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已致，邱嫂子是个很勤奋的大娘子，她早早就起来操持家务事了。
两个孩子还在睡，等丈夫起来需要去做活，她烧了热水端去给婆婆洗漱。
前几日着了凉，婆婆喝了药在房间里养病很少出来，否则平常会比她起的早。
邱大嫂是很满意她现在的生活，两个孩子乖巧懂事，丈夫事事以她为先，婆婆也不是那种不讲事理的搅家精，日子和和美美。
除了隔壁的小叔子需要花些心思，但那是丈夫和婆婆的事情她也不会过多插手，虽然这小叔子的家里一团糟，品行不好但也不是什么大恶人。
每回过来都是带着不少东西，且也会给钱，说些感谢照顾母亲的话，就拿婆婆这次生病买药的钱说，全都是邱三出的，说他们家的娃娃要上学堂了花销多，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养母亲是应该的。
这话听着邱大嫂心里舒坦，礼尚往来，她自然也会对邱三不错。
“娘，您醒了，今天感觉怎么样？”邱大嫂推门进去，就见邱老太已经自己起来穿好衣服，正对着模糊的铜镜梳头。
这还是公公当年娶婆婆下聘时送的礼，虽说现在的铜镜有更清晰的可也没换。
有时候照的不是自己容颜，而是透过模糊镜面去看那已经在回忆里淡化的年轻时光。
“我就是感染了风寒，这些事还是能做的。”邱老太也不会等着被伺候，她拿过洗脸巾沾水，“老三这两天怎么不见人着家？”
邱老太生了三个孩子，老大是个女儿，后头是两个儿子就顺着排下来。
邱老三比较靠后些生，她故而偏疼了些，但也不会做出坏兄弟情分的偏心事。
“老三这段时日迷上了垂钓，前几天还提了一条鱼来给您炖汤喝呢。”邱大嫂拿过一个银簪子替邱老太插上，磨得很旧了。
这是思念丈夫所为，老夫妻两感情好，年少相识相爱成婚到白头偕老，公公走了之后婆婆心里难过时就会拿出旧物思念。
“你说说他是怎么想的，叫他再娶个妻子好好过日子就是不听劝，每日不着家的出去花天酒地，将来可要怎么办。”邱老太长吁短叹。
她的三个孩子，偏生老三是这个糊涂性子，说教时就是嬉皮笑脸不入脑。
邱大嫂笑了笑并未接这个话，邱三再不好，那也是婆婆说得而她却不能当着婆婆的面去议论，“娘，三弟兴许只是还年轻玩头上罢了，等以后就会变。再说了，做人嘛开心最重要，还有我们在呢。”
果然，邱老太一听这话，脸上笑意越发真挚和慈祥，笑眯眯和蔼老太太。
人老了就喜欢看见阖家欢乐，兄友弟恭的温馨画面，最害怕家里闹出隔阂之事。
洗漱好出了门，邱二也起来了，他穿着上工的短打，提着两个孩子洗漱回来，长相和邱三有些像，只是眉眼很正气憨厚。
“躺了几日身子骨都要散了，今个儿我来捏面，老二你去隔壁看看老三起来了没，没起也叫醒了过来吃我下的面。”邱老太干活很利索，她扎了头巾之后就是风风火火的钻进了厨房忙活。
邱嫂子一笑，她是很典型的贤惠媳妇，前去帮忙，“你去看看吧，昨天三弟说要去垂钓，我想现在还没睡醒呢。”
“行。”邱二点头，他拍了拍两孩子的脑袋，朝着门走去拿起栓打开门出去。
然而很快，隔壁就穿来了邱二的一声嚎哭，惊得枝头上的鸟儿飞走了。
“三弟！”
院子里玩的两个孩子都吓坏了，跑回到邱大嫂身边依偎靠着。
哐当一声是碗筷落地，邱老太捂着胸口，呼吸有些急促，面容苍老几分。
“娘，您慢点。”邱大嫂手忙脚乱，她扶着邱老太，顺着胸口。
邱老太抖着手指向门口，“你，你去看看···”
“诶好。”邱大嫂将她扶坐在了椅子上，“你们两个在家别乱跑。”
她对着两个孩子叮嘱了声，时候急急忙忙去隔壁看。
然而见到这一幕，邱大嫂也是吓得尖叫了声，捂着胸口踉跄后退两步。
这时邱二已经将邱三给搬出来放在地上，邱三的脸是苍白死相，因为泡水太久了，腮帮子处还有些浮肿，血肉模糊的脚还穿着红色绣花鞋，死相着实恐怖骇人。
“三弟，三弟！”邱二跪在旁边痛哭流涕。
他不敢置信，昨天还好好的人，今天怎么就死了。
动静太大，惊扰了邻里邻居，很快，有人报案，衙门的捕快过来了。
*
阿冉的厨艺是真不错。
昨晚的香萸头很美味，具有大厨风范，今早的朝食也是芳香扑鼻。
“主人···”阿冉站在一旁，看见沈丹照放下筷子不似昨晚饭量，她惶恐是不喜欢。
阿库吃得多，他捧着碗蹲在屋檐下正大口大口吃着，烫到了就是吐舌头斯哈斯哈。
并非不给他上桌，而是他自己就喜欢这样，觉着吃得更香，很乐在其中。
“你们不是我的奴仆，直接叫我名就好。”沈丹照还没打算要养他们呢。
之前阿库是看着屋子还有洪家给的月钱拿，现在屋舍是她的了，她连小白都要养不起，怎么还能养得起一个特别能吃的仆人。
“沈姑娘，我哥哥吃的不多的，您别嫌弃。他，他力气大能干活，虽然脑子不好使，可您叫他做什么，他都会认真做好。”
阿冉着急的卖力推销自家傻哥哥，而阿库不懂，听见妹妹在叫他，还抬起头嘿嘿的傻笑，嘴角还挂着一节面，瞧着更傻了。
沈丹照“···”她只是没钱了，但这话也不好讲，毕竟阿库的生存能力不行，她要是赶出去，不就是断了人家的活路。
头疼，下山履行婚约就算了还要想办法挣钱。
这时，隔壁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他们关着门见不到人，可听见了嘈杂议论还有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吉有福何在！”
“官爷，吉有福是我丈夫，他还在屋内睡觉。可是发生了何事要官爷亲自上门？”吉大嫂抱着一个木盆，紧张又不解的问。
老吉平日里素来与人交好，怎会惹得捕头上了门，还一副要抓人的架势。
”邱三死在了自家院中，死因不明，现在排查凶杀可能的嫌疑人。吉有福昨夜和邱三一同出城垂钓，我等要带回去问话。”
捕快这一说，围观的百姓都是惊呆了，议论声更大，而吉大嫂是脸色吓得发白，哆哆嗦嗦，“官，官爷···我家老吉肯定不会杀人啊！”
“我们只是例行公事带回去问话，没说他杀人。”捕快忙着呢不想废话，他大手一挥，脸色板正，态度威严，“行了，赶紧叫吉有福出来跟我们走，若是不从将治不配合官府查案之罪。”
吉大嫂有些恍惚的进屋，看见吉有福还在呼呼大睡，她又急又气的打了好几个巴掌清脆响，吉有福捂着脸醒来，“你这婆娘打我作甚！”
“还睡！邱三死了，死在自家院子里，现在捕快要来抓你去问话！”吉大嫂抹着泪，“我就说你别去垂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理。”
吉有福怔愣了一下，心道，这话也不是用在这里吧？
反应过来重点，他那点瞌睡都没了，震惊的弹起而坐，嗓门一喊。
“你说啥！邱三死了？！”
等他僵硬的套上衣服和捕快离开，来到衙门和其他两个朋友见面时，彼此眼里还是散不去的震惊，好端端的，邱三怎么会死！
这事儿在百姓之间疯狂流传，几乎要成为今天的下饭菜了。
阿冉不能出去，阿库傻不愣登的出去也没用，沈丹照只好自己出门打听。
当然主要是看看有没有适合老本行的活计，挣钱花销。
事情很简单，这一听就是几句话的事。昨天夜里邱三和吉有福四人出城垂钓，卯时回来，而今早邱三的兄长去找邱三时发现邱三的头埋在水缸里被淹死了，更诡异的是，他脚上还穿着一只绣花鞋。
这事传来传去的就换了味，变成了是水鬼索命的流言，成为一桩玄案。
沈丹照听着，心有所想，看来吉有福的凶祸之相里的一线生机在于此了。
但是这红色绣花鞋杀人引起了她的兴趣。
只是这案件已经由衙门接手，县衙自会调查，她冒然去说也不是个事儿。
沈丹照在街上晃悠了一圈，确定不少街头神算子喜欢呆的位置和一贯说的话，她心里有了成算，提着一网兜新鲜梨回去给小白。
不过她这前脚刚到家，后脚，被带去问话后从衙门回来的吉有福就找上门了。
吉有福不认识沈丹照，也不懂去哪里找，只是一朝面而已，他就尝试着来这里等着，终于让他给等到了。
“这位大师，您昨天傍晚同我提醒我却敷衍以对，吉某在这里赔个不是了。”吉有福贴着双手，深深作揖的一拜，现在想来还是后怕。
虽说他也为邱三的死感到悲痛，也不是他故意要邱三抢走他的位置顶替，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果邱三没有自私贪心的抢，死的人就是他了。
故而他内心深处也是带着庆幸的，他有妻有女，要是出事了她们怎么办，吉有福根本不敢想，思及沈丹照的话，他急忙来道谢。
“你言重了，我并没有帮你什么。”沈丹照观他印堂确实没再发黑，往后顺平。
“您的一句良言相劝已是天大恩情，吉某该要报答。”吉有福依旧坚持。
其实昨晚他还想抢回位置的，可那时候脑海里莫名其妙回想起沈丹照同他的话，他也就放弃了，如此也就躲过了一劫。
“你过来就是为了感谢？”沈丹照错过他的面前走进去，吉有福跟在后面，“我是想来请您帮个忙，查一查邱三的死和绣花鞋有何关系。如果真的鬼怪害人，我想请您帮忙收了去，免得再害其他人。”
他心里是复杂的，故而也想为邱三的死调查真相尽一个绵薄之力。
思来想去，这件事太过诡异了，而这位大师能一眼看破他的命相，想必是有真本事的，就想感激之际，请求出手调查一番。
“您放心，给您的报酬我必定不会少。”吉有福家里确实过得殷实。
如果花一笔钱能请得大师还邱三一个公道，他也能安心。
“我同你去一趟邱家。”沈丹照没有理由拒绝，小白是个吞金兽。
吉有福松了一口气，堆起笑意，“敢问大师如何称呼？”
“我姓沈，名丹照。”
“原来是沈大师，您这边请。”吉有福在前边带路，沈丹照连家都没进就跟着出去了。
恰好这时候柳家来了人，赫然正是那月荷带着两个小婢女过来。
看见沈丹照，她仪态很好的行礼，那小腰一手掌握，“月荷见过沈姑娘。”
“你来找我有何事？”沈丹照嗯了声疑惑问。
她对月荷的身份不清楚可也看得出来应当是柳蕴安院子里的人。
虽说如此，沈丹照内心也并无感觉，那是柳蕴安自己的事和她无关。
“沈姑娘，夫人担心您初来长安城不适应，派奴婢过来看看您有何事需要差遣的，奴婢好去为您准备。”月荷依旧挂着温柔笑意。
沈丹照哦了一声，“替我谢过姚夫人，我并无事需要帮忙，你且回去吧。”
“奴婢知道了。”月荷微微点头，她看向吉有福，又看向沈丹照，“沈姑娘可是要出去？若是要采买，奴婢也可一起照顾您。”
她就是想趁着能够出来单独碰面的机会试一试这个未来主母的深浅。
“我并非去采买，你不必跟着。”沈丹照觉得她很难缠，像是决心要跟着，只好明白的说，“而且我是去抓鬼的，你一个柔弱姑娘跟着我去会被吓到，夜里做了噩梦可不是什么好事，月荷姑娘回去吧。”
说罢，沈丹照微微点头表示礼貌就带着安静当透明人的吉有福离开了。
月荷怔在原地，对沈丹照话里的内容有些反应不过来。
沈姑娘说什么，她要去抓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