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仪在说什么东西？
这单个的字句她都明白，怎么合在一起她却听不懂了。
“殿下觉得我在说疯话？”
李婠南不加掩饰的神情被崔令仪看在眼里。
李婠南不承认也不否认。
崔令仪没过心，说道：“路氏一族还算兴旺，但旺女不旺男，路氏皇后姐妹众多，竟只有一个兄弟，便是边将路南州。路南州为人磊落，不喜阴谋，故而路氏暗探顺理成章的由长姐路氏皇后接手。李朝明唐三十七年，路氏皇后同父异母的妹妹路南茵化名入李朝，后入皇宫为婢，再后来成为了李朝太宗的后妃，人称采女周氏。”
说到此处，李婠南终于明白司寇星野初入宫时，在怜春轩前吟的那句“可怜春半不还家”，真正的意思是什么了。
“周采女于宫中无依，偶得太宗后妃陈妃容氏相助，二人一见如故，但都是身份特殊之人，故只私下寥寥往来。后国师预言第一时间，在皇帝知晓之前，潜伏在谏星殿多年的暗探，冒着被发现的威胁联系了下线，将此消息传回宫中告知周采女。当时宫中正经主子都去了太和寺，说起来陈妃容氏竟成了高位者，在陈妃容氏的掩护之下，一众暗探顺利从宫外弄了个女婴进来以防万一。”
李婠南平静接道：“我就是那个女婴。”
“不是。”
“？”
李婠南有些乱，她说的这些除了周采女身份和关于陈妃方面，冷宫嬷嬷也说过，只是没她这么细节精确。
“当时已然入夜，女婴送进来没多久宫门就关闭。周采女为预言有些慌神动了胎气，故而于当夜生产，确实生了个男婴，女婴换男婴，暂时保了命。男婴在第二日当时的三皇子进宫之时，悄然送出宫外，而后辗转，送出安和皇城、送出李朝境内，抵达都朝、抵达后铎皇城。”
话没听完，李婠南却差不多知道答案了。
崔令仪的判断没错，她确实天真了，她确实需要吃那颗护心丸。她代错了人进那个身份，不是苏客然，是……司寇星野！
都朝皇子竟是李朝的皇嗣！
这样，一切都合理的对上了。司寇星野从来不是替别人复仇，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仇恨。
崔令仪见她脸色已经不止是苍白那么简单了，但已然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想来殿下已经意识到，自己是谁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婠南还能不知道嘛。
当年路氏皇后生产之前，前往黎人部落返程途中失踪，后被寻回孩子都生下来了，也就是司寇星野，可司寇星野是假的，那路氏皇后自己的孩子呢！
除了自己，难不成还有别人吗？
李婠南忽而觉得好笑，司寇星野说……路氏皇后一切都是为了大义！
噗！李婠南喷出一口鲜血。
果然，得知身世再度反转，其中信息量这么大，护心丹也护不住的。
李婠南忽然觉得，其实做孤女也挺好的！心酸之感涌现，眼中布满血丝。
“当年三皇子得到答案之后，便回了太和山复命，那个孤女差一点就可以冒当皇女，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路氏皇后接到飞鸽传书之时，将将生下殿下，心中便有了一个计划。于是我的父亲带着刚出生不久，被放置在提篮里的殿下，生生跑死了两匹千里驹，在三日内跨越千百里路，将殿下在太宗皇帝回宫之前，送到了周采女身边。所以，是皇女换皇子，孤女只是一块垫脚石。”
李婠南不敢去想，她当时刚出生不久，就只被放置在提篮里面被送至他国，是货品吗？是死物吗？没有母乳，只喝羊奶，她是怎么能够撑下去的？
那么小、那么脆弱的婴儿，经受成人也难以承受的颠簸，她居然还能活着。
她的一生啊，都是错的。
李婠南觉得自己现在没有昏倒，还能强撑也是挺厉害的，原来从出生便如此命贱了。
“司寇星野故意晚来一日，为我及笄过真正的生辰，一切竟都是有迹可循的，他还真是我的哥哥。”
原来一切的爱意不是飘忽的，有一个出发点和落脚点，因为愧疚与亏欠而想要把所有的好都交付给自己，他没有说谎，他将兄妹之情转换成了男女之爱。
他们还真是，相生相克啊。
“那苏客然呢？你们的婚约也是假的？”
“其实，殿下唤他大哥……也是对的。苏客然本名路灵深，他母亲与路氏皇后和周采女都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不过路氏皇后是嫡出，周采女是侧夫人所出，而他的母亲是不入谱的侍姬所出，因此身份低微，但路氏皇后开明，并不计较这些。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一开始是为了报答路氏皇后，选择离开母国到殿下身边来，后来是真的爱护殿下这个妹妹。”
他明明每次听见自己喊他大哥是很高兴的，可在他将死之时，却说不要再唤他大哥了，到了那个时候，他还在为自己考虑。
“殿下虽不在都朝，但陛下按照你们这一辈路氏的排名，为殿下册封了灵鸢公主。而我，是安和皇城路氏暗探上总接，我和苏客然的交往都是汇合情报、制定计划，其中并无男欢女爱。”
崔令仪倒是实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呐。
李婠南根本不想思考，但那些旧事非要在脑子跳。砍砍也发现了，李婠南和崔令仪说完话后整个人变得有些呆滞。
李婠南不想说话，她也不去打扰，带着李婠南回去，然后照顾李婠南休息。
李婠南很快便入睡了，这一次她做了很多很多的梦，梦见了很多很多的人。有苏客然，有司寇星野，有砍砍和程君珞，还有太子和太宗皇帝……
最后，她梦见了周采女。
在梦里还是看不清她的脸，但这一次终于看清了她的手上动作。
她在用一缕一缕细细的银丝，缠绕出一个不那么精巧的镯子，那是她在倾注给她那未出生的孩子的爱。
崔令仪说，她也得到了这种爱。
司寇星野为她及笄那日，她换的衣裙是她的亲生母亲绣制的。
据说皇帝的身体恢复了些，万寿节无比隆重的举行了，不过李婠南却没看到。
陈王对外称说，她是亲自去为皇帝寻找绝世良药了，她离开的突然，谁都没见到她。陈王面见皇帝的时候，本以为要撕破脸威逼利诱一番，但不曾想皇帝病了一场倒是想通了，任由她想做什么就去做。
司寇星野吃了“回魂丹”之后，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也不是立马就能活蹦乱跳的。重伤加中毒，导致他多是昏沉，李婠南离开安和之前，他还没有醒来。
也没有得知李婠南已经全部知晓。
皇城里的暗流涌动李婠南也不想管了，有人若是造反，便造吧！自己反正不想管了。
她又凭什么去管呢！
李婠南离开皇城，本是那些人大好的机会，但司寇星野未醒，他支持的人也不好妄动。南山王有异心，但陈王坐镇皇城，代替了李婠南的角色，真有些像太宗皇帝的意思，竟也震慑到了一些人。
万寿节当日，李婠南砍砍抵达都朝皇城——后铎。
她们还是搭着便车进城的。原是刚入后铎境内途径山路时，见有匪寇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便顺手除了。
被抢的是一位夫人，穿着打扮都不似普通人，还跟着一些侍从护卫，但仍旧不敌。被李婠南她们搭救，万分感谢而邀请她们上车一同入城。
那位夫人看着比她还小些，但却是做母亲的人了。那位夫人忍不住多看了李婠南两眼，说道：“说句攀关系的话，女侠勿怪。女侠长得与我大姨母有些相像。”
李婠南笑回：“颜夫人哪里话，能够相似便是缘分，就如同今日我们与颜夫人相识一般。”
那位颜夫人回笑，暗叹自己想太多了。
“两位女侠是李朝人，那可曾知悉这一年，我朝星野殿下在安和过的如何。”
李婠南摇摇头：“我等不过游侠，那些金贵主儿的事情不爱打听的。”
颜夫人点点头，道了句：“也是。”
刚入城，李婠南和砍砍便下了车，从颜夫人的护卫手中接过她们的马，道了告辞。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位颜夫人应该就是司寇星野提到过的，以前爱追在他屁股后面跑，说长大要嫁给他的那位表妹。
她口中的大姨母，自然就是路氏皇后了。
今日相见不想认，也算缘分了。
李婠南和砍砍随便进了一家客栈，赶了那么久的路也饿了，准备吃了饭再去找人。
都朝的一切都让人陌生，菜也吃不惯，可她本应该生长在这里，可……她终究没有生长在这里。
饭罢，她们打听着地方，到了所要找的那人府门前。
匾额之上写着：平章侯府。
李婠南叫门口守着的护卫拿着当年那支银钗进去通禀，半盏茶的功夫不到，那个看着就冒冒失失的小公子，如今已经变成大公子了，还是那般冒冒失失的样子跑出来。
李婠南看向他：“好久不见啊，顾世子！”
顾无忧大喜：“殿下！小师妹！”
砍砍不悦：“谁是你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