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忧亲自将李婠南和砍砍送到城外。
城外竹林，翠绿深深，像是去年司寇星野来李朝和司徒逍遥对上的城阳外竹林，没有人会想到，天下第一就此陨落。
临别之时，李婠南对着顾无忧问出：“仇歌……可还活着？”
顾无忧听见这个名字吃惊了一瞬，回到：“……活着。”
李婠南没再继续深究，了然点头之后和砍砍上马，准备赶回安和。
当时司寇星野重伤加中毒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都朝，在李婠南离开安和的第四日，都朝的特使前来，说要接回司寇星野回都朝疗愈，一起来的还有一位都朝郡主，说是替换司寇星野为质。
这事儿陈王本不想应允，且当日星竹受他指使为司寇星野下毒，李婠南而知晓星竹从始至终就是太宗皇帝留给他监视李婠南的时候，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已然是破碎之人。
这么多年，他从未想过启用星竹，他不想让李婠南失望，就当星竹不曾有特殊身份，只是太宗留给李婠南的人，也算替他留在李婠南身边，为她料理一切。
可不争的事实就是如此，一开始是如何的心理也无意义。
当李婠南为了省去麻烦告诉他，司寇星野知她身世作假的时候，李婠南却没料到，这才是徒生了大麻烦。
司寇星野不除，于李婠南终究是大患。他动了杀心了。
可李婠南明显对司寇星野有情，他知道李婠南舍不得，所以只能私下避开李婠南行事，到时候李婠南怪他怨他都行，只要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李婠南就无所谓了。
哪怕是因此两国决裂也没有李婠南重要。
旁人司寇星野会有戒备，所以陈王不得已才启用星竹，只差一点点，司寇星野就会死在星竹眼前……
可阴差阳错，有一枚绝世神药在。
李婠南权衡利弊给了李青漪去救司寇星野，那本就是他的。
司寇星野活下来了，可苏客然却死了。李婠南与他对峙，像是疯癫了一般的大笑，陈王从她眼睛了看到了深深的绝望，还有一些怎么都看不懂的东西。
人们总是会被自己坚信的东西，打个措手不及。
要怪就怪，命运弄人！
司寇星野如今这样李朝本就不占理，何况李婠南的态度是有些偏向司寇星野的，既然司寇星野杀不得，留在李朝还搅混水，不如就让他回去算了。
他既已试过了强求不得，若李婠南真有倾覆的一天，大不了他也反了。
李婠南断了身边消息，司寇星野回都朝这事儿还是在路边喝茶休息时，听百姓闲谈所知。他们走的是不同的两条路线，竟生生错过了。
其实李婠南没想好自己将来的路要怎么走。
回都朝当公主，满足那些人对曾经的亏欠来假模假样的弥补？她做不到，也觉得恶心和恶寒；当做不曾知道这番身世反转，回去继续当她的三朝皇女，可凭什么呢？凭什么要去为毫不相干的国家殚精竭虑。
为都朝，为李朝，她都不想了。
她不想干了。
李婠南爱看星月，夜中二人宿在郊外，燃起火堆烤着兔子。
仔细想想，信念崩塌，身边信任之人要么死，要么叛，要么相悖，要么不可言，竟只剩下砍砍一人。
一直以来，砍砍都护在她身前。
她其实没怎么犹豫就对砍砍把身世告知了，她还说：“如今你已知晓，我与谢王并无血亲，你多年来替他做的守护也都是虚幻的，你若是怪我欺瞒，我并无二话。”
砍砍听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的沉默，只听到面前火堆里的木头燃烧的声音和风声，还有树林中不知名小动物发出的异响。
砍砍抬头对上李婠南的眼睛，她缓缓道：“然后呢？”
李婠南不解：“然后什么？”
砍砍也许是被火烤着了，挪开了目光，眨了几下眼睛，拿起一根小棍子戳火堆：“除了怪你，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李婠南心下感动，还好，她还有砍砍。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也许砍砍早就不是因为谢王才留在李婠南身边了。那是她的殿下，不管是李朝皇女还是都朝血脉，她都觉得无关紧要。
李婠南道：“还有一事，要告知于你。”
砍砍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司徒逍遥，并非司寇星野所杀。”
砍砍：？
“明唐年间不知具体时节，洛冰岚游历江湖之时，救过一位常年遭受丈夫殴打的女子，洛冰岚离开之后，那女子的丈夫竟到处散布洛冰岚和他妻子有染。洛冰岚在江湖之上口碑不错，当时少有人信，可后来，洛冰岚折返带走了那位女子，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于是这传言便被坐实，而愈演愈烈。司徒逍遥得知此事之后，替公仪输将洛冰岚逐出了师门。”
砍砍意识到不对：“可洛冰岚不是自己叛出师门的吗？”
“这是司徒逍遥跟你说的？”
砍砍摇摇头，当年对司寇星野和顾无忧说什么，他师父说若是见到洛冰岚就就地斩杀，不必姑息这种话，全是她在外面听别人说的。司徒逍遥与她并不亲近，那里会对她说这种话，可传了这么多年，他虽没有出面坐实，但也没有否认啊。
“江湖上流传着流传着就变了意思，自然什么版本都有，流传度最广的就是说洛冰岚本性狡诈，一直善于隐藏伪装，强抢他人之妻只是本性暴露，后叛出师门，司徒逍遥的意思是往后江湖之后再见到此人，便就地斩杀，不必姑息。但司徒逍遥真说过这话吗？”
砍砍听糊涂了。
“不管他说了还是没说都不重要了，因为他没有出面否认，当时可能是端着天下第一的架子不屑为这种谣言澄清，也可能是憎恶洛冰岚，根本不想再听到与他有关的事情，到底如何，他人已经死了，再也求证不得了。当时流言传遍，洛冰岚走投无路之下带着那位女子到了都朝。”
砍砍疑惑，起因都是因为那个女子：“那洛冰岚真和那女子……”
“他们清清白白。”
“那洛冰岚是为了什么？”
“洛冰岚初次在那位女子的丈夫手下救下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女子孤苦，是无依无靠之人，她求洛冰岚带她走，洛冰岚却无能为力，后来洛冰岚听闻他离开之后，女人被打的更厉害，实在活不下而选择了轻生，但却没死成。”
砍砍了然：“所以洛冰岚折返带她走了……”
“是，洛冰岚只是想救一个可怜之人罢了。后来他们二人一起去了都朝，以兄妹相称，可才发现，那女子怀孕了。”
“是她那禽兽不如的丈夫的？”
“自然。女子常年受到殴打，身体底子本就坏了，在生孩子时难产去世，只留下一个女婴。洛冰岚便照顾着女婴长大，还为她挑选了一个很不错的夫家，看着当年的女婴成亲，过着幸福的生活，是洛冰岚后半生最高兴的时光，但这日子没持续太久。有江湖之人游经都朝，认出了洛冰岚，这种‘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可他们自知打不过洛冰岚，所以灭了那个女孩的夫家满门。”
砍砍：！！！
“他们怎可对无辜之人下手？”
“世道便是这样，刀剑在谁手，公道就在谁手。”李婠南继续道，“那个时候，女孩已经怀了近八个月的身孕，洛冰岚再晚来一步，刀剑就捅进她的肚子了，可洛冰岚来了她也活不了，因为刀剑先抹过她的脖子。洛冰岚忍着悲痛剖开女孩的肚子，取出了肚子里的孩子。在新生来到之前，与他血脉相连的所有生命都消亡在身旁。洛冰岚为那个孩子取名，仇歌。”
砍砍心中出现了一个答案：“是仇歌……杀了师父报仇？”
“洛冰岚一开始是恨司徒逍遥的，恨他不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在仇恨之中，他悟到了惊为天人的一式——明唐十八杀。”
砍砍也在心中复述那一式的名字。
“这一式是克司徒逍遥的剑法的，若他此生只有一次机会胜过司徒逍遥，就是在用此式时。可后来他过久了平淡的生活，便不想去恨了，可如果能一直过平淡的生活就好了。仇歌全家何其无辜，他不为自己报仇，也得为他们报仇。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司徒逍遥，不管他有没有说过那些话，都算他说了。”
砍砍心情很复杂，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直以来都做错了事情。
“司寇星野和顾无忧拜在洛冰岚门下，这事儿没有太遮掩也没有太招摇，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为了皇子之师，洛冰岚在外的那些流言，都朝皇室帮忙处理些。顾无忧资质不错，但耐不住性子，故而直至今日，剑术也勉强在一流末；司寇星野天资虽然比不上你，但也上乘为佳，可学的东西太多太杂，剑术武学造诣便只在一流头和超一流的尾巴徘徊；仇歌年纪要小点儿，但骨子里有股狠劲儿，不过资质一般，应当挤不进二流之列。”
“那他如何杀得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