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鑫苑显得特别沉寂，丫鬟们都小心翼翼地生怕惹了主子的眼。

    上午，主母搞出了好大的阵仗，还说要教少夫人，结果查出来牵扯到表小姐以后，又轻轻放下，也难怪少夫人心里不痛快。

    吴耀耀面无表情地坐在内室，心里确实不痛快，甚至险些被气笑了。裴夫人一开始有多铁面无私，最后收场的时候就有多荒诞滑稽。

    清荷对裴夫人的偏心十分不满，看吴耀耀毫无行动，暗暗着急，“少夫人，夫人也太过分了，不若我给老爷和夫人递个信？”

    吴耀耀翻过一页手里的账册，不紧不慢地说道，“暂且不必。既然母亲说了会给我一个交代，我便先等着。现在结果都还没出来，急匆匆地去找爹娘撑腰，反而不好。”

    清荷气气呼呼的，“少夫人，我就是气不过！夫人一听到牵扯到了表小姐就立马赶您回来休息，这不明摆着偏心嘛！先前您那么难受，也没见叫您回来歇着。”

    吴耀耀压住心头的不悦，“她偏心，我又能如何？”

    恰逢朝露端了药进来打断了清荷还想继续说的话，“少夫人，该喝药了。”

    吴耀耀喝完药，斜靠在贵妃榻上捻蜜饯吃。蜜饯入口，驱散了嘴里的苦味儿，心里似乎也舒服了些。“爹娘本就为我在裴家的生活担忧，我更不能一点小事就去找他们。

    今日这事，我相信母亲不会轻轻揭过，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自己捧在手心里的人突然变了模样，所以失了分寸。”

    正院，柳若敏从被叫过来就一直在哭。

    哭得鬓发散乱，满脸泪水，见裴夫人无动于衷，她跪着抱住裴夫人的大腿，苦苦哀求，“姨母，若若一时鬼迷心窍，求姨母饶了若若！”

    裴夫人失望地看着她，“我养了你十几年，把你当做亲女儿一般疼爱，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你嫂子的相克之物是什么？你又是从哪里得知的，你给我老实交代！”

    裴夫人一问到这个话，柳若敏又和之前一样卡壳了。她其实就是放了极少量的麝香，想着不让吴耀耀有孕，即使有了身孕也怀不住，哪里知道这贱人跟麝香相克，这么早就把她暴露了出来。

    裴夫人看她冥顽不灵，一拍桌椅，气道，“说，别逼我对你用家法！还有，你嫂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她？”

    柳若敏嗫嚅了好几次嘴唇，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我，我…”

    正院里来回拉扯，柳若敏死活不说，裴夫人又舍不得真的打她，局面一时僵住了。

    突然，宋嬷嬷掀帘而入，一来就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探查熏香的结果实在是让她心惊肉跳，她都想不到表小姐竟会如此胆大。

    裴夫人拧眉，“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宋嬷嬷略带瑟缩地禀道，“启禀夫人，表小姐新换的熏香里有麝香。”

    “麝香！”屋内所有人都因为这个词一惊，裴夫人更是气得扫落了桌上的茶盏，热茶溅到了柳若敏，她都不敢擦。

    只敢继续哭着求饶，“姨母，姨母，若若真的只是一时糊涂，若若就是想，就是想姨母你不喜欢表嫂，若若也不喜欢，就想给她一个教训，若若真的没什么坏心。姨母，你要相信若若。”

    裴夫人坐在上首，苦笑道，“枉我自诩清高，看不上人吴家，我自己新手养大的孩子，竟然给我儿媳妇下麝香，还是下在我的房里。”

    柳若敏还在继续求饶，裴夫人却已经完全不想再听她狡辩了。她想说把柳小姐赶出裴府，但是当年若若小小一团来到自己身边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裴夫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还是狠不下心。赶回去若若就只能回到柳家，那里已经吃掉了她的亲妹妹，难道要让自己的外甥女也丢在那儿吗？

    “先把柳小姐关在澄苑，身边的丫鬟嬷嬷全部发卖掉！”

    柳若敏听到前半句心下一喜，“姨母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后半段一出，她惊恐地抬起了头，“姨母，姨母，求你…”在裴夫人冰冷警告的眼神中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求情的话。

    裴夫人见她还敢求饶，生怕她还犯糊涂，警告道，“今日，你的奶嬷嬷和丫鬟代你受过，再有下次，我定然把你送回柳家，绝不容情。”

    柳若敏急道，“姨母，我不敢了，您别把我送回柳家，我以后一定听话。”

    裴夫人冷道，“你好自为之。”

    柳若敏被送回了澄苑，裴夫人气得不轻，愣愣地坐在榻上，不知在想什么。

    宋嬷嬷正打算出言相劝，突然听到裴夫人幽幽的问话声，“你是何时知道若若的心思的？”

    宋嬷嬷一惊，她虽是跟了裴夫人多年的老嬷嬷却不敢有丝毫托大，赶紧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夫人明鉴，老奴确实早先便知道了表小姐的心思，但老奴看夫人是打心眼里喜爱表小姐，想着要是表小姐能一直陪着夫人也不错。”

    宋嬷嬷知道自己犯了大忌，赶紧掌嘴，“老奴自作主张，擅自揣测主子，请夫人恕罪。”

    裴夫人问道，“熏香的事，你知道吗？”

    宋嬷嬷大声喊冤，“夫人明鉴，此事老奴当真一无所知，就连您的熏香被换过我都是今日和您一同知道的。

    早先表小姐透露的意思就是想在少爷院子里谋个位置，以后一直待在府里，有夫人护着，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老奴哪里想到，表小姐竟如此胆大，谋害到了少夫人头上。”

    裴夫人想到若若的巨大转变就心痛，“念你是我身边的老人，此次又办事利落，将功抵过，还留你在我身边。自己去刑房领十板子，这事便过去了，再有下次，我直接送你回老宅！”

    被姑奶奶送回老宅的奴婢，非死即残，宋嬷嬷吓得肝胆俱裂，赶紧磕头表忠心，“老奴知错，绝不会再犯。”

    裴夫人不敢相信自己养的好孩子想害得裴家子嗣不顺，她养的好孩子也不敢相信，姨母竟然真的发卖了她身边的所有人。

    澄苑里，柳若敏的奶嬷嬷和四个丫鬟全部被堵了嘴像破布麻袋一样被扔在院子里。

    宋嬷嬷都因为此事吃了挂落，仆从们完全没给这几个人留面子，不仅扔在地上，还把他们身上搜了精光，确保她们是光着屁股出去。

    柳若敏的奶嬷嬷是个能耐的，内兜里竟然被搜出了五百两的银票，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小财大家敢收，像这种罪奴再没有去主子跟前告状的可能。这么多钱仆从们反而不敢沾手，派了一个人报到裴夫人处。

    裴夫人一听，一个表小姐身边的奴仆竟然能搜出五百两银票，要么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要么就是若若给的。

    前者，若若没管好自己的人，后者，若若对今日之事毫无悔过之心，还想着庇佑自己的奴婢。

    澄苑里一片混乱，鑫苑里，清荷绘声绘色地讲着，“少夫人，您是没看见。澄苑里平时那个神气十足的嬷嬷被拖出去的时候有多狼狈，那几个丫鬟也是，浑身脏兮兮地被捆成一串，拉出门去的时候各个都垂头丧气的。”

    吴耀耀逗她，“她们被罚你就这么高兴？”

    清荷立马回道，“当然！少夫人今日躺在那里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就盼着坏人受惩罚了。虽然夫人偏心没把表小姐赶出去，但处置了这些人也算是给少夫人出了一口恶气！”

    吴嬷嬷也在旁边说道，“不仅如此，处置了这些人，还让所有人看到他们的惨状，以后府里的奴仆再想给表小姐办事就得掂量掂量了。

    少夫人，虽然夫人没处置表小姐，此举也算是给了你一个交代，你…”

    吴耀耀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我不会与她置气的。毕竟是她自己养大的亲外甥，能有现在这个结果，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

    只是，这个预期有多低，也没必要说出口了。

    晚膳时分，裴倾回到家中，吴耀耀照常迎了出来，她今日一天过得不爽利，脸上难免带出了一些，却没想到，裴倾不仅没像昨日那般关心她，甚至冷冰冰的。

    吴耀耀只以为他在朝堂上遇到了什么事情，虽然有些失落但尚且能自己消化。

    夜间，吴耀耀先去净房洗漱，发现身上的疹子还没有完全消掉，但只有一小部分，看起来倒也不吓人。她洗漱完躺到床上，听着净房里裴倾洗漱的水声，有些纠结。

    今日，是直接推拒掉先前欠下的债，还是让他施为，等他看到疹子了，怜惜自己一番。

    吴耀耀翻来覆去还没想出个结果，裴倾从净房出来了，雪白的中衣规规矩矩地系着。

    他缓缓行来，走过屏风，越来越近，走到桌边，竟然把灯灭了。

    这倒是和先前不同，难道今日他不想开灯看着我了吗？

    却见裴倾灭了灯，走到床边，双手交叉规规矩矩地躺到了床上。

    竟是连抱都没抱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