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玉如宁

    天子身侧的贴身内侍低声禀报:“大家,晋阳公主求见。”

    天子笑说:“还不快宣孤的女将军。”

    底下将领们知是晋阳公主上殿复命,神色俱是复杂。

    天子对亲妹爱重有加,无可厚非。

    可手底下的将领们不是都服气晋阳公主这位巾帼女将的。

    对待公主,他们自是尊敬,可成了同袍,在营帐沙场相见,不免嫌她牝鸡司晨,失了女子本分,不待在宫室华殿安享富贵,偏来抢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更何况,公主有兄长偏爱,领好兵好马,得最充足稳定的粮草补给,有最厉害忠诚的谋士相助,他们就更是不服了。

    已坐天子身侧的青湄转眸,见一男一女进殿——自宣朝开国以来唯一的女将军今上胞妹刘葶,及其谋士玉如宁。

    将军着甲,盔甲在夜里泛着冷光。她身材较一般女子高大,一身杀伐之气还未消散。

    腰间玄铁剑瞩目,天子特许,她入殿觐见是可佩剑的。

    众女陪在将领们身侧,她们好奇的瞧着保家卫国的女将是何模样。

    宣朝盛名的白衣谋士玉如宁在女将军面前都落了下风。

    玉如宁其人儒雅端方,气质随和,站在将军旁,反倒更衬将军的威武霸气。他眼带弯钩,美而不弱,素有“玉面书生”的美称。

    青湄却知玉如宁一双桃花眼,灼灼风流,阅尽天下春色,他虽风情,但实非良人,不知伤过多少爱慕之心。

    此人外表纯良、心如蛇蝎,是她轻易不敢招惹的狐族前辈。

    青湄猜测,先前正是玉如宁破了她的迷魂曲。

    玉如宁摇扇,翩翩风雅,白扇面上正绘有重重青山,山间云雾中,有枯树斜枝,坐落一二人家,空屋荡荡不见人影,唯有一垂地狐尾。

    玉如宁不言不语,只不经意间注目一二。

    她见之心慌,缩了缩手,打落了酒壶,湿了青衣。

    “妾愚笨,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大王还是换个人吧。”

    天子一边笑着,一边拉过青湄的手:“美人不必惶恐。朕不怪你。”

    青湄怯怯的扭过脸去,双耳烧的火红。

    她心跳更甚,既是吓的,也是羞的。

    青湄强作镇定:“可妾湿了衣裳,在陛下面前失礼了。妾得去换身衣裳了。”

    天子摩挲着青湄的手,如同把玩一块无暇的玉,见青湄愈加羞涩,揽过腰,咬着耳朵低声道:“那孤等你。”

    男人湿润的唇贴近青湄的耳蜗,一股黏糊糊的气钻进耳朵里,青湄本就紧张的心神一下更是攥紧了,绷紧的腰肢软了下来,后背颈项沁出细密的汗珠来。这亲昵让她短暂的慌了神,即使看过想过无数男女相处的画面,到了真格,青湄还是懵懵懂懂的,她咬紧了唇,克制着自己的害怕。

    美人离怀,天子内心稍有遗憾,想起那玉似的触感,下意识拿腰间玉珏把玩。

    触之有温热之感。天子心神一紧,思索片刻后又放下了。

    出了殿,夜风刮过出了许多的汗浑身湿漉漉的青湄,慌张与羞怯摆弄她的心神,她游魂似的飘着走了一段路。

    身后暖风如熏的宫殿好像更加热闹了。

    女乐们鱼贯而入,她们个个腰如细柳,露出单薄的肩颈与小腹。

    一团团白花花的,引人想入非非。

    饶是天子目光亦有所摇动。

    遮遮掩掩的美人面到底不如这坦坦荡荡的芙蓉肉来得欢实。

    座下始终冷着脸的丹罗见之若有所思。

    殿中的热闹青湄一无所知。

    她走过一处水桥,望见平静无波的水面,她怔愣了片刻,这才定了神。

    暗自告诫自己莫怕莫慌,迷魂曲未成也不必遗憾,她已试探出了大王的身边并无术师护卫,今晚就能动手取了他的心。

    这是她必须达成的任务,先前的虚与委蛇皆为此。

    她只要等到月上柳梢,帝王安寝之时即可。

    只是碰上了玉如宁这种程度的变数,她心下难免惴惴不安。

    青湄的住处离筵席所在宫殿甚远,她想到桥边有条小路,曲径通幽处,有一方石亭,亭边有一冷潭,潭深而寒,是人工挖凿的。此地草木萋萋,适宜吟赏风月深夜密谈,就是太过僻静,夜间风寒露重寂静无声,常常错觉鬼魅随行,因此少有人去。

    但恰适合青湄此时静心。

    夜凉,月儿静悄悄的呆在天上,

    青湄解了衣散了发入了水,水冷,才安稳青湄那颗燥热的烦心

    不安稳的心才能安定些许。

    青湄以手理发,黑发如瀑。

    若此时有人过来,只怕是能吓个半死,更坐实了此处有鬼的传闻。

    青湄正觉自己的想法好笑。

    却忽的汗毛倒竖,背部酥麻,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悚然转身,目之所见惊得她头皮发麻。

    月下,此地幽深,只有些微的亮光照耀。

    可妖的目力惊人,她见玉如宁坐在亭子中,一手抵在耳后,手肘撑在石桌上,另一只手叩桌,一下一下,敲打在青湄不安的心上。

    他手边是青湄褪下的衣裳,岸边湿气太重,石板间青苔疯长,她嫌脏,就放在了石亭石桌上。

    玉如宁弯了眼,笑着问到:“你刚才在笑什么呢?”

    寒潭,冷水,凄风。

    不及青湄心凉。

    她张口,“哎呀”一声。

    游得更远了些,身子沉沉往下,遮住泰半春光,只堪堪露出眼睛。

    她是很怕玉如宁的。

    他男生女相,行事阴柔狠辣,对同类尚不假辞色,早年妖族各方乱斗他是出了名的辣手无情。这个早年间,是早的连妖王望江都尚未出头的年月。

    号称“铁石心肠玉颜色”。

    当然,这些都是她从太奶奶处听来的,每个新长成的玉山小狐狸都受过太奶教导,而这教导中又少不了提及玉如宁此人。

    言及其手腕,小狐狸们总是听得如痴如醉,但崇敬景仰中少不了惧怕。

    言其情史,太奶每每指着画像,对底下小狐狸不厌其烦的耳提面命:“长相好看,风流无情,是又烂又毒的桃花男。”

    “谁要是敢亲近他,轻则伤心垂泪,重则神魂颠倒难以自拔。”

    狐狸多情乃天性,但是又能无情者,少之又少,且能让太奶奶这般告诫,想必是个大毒物了。

    “噫,现在的小辈都这般胆小嘛。不过是长辈问话有什么好躲的。”玉如宁摇摇头,神色可亲,似乎真的只是个和蔼长辈。

    青湄却不觉得,哪家长辈会在你沐浴时站在身后吓唬人。

    但她浮上来些许,探头问到:“不管玉前辈有何见教。”

    “能否让晚辈把衣服穿齐整了再回话。”

    她现在是真的很尴尬呀。

    “观你妖气纯净,未沾染多少人间污浊气,想来入世不久,怎就学了人的羞耻之心。”他折扇啪的一下打在手上,似是感慨小辈的堕落。“人穿衣是为了讲究尊卑。野兽生于山野,天性自在不受约束,何必学了人的繁文缛节。”

    青湄反唇相讥:“那前辈又何必穿衣。”

    又低声到;“不过是为难我这小辈罢了。”

    玉如宁:“此话有理,不若本君脱了衣,与你坦诚相待。”

    “只怕你整个人都要埋到水里同我讲话了。”

    青湄无语望天,只觉今朝倒霉,所遇皆是这般风流的人物,有的没的都要调戏她一番。

    对天子她是无可奈何,且忍了,对玉如宁她是不敢回怼,打不过呀。

    她心知玉如宁此番必是来追问殿上所为的,是以调戏就调戏吧,她得拖时间想出个万全的说辞来。

    青湄往前游了游,水声荡悠悠的。

    她靠着岸边,头伏在臂间,发浮在身后,如水草般飘摇。

    青湄怯生生的问着:“玉前辈是一定要这般难为我啰。”

    “我年纪小,也是要面子的。”

    玉如宁闻言,似有所动容。他收了扇,起身走来。

    他玉身长立,踏步如星,行动间素衣飞扬,尽显风流本色。

    玉如宁站定,眼睛垂下。

    “那本君便不为难你,你上来穿衣就是。本君这般年岁了还能占你这小辈便宜不成。”

    站得这般近,青湄心里微有不适。

    又见玉如宁不动如山,挡在她身前,青湄“呵呵”两声。

    她手撑着脸仰头,身子贴得不如先前那般近了。

    水是清澈的水,水中风光无限。

    青湄正要开口。

    玉如宁却出手捏紧了她下颏。

    青湄吃痛,眼睛瞪向玉如宁。

    玉如宁以扇击面,玉质的扇柄打在青湄面颊,不痛,却羞辱至极。

    他说:“我可不是望江,我不会纵容你。”

    青湄握紧了手,却是收敛了眼中狠意。

    “你知道我?”青湄忍不住问。

    玉如宁不理。

    “我捏死你,如同撵过蝼蚁。”

    青湄握紧的手也松开了。

    玉如宁轻笑一声,他眼中的轻蔑,在这凄风寒夜中给予青湄最刺骨的冰冷。

    “玉山式微,月华是不会轻易放你这百余岁的狐狸下山。更何况你曾是望江爱宠,想抓了你的妖必定不少。你是偷跑下山的吧。”

    月华青湄太奶之名讳,是玉狐一脉的祖宗,亦是狐族长老。

    手上掌劲加重,,青湄心颤,勉强吐出一个“是”。

    “能逃脱月华看管,也算你有一二本事。”

    “本君不管你迷惑人间天子的目的是何,贪念繁华或是另有打算,本君只知你若敢祸乱人间,挑起妖人纷争,本君第一个便要了你的命。”

    青湄不解,她结结巴巴的问到:“为,为何?昆仑那些臭术师早大不如前了。”

    玉如宁凝眸,手掌至下,扼住青湄喉管,冷声道:“我妖族也大不如前了。更何况,人间术师又不止昆仑一门。昆仑没落,自有其他门派崛起。”

    青湄呼吸不畅,可此时她不愿示弱求饶,只强忍着,可身体已不听她使唤,簌簌地颤抖着。

    玉如宁讥诮。

    他一把捞起青湄,青湄大惊失色,四爪乱扑。

    她欲要变回狐身,却是不能。玉如宁不许,她便不能。

    水花四溅。

    玉如宁一掌打在青湄左肩,一朵红莲刺在身上,烈火灼烧似的疼痛。

    “有几分小聪明,可惜太弱,人间你待不住,还不如乖乖回玉山去。”

    青湄捂着肩呲牙,她想要舔舐痛处,浑然忘了自己是人身。

    玉如宁倒是笑了,他居高临下,道:“这是本君印记,你但凡待在人间一天,若有不轨,本君立时便知。”

    说完,见青湄咬唇,又伸手抚摸,似是安慰。

    风声呜咽,玉如宁的声音也柔了:“等会便不疼了。”

    青湄抖得厉害。

    玉如宁的手渐渐往下,他一把捉住,似要把玩。

    青湄再不能忍,咬住他的手,留下渗血的齿痕。

    青湄惊讶,抬眼去看,见他戏谑,轰得一下气血直往上涌。

    不及怎样,她已变作红狐,被玉如宁从水中提出。

    他轻抚青湄小腹,暖气一股股地在全身周转。

    玉如宁眉眼如水洗过,嬉笑道:“是不是没那么疼了。”

    “真是只单纯又愚笨的小狐狸。”

    边揉边道:“你那点微末伎俩在真正阅女无数之人面前可是不够看的。”

    他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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