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学生沈欣欣最近放学都十分注意校门口的情况。

    仔细观察了几天都没看见轻工职校的学生来门口堵人。

    已经是三月份，高三二轮复习就快接近尾声。

    沈欣欣就读于实验一中珍珠班。整个实验一中班级分为三种类型：零班、珍珠班、普通班。其中零班只接收单科成绩逆天的学生，一心攻坚竞赛，争取保送。珍珠班和普通班都是需要通过高考来改变命运的学生。一个年级二十个班，仅有一个零班，一个珍珠班，剩下的全是普通班。

    沈欣欣在珍珠班的成绩也算是名列前茅，常年在班级前十，年级前二十。这个成绩考个名校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程帆说沈欣欣是“好学生”确实没错。

    吃完午饭回到教室，广播里正放着周杰伦的《半岛铁盒》。

    周杰伦的歌长盛不衰，就算是过了十几年，也仍然坚定地穿梭在一茬又一茬年轻人的青春里。

    沈欣欣从抽屉里拿出水杯，偏头看见同桌刘筱还在埋头写错题本：“我去打水，你杯子里还有水吗？”

    刘筱嘿嘿一笑，把杯子递过去：“正好，帮我一块打了吧。欣欣，你是不知道，我这错题改的口干舌燥的。”

    沈欣欣抱着两个杯子出了教室门：“加油，马上又到午前小练了。”

    等她打完热水回来，午休上课铃正好响了。

    “十二点半收小卷，大家抓紧时间啊。”学委夏碧云敲敲讲台，“老师说了，少一份都不行。”

    大家一边哀嚎，一边掏出纸笔，白花花的试卷从第一排传到最后一排。不消五分钟，全班都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落在纸张上的摩擦声。

    沈欣欣把水杯递给刘筱，目光落在桌上的小卷上。

    “快快快！”刘筱已经等不及，她催促沈欣欣道，“看谁先做完。计时开始！”

    刘筱开学时还视沈欣欣为竞争对手，一分两分都计较个不停。如今到了高三下半学期，一轮复习已过，成绩基本定型，却是没了以往的斗志。有时候人不得不承认，普通人和学霸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

    这道鸿沟的名字就叫作“天赋”。考上实验一中的学生都算“有点天赋”，可偏偏像沈欣欣这样的学霸是“天赋异禀”！

    刘筱是认命了。

    但是！认命归任命，平时切磋还是要切磋的。

    刘筱被最后一道选择题绊住手脚，余光就瞥见旁边的沈欣欣放下了笔。

    “我写完了。”

    沈欣欣声音不大，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刘筱沮丧：“你又赢了。”但这沮丧也没持续多久，刘筱又继续说：“最后一道题我总算不出来，你算出的椭圆方程是什么啊？”

    沈欣欣正准备回答，身后的学委夏碧云突然猛地敲了敲桌子：“有些人是用嘴巴做题的吗？不是的话就把嘴巴闭上！”

    这话指向性太强，刘筱缩了缩脖子立刻噤声。

    沈欣欣也不再说话，提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不一会刘筱面前就出现了一张写满了过程的草稿纸。

    教室前的时钟指向十二点半时，广播铃也打响，预示午前小练结束。

    夏碧云起身去收小卷，走过沈欣欣桌旁时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给沈欣欣桌子上一摞书给撞歪了。

    沈欣欣也不生气，整理整理桌面，把自己的小卷往前面一传，倒头就开始午休。

    晚上九点半下了晚自习，教室里的学生溜的飞快。

    沈欣欣背着书包准备走，却被刘筱拉住：“欣欣，你给我讲题辛苦了，我今晚请你吃烤面筋。就在学校门口，你不许拒绝！”

    有人愿意请吃饭沈欣欣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跟着人流出校门，面前就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小吃摊。

    臭豆腐、烤面筋、凉拌面、麻辣烫……可谓应有尽有，看的人眼花缭乱。烤面筋小摊的生意最好，周围围着一圈又一圈的学生。不过好在老板动作利索，刘筱她们来的不算早，但是也只等了不到十分钟。

    “趁热吃。”老板麻利地把面筋递给两个女孩。

    沈欣欣接过面筋，和刘筱去了垃圾桶旁边边吃边聊。

    “哎，再过五天就要考二模了，我还没准备好呢。”刘筱喋喋不休，“最近几天我是笔记、错题集、试卷拿出来翻来覆去轮回看，生怕比一模考的差，回家被我爹妈混合双打。二模一来，三模一过，高考简直近在眼前啊。以前我还觉得高中快点过才好，现在天天祈祷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不过这都是我们普通人的烦恼啦。”刘筱朝沈欣欣一笑，“像你这样的学霸肯定没这些烦恼。你就算现在上了高考考场也一定能考重点大学，我们可就不一定了。”

    沈欣欣吃着面筋不说话。

    她不是不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例如“其实我也一样，我们都是普通人”、“哪有啊！明明你也很厉害啊，别担心。”、“放宽心，高考又不是决定你人生的关键。”之类的万能话术。只是这些话由沈欣欣来说，显得太过于虚伪以至于可恨了。

    所以沈欣欣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如果你有不会的题，可以来问我。”

    我会帮助你的。

    刘筱微笑，脸上的苦涩却怎么也压不住。

    也许是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刘筱吃完最后一口面筋，把签子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就立刻换了个话题：“对了欣欣，最近我们中午的比赛还是暂停吧。”

    “夏碧云。”刘筱看沈欣欣一脸疑惑，解释道，“我看她最近学习压力挺大的。而且做小卷的时候说话确实不太好，影响周围的同学。”

    尽管她们说话不多，声音也不大。

    沈欣欣了然地点点头。

    刘筱又笑起来，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

    两个女生没聊几句，刘筱的妈妈就开车来接她回家。

    2015年，小轿车在A市已经普及，但不是家家户户都有。——沈欣欣家里就没有。刘筱上车，摇下车窗：“欣欣，你家住在哪，我叫我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家就在这附近。”

    沈欣欣和刘筱道别，独自走向回家的小路。

    今晚的月光也很美，皎洁光辉，清丽朦胧。当然，也没有打群架的学生。

    沈欣欣回家要路过A市唯一一家殡仪馆，不过今天没开门。她埋着头往前走，一段路之后脚却越来越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吊在上面。

    要是旁人怎么着也要被吓一跳，可沈欣欣不信什么怪力乱神。

    她往下一看——

    对上一双碧莹莹的猫眼。

    “喵——”

    猫咪歪了歪脑袋卖萌。

    是上次在殡仪馆花坛里那只猫妈妈。

    对上沈欣欣的眼神，猫妈妈立刻“喵喵喵”叫个不停。尾巴不断扫过她的鞋面、脚踝、小腿。

    “不能带你回家。”沈欣欣冷漠道。她弯下腰去拉猫妈妈，它的爪子勾在校服裤上，就是撵不走。

    “喵喵喵。”

    “喵喵喵。”

    猫妈妈不依不饶。

    一人一猫斗了半天，沈欣欣干脆直接往前走，猫妈妈也较上劲，亦步亦趋地跟着。

    眼看就快走到家了，沈欣欣蹲下，点了点猫妈妈的脑袋：“我真的不能带你回家。”

    “它那是饿了。”

    一块阴影罩住沈欣欣。沈欣欣抬头，就看见程帆叉着腰站在面前：“大喵，过来！”

    程帆从口袋里掏出根火腿肠，撕开包装，又撕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手上。

    猫妈妈立刻就放弃了沈欣欣，转向火腿肠。

    吃了几块，它又“喵喵喵”叫起来，只不过这次的叫声比之前的几次都长。

    它在呼唤自己的孩子。沈欣欣想。

    果然，下一秒，两只猫崽子就从远处颠颠跑来。几日不见，猫崽子越发胖嘟嘟。

    沈欣欣看着三只猫，心里莫名一软。蹲下来点了点猫崽子的脑袋。

    “好学生，又见面了。”程帆也学沈欣欣蹲下来，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自然垂在身侧，问沈欣欣道，“最近没人找你麻烦吧？”

    沈欣欣摇摇头。轻工职校的大姐大哪里得闲理会自己这个小喽啰？

    “如果真有人找你麻烦，你可以跟我说，我打架三流，但是逃跑绝对一流！”程帆笑，沈欣欣注意到他眉尾处一颗褐色的痣，淡淡的，很隐蔽，但是却让程帆那张秾丽张扬的脸蛋变得莫名温柔。

    鬼使神差的，沈欣欣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程帆却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狂笑不止。猫妈妈和两个崽子被这动静吸引，抬头一脸呆萌地盯着程帆。等到笑够了，他才直起腰，伸手呼噜了一把沈欣欣的脑袋：“好学生，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不怕我骗你啊？”

    沈欣欣也不生气，就这么盯着程帆，样子和猫崽子如出一辙。那双黑亮的招子配上瓜子似的脸蛋，要多呆有多呆，程帆却感觉心里被什么搔了一下，痒痒的。

    “好了好了，不逗你不逗你。”他举手认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要真遇到什么事就来找我，我肯定帮忙。”

    沈欣欣不客气地点点头，不说话了。过了阵子，又开金口，只吐出两个字:“再见。”

    程帆还没反应过来，这小姑娘健步如飞，眨眼就走出挺长一段路。

    他遥遥望着沈欣欣的背影，齐耳的短发被昏黄的路灯照的毛茸茸金灿灿。少女躲在宽大的校服内，看起来莫名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