，推着第一件拍品上场后便退至听怜后方，三人站在一起，像是两片青嫩的绿叶围着一朵淡雅的铃兰。
续昼盯着台上的东西，捏紧了手中的玉玦。
这才是她的目的。
无价之宝如流水般推出，又被或一楼或二楼的客人叫价拍下。
二楼的客人本就都是为了正式拍品来的，多数叫价的声音也来自二楼。
续昼尽量稳住呼吸，作出轻松姿态，但攥紧的手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思。
这次会有上神花的线索吗？她追查了一百年，哪怕看起来再像笑话的线索她也去查，一次次的落空，每一次的失望不仅没有让她变得麻木习惯，反而让她更加迫切。
那么这次呢?
手中的玉玦金光闪起！
是上神花！
其中一位绿衣女仙双手捧着一个红木底的盒子袅袅婷婷地走上台子，盒中盛着一朵如血般鲜艳的九瓣花，花下边垫着一块破布，布中央缀着一颗光洁莹润的粉珍珠，像是随便从哪件衣服上扯下的。
“第十五件拍品，上神花，和一张与上神花来源有关的嫁衣布。”
竟然不只是什么线索！而是真正的上神花！
千年前已经在红崖被烧绝了的上神花！、
用她和师傅的血才烧绝的上神花！
台下的客人们议论声又起。
“哈？上神花？这么晦气的东西还没灭绝？”
“这东西确实稀少——这上千年都没见过了，但谁会拍这种害死人的东西？”
还有激愤者高声道：“我妹妹当初就是被上神花害死的，你们拿这种东西出来拍是要做什么！”
“叮——”的一声响起，虽然不大，却很清晰，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听怜放下手中的小银锤，从绿衣女仙手中接过红盒，脸上仍是淡淡的微笑。
“诸位，这是我们今天的最后一件拍品，也是我们莲花盛会百年来唯一一件由坊主亲自寄拍的东西。”
“我们坊主说，这件拍品不需要各位出价，只要有人能给出她要的东西，这盒子，就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