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阿库不知道怎么回事,急得团团转。
他捏紧了拳头,故作凶恶的瞪着沈丹照,“你是坏人,我不准你欺负妹妹!”
阿库在原地跳了两下,然后啊了一声,挥去拳头就朝着沈丹照而去。
空有高大身材,力道轻飘飘。
沈丹照抬手一拂,并未碰到他,阿库就被无形力量推到一边踉跄倒退几步。
“哥哥,我没事,你别冲动。”阿冉爬起来拦住了护妹心切的阿库。
“高人,我,我···”阿冉看着沈丹照,咬着唇瓣不知该要怎么办。
“事情原委如何,且说来我听听。”
沈丹照并非不讲理之人,她越过他们进去。
见状,阿冉松了一口气,高人果然与牛鼻子老道不同。
见哥哥还是懵懂无知的模样,她踮起脚摸了摸阿库的脑袋安慰,“哥哥,别担心,没事的。”
阿库不明白,可是见着妹妹没有再哭,他也就又傻笑了。
屋内陈设简洁,倒也打扫干净,布置温馨。
沈丹照坐于首位,自己斟茶倒水,端起来吹了吹热量后饮用。
“哥哥,后厨的柴不够了,你去劈。”阿冉寻了个理由将人支开。
阿库不会想那么多,也听妹妹的话,他二话不说转身就风风火火出去。
独自面对沈丹照,阿冉没有方才那么慌乱了,愿听她一言而非立马就收了她,她想,这位并非如此迂腐,无法沟通的高人。
“年幼时,家被大水冲毁,父母为了救我们也惨死。家没了,只剩下我和哥哥颠沛流离,相依为命。哥哥比我年长几岁,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兄长,乞讨得来的吃食都会给我,自己甘愿饿肚子。”
阿冉说起了往事,“后来,我和哥哥长大,自然不能再到处流浪,想要安定下来。”
无房无地的流氓会被驱赶。他们不奢求太多只想要有个安居之所。
“我们就商议来到了长安城。彼时我十二岁,哥哥十五了。”
阿冉说到这个,紧紧拽着双手,眼里有恨意,“这些年我们省吃俭用攒下了些钱,打算在长安城打零工,慢慢找合适的屋子租赁。”
“我会缝衣服,能洗衣服,哥哥力气大能干体力活。两人总能把日子过起来。可是有一天,哥哥高兴的回来跟我说,他们班头认识人收找女工,每月会有两银钱拿,我听着也很高兴。”
“后来我去看了,确实有不少姑娘,她们同我一样是憧憬的目光。此后事情确定了下来,我开始做女工。但是没学多久,那教我的绣娘说我的能力已经可以接活,要我去大户人家里做绣活,做得好也会有赏钱。我挂念着风雨里天天抗包的哥哥,现在有这个机会,欣然答应。”
阿冉眼里蓄着泪水,“可我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们做的是窑子生意,所谓大户人家就是女子坊,我们进去了就会被调教好,等着有人来开价钱挑选。我想逃,却逃不出去,会被鞭打。”
“后来有一天下大雨,我趁他们沉睡逃跑。可还是惊醒了他们。雨天路滑慌乱中,我落水溺死了。没想到死后,我居然成了鬼魂回到哥哥身边。我想同哥哥说以后自己好好活着,别为我出头讨公平。我们只是最普通的老百姓,死了也只是像踩死一棵草,无人会在意。”
“可是哥哥许久未见到我觉得不寻常,吵闹着要将我接回家。彼时我已经死了,即便没死,他们自然不肯,多的是理由拒绝。”
“我哥哥闹了几次没有结果,越发惶恐不安。他偷偷摸摸找机会跟着班头而去,就偷听到我已经死的消息,愤怒之下冲出去想要为我报仇,却反被打坏了脑袋,成为现在痴痴傻傻的样子。”
“那些人害怕死的人太多不好遮掩,确定我哥脑子不好了就没再动手,随便寻了个理由就给打发走。幸而后来碰上二老爷心善收留,哥哥才能有个挡风遮雨的地方。”
“我知道我已经与哥哥阴阳两隔,早该离去才是,可我放不下哥哥,故而才会一直留在这里,陪在哥哥身边,想要照顾他。”
阿冉说完,她跪下来双手贴在地面,“若是高人此刻将我收去,我亦无话可说。只求高人别把我哥哥赶走,让他留在此处。”
夕阳微风吹过带来了安静,还有一股子没讲话却丝毫不减的压迫感。
哐当一声是沈丹照放下茶杯,她看着阿冉的头顶,“你没有恨吗,你没想过报仇吗,你的执念真是只为你哥哥而存在吗。”
三个问题像是千斤石压下来,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阿冉没有抬头,额部贴着地面,冰凉凉的触感通过皮肤传递到心里。
明明是死物,已没有了心跳,可她这瞬间,还是感觉到心跳加快。
这是在害怕。
“我自然是恨,想过报仇,可哥哥最为重要。若是我出手动了他们,从而怀疑上哥哥怎么办?我不能拿哥哥的安全来打赌。”
阿冉给了一个解释,垂首深埋。
听着也是这个道理,恨意再大也抵不过唯一亲人的安全。
沈丹照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她只是道,“你在锅里可是炖了鱼。”
“···是,是的。”问的过于奇怪突然,阿冉有些懵,但也如实回答。
“鱼可鲜美。”
“鲜美。是今早隔壁吉家送给兄长的一条鱼,我给养在水里,留着晚上吃。”
阿冉点头,“隔壁吉家人不错,只是那吉大哥喜欢垂钓经常被吉大娘骂。”
沈丹照又问,“鱼头可大。”
阿冉好像听懂了什么。
她壮大着胆子微微抬起头,模样俊俏,两条辫子搭在胸前,若是活着,也很俏丽。
“高人可是想吃那香萸头?您若想吃,我手艺还行,是会做的。”
兴许嗅到了平易近人···哦不,是近鬼的气息,阿冉没再那么紧张。
“放的味重些。”
这小鬼还不错,沈丹照摸上酒葫芦,“家中可备有烈酒。”
柳府的饭菜确实满汉全席,奈何氛围不下饭,吃着膈应,她也只是浅尝。
本想出了柳府再随便找个摊填饱肚子,奈何柳蕴安听话要跟着相送。
在他眼下,刚出柳府又去找吃的显得亏待了她,沈丹照只好先回来看屋舍了。
阿冉摇头,“淡酒是有些,可烈酒并没有。”
“也罢。我出去一趟。”沈丹照起身往外走,经文衣摆划过阿冉眼前,她瑟瑟一抖。
那也不好叫他们去,拢共两个,还是一个女鬼一个痴傻。
再者她也是差点要忘了,洪家人托付了一封信叫她代为转交。
待沈丹照走远,阿冉瘫软的松了一口气,眼睑下垂,倒出一片暗影。
家门不远就是隔壁吉家,皆是普通人家门面。
吉家出来了个头戴着斗笠和蓑衣,提着桶,扛着鱼竿的男子,没雨也防雾水。
瞧着这个装扮,显然是阿冉口中有了收获就会分享鱼的吉大哥吉有福。
周正脸,粗布衣,面容黝黑憨厚,老百姓里很常见形象。
“天天钓,我看你能钓什么回来!”吉大娘唠唠叨叨的摔门关上。
吉有福傻笑着也不在意,等他钓回大鱼,娘子就会高兴了,口是心非。
发现沈丹照,他放慢了步伐,好奇看了几眼,心想,莫非是来找阿库的?
阿库虽傻,可有颗稚子之心,否则他也不会得了鱼分享出去。
“姑娘是来寻人的?你有所不知,洪家人不住这边。”吉有福一笑露着板正牙齿,说话也有几分技巧,拉出洪家做警告。
因为他是见过不少人瞧着阿库傻好欺骗,隔三差五就想要上门占便宜。
虽然这姑娘瞧着气质不俗,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得防着点。
“并非寻人。”沈丹照不喜做些无聊的解释,她简单说了句。
她的目光落在了吉有福的眉眼,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
但凶杀之气里暗藏着一线生机,是有点福运在身护着。
“你要去垂钓?”沈丹照将视线往下挪,落到了他提着的桶。
“是啊,我与几个好友约好了,今晚要彻夜垂钓。”吉有福顺着话点头。
待反应过来,他颇为懊恼,本想套话,反而被套了。
“你这几日犯水,尽量别往有水的地方走。”
吉有福听得一头雾水,可再想问时,沈丹照已经走远了,他只能看见背影。
“姑娘家一个说话却神神叨叨的。”他笑着摇了摇头,没当回事。
昨夜得了不少鱼,吉有福正心热着呢,提桶几乎是快走的去和垂友汇合。
他昨夜刚找到的风水宝地可不能被抢了去。
沈丹照一路打听,可算是来到了玉宴楼。
怪不得成为天下第一酒楼,遍布所有繁华之地,光是站在楼前就很气派。
沈丹照摸了摸兜里的钱,还剩几个铜板了,进去买个馒头或许都羞涩。
她面上不显,气定神闲进去。
“客人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也没客大欺主,笑着相迎。
沈丹照将一块玉牌递过去,“我是来找你们洪掌柜的。”
这是洪家人的玉牌凭证,否则谁来都说要见洪掌柜,见个人都要累死。
况且为燕王做事并非秘密,洪掌柜还是有点身份的,谁都能见岂不是很掉价。
“您往里面请,洪掌柜今日在,我这就去唤。”小二确认没有弄虚作假,他态度越发恭敬的往里请,偏堂时刻备有热茶和点心。
“您先坐一会儿,若是缺了什么唤一声即可。”小二安排妥帖,恭身退出去。
沈丹照百无聊赖的闲坐着,闭目养神,她总觉得忘了什么,但没记起来。
很快,小二回来,后头跟着一个中年男子,肚子还挺圆,面带三分笑,穿着深蓝圆领衣袍,看起来是个精明有手腕的商人。
“洪掌柜,就是这位姑娘要找您。”小二说着,他安静离开还关上门。
“您就是沈大师吧,我那留在曲县两个不成器的弟弟给沈大师添麻烦了。”
洪掌柜善于掌控局面,他扬起亲切笑意,张口还是恭敬称呼。
同时也道出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若是想说假,可瞒不住。
“洪掌柜此言过奖,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沈丹照又不是来听不走心的恭维和寒暄。
“这是他们叫我代为转交的信,我也全须全尾送来了。”
她将信封递出去,洪掌柜笑着双手接过,没因年龄和身份就傲然自居。
“洪某人实在是感激不尽。”洪掌柜说,“您舟车劳顿路途辛苦了,若是不嫌弃,我就舔着脸请沈大师在这玉晏楼用晚膳。”
“不用,我已经吃过了。”他的面面俱到,沈丹照听得头疼。
“但有一事相求。我听闻玉晏楼的烈酒乃天下一绝,我唯独就好这一口,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品尝。”
这是她路上打听来的,酒可是珍贵物,而玉晏楼专出稀罕物,日进金斗。
若是要烈酒,唯有玉晏楼。
“自然是可以。”洪掌柜点头,转而又有些为难,“只是好酒难寻也难酿,这味烈酒存有少量,还望沈大师体谅体谅。”
沈丹照点头,“我知道。”
洪掌柜一笑,他亲自去装了酒,顺带将几包玉晏楼的点心交给沈丹照。
目送离开后,他敛了敛笑意,转身,提着衣角往楼上走。
洪掌柜站在一间雅间前,举起手敲了敲,门打开,他朝着季青拱手行礼,后疾步朝着那还躺在贵妃椅的燕王走去。
“王爷,这是我那远在曲县的家弟差人送来的密信。”洪掌柜双手奉上。
暗卫早先一步来了。只是亦如洪万金他们所料,半路被拦截受伤,还有一人死。
齐道穹睁开眼,接过打开,纸上面空白,这时,季青将一碗红色液体端来放置。
有淡淡血腥味。
齐道穹起身,拿过毛笔划在信面留下红渍没入纸张,后浮现了几行字。
待一目十行看完,他凤眸一压,俊美的脸忽然阴鸷,转而又是淡漠。
“季青,你亲自去一趟寮州查看。若有不从者无需多言,本王要其项上人头。”
齐道穹起身背对他们,信也飘落在桌面。
“是!”季青低头抱拳。
远处晚霞映人面红如桃李,金光也照得长安城辉煌。
齐道穹双手负于身后,慢条斯理转着紫色玉扳指,深邃眸光,眺望远处美景。
忽而,有个翩翩惊鸿影纳入视线。
是她!
齐道穹眼前一亮,双手撑于窗台,半探头去看,奈何人群拥挤找不到了。
他微微拧眉,颇为懊恼,但下一秒,他又是脸色古怪和烦躁。
两次了,他怎会突然做此等滑稽之事!
手一紧,齐道穹回头,锐利目光一扫,季青和洪掌柜就是使劲低着头。
兴许是饮酒过多,脑袋出现了疲惫。
齐道穹为自己找了个很满意的借口。
*
沈丹照回到家中,看见有个侍从牵着白马站在门前,她才记起来忘记了什么。
“沈姑娘,这是您的白马,世子爷叫我送来给您。担心您不见白马会着急。”
看见沈丹照,侍从慎越拱手一拜。
“我确实忘记了,替我谢过你们世子爷。”沈丹照心虚的没敢和小白对视。
“小的分内之事。”
慎越将马送到也要回去交差。
沈丹照轻咳了声,抬手想要摸一摸,小白就发出了怒气喷息,头扭过一边。
脾气太挺大。但她理亏。
沈丹照好脾气哄了许久,还承诺不少要花钱的好处,这才哄好。
奈何她兜里就有几文钱,快要养不起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