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要跟我动手？”

    看到沈阙安的动作，冷夜冥笑了起来，他扔下手中已没了声息的躯体，手中凝出黑色的魔气，蓄势待发。

    现在可不是起冲突的时候，再说了，容悦对于冷夜冥杀死这些村民并无太多的情绪，杀就杀了，与她无关。但是冷夜冥这阵仗太过浩大，不仅打草惊蛇，还容易伤害自己人。得亏李倩霞她们都在地窖里，才不会遭了冷夜冥的毒手。

    于是她上前一步，挡在沈阙安面前，举起手中的弓箭，抬头直直看着冷夜冥：“在这里随便杀人，我看你是不想出去了。”

    面对容悦，冷夜冥的气势收敛了些许，但仍不以为然：“不过随便杀几个人而已，哪有那么大影响。”

    容悦抬手指着地上的尸体：“你没发现吗？他们的手上都没有手镯，万一他们是掌握着线索的人，这个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冷夜冥低头看了看，似乎这才发现地上的人没有手镯，他视线动了起来，定格在王青云的身上：“她是谁？”

    王青云没见过这架势，害怕地躲在唐紫芳身后。

    冷夜冥这才看见更为特别的唐紫芳，他瞳孔放大，确认自己没眼花，半天才挤出一句：“这又是什么东西？”

    四周传来呼喊声，一群村民手里拿着斧子、锄头冲了过来，为首的男人大喊着：“都别怕！那人在哪呢？”

    容悦认出了这个声音，这是那个说要拿她爽爽的男人，于是她调转了箭头，朝向了那个男人，箭离弦而出，直直穿过那个男人的喉咙。对方眼睛暴突，抬手抓住穿过自己喉咙的箭头，嗓子里发出赫赫的声响，嘴角涌出血沫，而后一头栽倒在地。

    村民哗然，止住了脚步。

    冷夜冥：“你这不也随便杀人了吗？他手上也没手镯。”

    容悦冷冷看他一眼：“我是弄清楚了，知道他们没有用，和你这种一无所知就莽撞动手的蠢货可不一样。”

    冷夜冥看起来想骂人，但是硬生生止住了。

    有眼尖的村民看到了唐紫芳，他指着她大叫：“是狐仙娘娘！狐仙娘娘出来了！”

    人们瞬间朝着唐紫芳跪倒一片，口中不断念叨着：“狐仙娘娘息怒，狐仙娘娘保佑。”

    唐紫芳背后的火势越燃越大，照亮了半个夜空，她的嘴角咧开了一个诡异的弧度，而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上接不接下气，直笑得弓起了背，她的手按在腰上，慢慢止住了笑声，嘶嘶地抽着气。

    半晌，她豁然抬头看向林梓欣：“看到了吗？他们在跪我！他们居然在跪我！哈哈哈哈哈哈——”

    火焰在她的眼中燃烧着，狐狸的兽瞳弯成了笑眼，却又流下一串又一串的泪水。

    容悦悄悄示意王青云去把李倩霞她们带出来，而后她看向人群，大多数的人手腕上都空空如也，只有少部分的女性和孩子手上带着玉镯。

    这或许是一个辨认能救之人和不可救之人的方法。容悦深深地看了唐紫芳一眼，如果她没有猜错，造成这种区别的力量，应该来自于唐紫芳。

    按照之前小狮子的说法，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变成了“无限流系统”的参与者，也就是说，应该所有人都有玉镯，但是偏偏在这个村落，出现了手上没有玉镯的人。而且从区别来看，所有的成年男子，包括部分女子，都没有玉镯，有玉镯的人，是少部分的女人和孩子。他们为什么有镯子呢？

    如果用部分代表群体的话，容悦已经充分了解了王青云她们这些有玉镯的人，她们善良、勇敢、不屈，渴望自由，渴望改变。

    她们是值得活下去的。

    换句话说，没有玉镯的人，是罪人，有玉镯的人，是好人。

    而玉镯是由系统派发的，容悦已经见识到了系统凭空把人变成齑粉的能力，自然知道系统的掌控力有多强大。

    但是有个人强大到能够更改系统的设定，又能准确区分出善人与罪人，在这个副本里，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条件和能力。

    那就是唐紫芳。

    但是，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容悦陷入了沉思。如果她没有猜错，系统提示中曾经说过，“心结将解，泡影幻灭，”再结合在千枫山庄，倪雨枫在点燃枫子诡后彻底消散的事情，或许……唐紫芳也会在他们出去的时候彻底魂飞魄散。

    所以，系统在引导他们消灭唐紫芳。消灭这个有能力改变系统设定的异人。

    容悦不愿意让唐紫芳消散，她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改变系统的可能，但是，如果想要解决河畔村的问题，从这里走出去，唐紫芳势必会消失。

    两害相权取其轻，容悦思考后还是做出了选择：她要自己走出去。她必须继续走下去，才能找到更多系统的漏洞与秘密。

    “你到底有什么心结？”

    容悦回过神来，看着冷夜冥走到唐紫芳面前，手里的魔气仍未收起来，面带威胁地质问她。林梓欣护住唐紫芳，瞪视着对面的人：“你对她客气一点。”

    “林梓欣，弄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冷夜冥睥睨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你不过是个——侍女。”

    林梓欣咬了咬牙，竟然没有反驳。孔令抱着猫跑了出来，气愤地指着冷夜冥大叫：“不许你凶姐姐！”

    连带着怀里的猫也在冲冷夜冥哈气。

    冷夜冥受不了了：“你们两个有没有脑子！我们才是同伴好吗？你们没听到最开始那个声音说的‘野干赤色里’，野干是狐类，赤色不就是红狐，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在眼前，我们不应该逼问出她的心结到底是什么吗？”

    他看向容悦，寻求赞同的声音：“你说是不是？容姑娘？”

    说实话，容悦有点赞成他的说法，但是她觉得，换个人或许可以严刑逼供，但是对于唐紫芳，怎么逼问都是没有意义的。而且，她很清楚，冷夜冥只是个魔修，没什么对付鬼魂的方法。要想逼问鬼魂，得鬼修来才有用。

    但她并不打算这么有理有据地回复冷夜冥，她知道应该怎么对付他，于是她把另一个自己放了出来。

    容悦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睛，面带谴责地看向冷夜冥：“冷公子你再说什么胡话！狐狐那么可爱，你怎么忍心伤害她！”

    冷夜冥：？

    沈阙安忍不住扶额，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允许你这样做。要动她，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容悦握紧了手中的弓。

    冷夜冥气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索性摊了摊手：“行，那你们自己解决。”

    他抱着胳膊走到一边，似乎也乐得清闲。

    周围的村民还在面面相觑，不知道应不应该从地上站起来。身后的火还在燃烧着，但是狐仙娘娘在场，没有人敢擅自去灭火。容悦眼尖地看到，王青云已经带着李倩霞等人回来了，她们站在村民的后面，似乎正在偷偷把那些带着手环从人群里带出来。

    是时候解决问题了，但是容悦确实有一些事情还没想明白，于是她决定从简单的地方开始入手，她走到唐紫芳旁边，开口询问道：“那个墓里，是一只狐狸吧？”

    唐紫芳默然，没有回答。

    容悦指的是乱坟岗里的那块小小的坟包。从那个坟包的大小来看，似乎不会是一个成年人的坟墓。她曾猜测过会不会是小孩子，但是想到唐紫芳是在新婚夜就被杀死的，所以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否决了。

    现在，看着唐紫芳的狐狸头，再联想到她看着孔令怀里的小狐狸那样伤怀的神情，答案自然而然地出来了。

    那个墓里，是一只狐狸。

    “它是为了你而死的吗？”

    唐紫芳终于动作了，她转过来，一双狐狸眼身上地看向容悦，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猜得没错。在我被迫嫁给王坤，也就是王坪父亲的那天，有一只小狐狸不知道从哪里冲出了出来，想要救我，但是却被王坪抓住，扔到了墙角活活摔死。”

    她永远记得那只小狐狸的眼神。当她被王坤殴打到遍体鳞伤，王坪在一旁带着兴味观看的时候，它带着飞蛾扑火般的神情扑到了王坤的脸上，嘶吼着用爪子抓着他的脸，王坤后退着嚎叫，王坪冲了上来，揪着狐狸的尾巴把它拽了下来，而后狠狠摔到了墙角，又用鞋底重重碾下。

    小狐狸发出嚎叫声，一双眼睛看向的却是唐紫芳。它的眼神温柔而坚定，那不是一只动物的眼神，那是人的眼神。

    王坪狞笑着碾动鞋底，小狐狸挣扎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唐紫芳微微阖目：“之前我并不明白，但是今天，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她曾经应该也是一个人。”

    或许它曾是王坤的上一任妻子，被迫生下了王坪，后来死亡。她成为了一只小狐狸，虽然不记得前尘往事，但是仍然徘徊在迫害了她的王家，看到另一个人被这对父子侵害时，它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冲了上来，想要保护她。

    但是它太弱小了。它什么也没有做到。唐紫芳仍然被王坤活活打死。

    但是她也做到了。死后的唐紫芳化作了异人，因为它的舍命相救，以狐仙娘娘的身份行走在这村落里，力所能及地救下了那些作为贡品的女子，又记住了每一个不幸离开的人。

    容悦不清楚这只小狐狸曾经是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名叫什么，但是她知道，从小狐狸，到唐紫芳，从陈青青，到王青云、李倩霞、白溪……她们都在坚守着一种很美好的向往。

    即便身惹尘埃，也会照亮他人。

    她们或许没能从这个地狱般的村子里逃出去，但是她们照亮了其他人归家的路。

    容悦感到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