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听言并不是明家的家生子,他是明婧捡回来的孤儿。

    十岁里的一个雪日,漫天大雪扫过他的眼睛,体力透支的他脸上逐渐漫出一丝又一丝的疲惫。

    那日的他头发凌乱,身穿几块破布缝制而成的衣衫,一双布鞋上面有好几个破洞,露出冻得发紫的脚指头。

    他的脸上是长途跋涉积累的灰尘,经清水洗涤过后,再次流落街头时却又染上。

    听言记不得上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听到肚子咕咕叫着,他便想,他应该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吧?

    既然命都快保不住了,又何必在乎那些颜面。

    到最后,听言顾不得脸上风尘,只想着来到县城里做工,为自己争取到活命的机会。

    他想活下去。

    今日听言终于走到了江都县城,他四肢无力地走在雪地里,脚印越来越浅。

    他嘴唇发紫,止不住得颤抖,双手环抱胸前,全身也跟着颤了颤。

    他到底是支撑不住,瘫倒在雪地上。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听言也记得那日的场景。

    虽大雪纷飞,却有着满天晴阳。

    雪缓缓而落,覆盖在他的脸上,他逐渐与雪地融为一体。

    他在双目紧闭之前,看着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面带关切走向他,听见她的声音时,心安了不少。

    是那个小姑娘救了他。

    那个小姑娘叫明婧,是布庄明家夫妇的爱女。

    她后来是他唯一的主子,他此生只听她一人的话。

    听言来到明家,破旧不堪的衣衫已经褪去,换上的是崭新的棉服,去明婧的院子拜见她。

    明婧那年才六岁,乳母嬷嬷将听言领到明婧身边,蹲身施礼,道:“姑娘,老奴已将他带了过来。”

    明婧轻轻应着乳母嬷嬷,目光移向低着头的听言,小姑娘的声音稚嫩,语气十分柔软,每个字都能说得标准,问:“这位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哥哥?听言茫然抬头。

    匆匆看了唇红齿白的小姑娘一眼,听言又低下头,双脚缩在一块儿,双手紧紧捏着衣角,颇有些拘谨。

    明婧仔细的打量着听言。

    他的面色稍稍红润了一点,脸上干净了不少,凌乱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他生的俊俏,又有衣着点缀,看上去像是富家公子般。

    明婧也看出他的不安来,抬眼看完乳母嬷嬷,嬷嬷看眼明婧又看眼听言,便道:“我家姑娘没有恶意,公子别怕。”

    听言的头低得更低,听着嬷嬷的话,垂眼回答明婧:“我爹我娘在上月饿死了,我投奔亲戚却被他们赶出家门,先前的名字我不打算用了......”

    听言眼底闪过一丝希望,下意识给明婧跪下,磕了三个头,把明婧吓了一跳。

    “求姑娘给我赐名,从今以后,我为姑娘做牛做马报答姑娘。”听言磕完头后,目光炽热地看向明婧。

    乳母嬷嬷连忙给听言扶了起来。

    明婧不敢在府上随便安排人,却想收留听言,思考片刻后说道:“不如你做我的贴身护卫吧?”

    贴身护卫?

    听言知道贴身护卫得会武,他不通武艺,怎么当明婧的护卫呢?

    听言很是犹豫,“姑娘,要不您先给我取个名字?”

    明婧点了点头,笑了笑,道:“就叫听言吧!你是我的贴身护卫,是我的人,那就只能听我的话。”

    是我的人。

    听言牢牢记住这四个字,心里鼓起一丝勇气来,应声好,说:“从今日起,听言会努力学习武艺,保护好姑娘。”

    乳母嬷嬷满意地看眼听言,对上明婧笑意盈盈的脸。

    之后的日子里,听言勤学苦练,终于练成一身武艺,日日守候明婧。

    对于外人,听言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时刻保持着警惕。

    明婧及笄那日,听言异常的失落。

    他一想到明婧及笄后就会出阁,心里像是缺了一块,难受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夜的月弯弯,不是满月,似他的心般。

    晚风呼呼作响,听言扑通两声翻身上树,靠在一条粗壮的枝干上,静听风声,仰望月空。

    他对他的主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是不是一种罪恶?

    听言内心纠结,摘下一片树叶来,覆在自己双目上,沉思苦想着。

    明婧在前院看不到听言,便找到了这儿来。

    十五岁的明婧娇娇软软,看起来像是一条小白兔,软若无骨。

    她扬声叫着听言的名字。

    听言在这一瞬间回过神来,情不自禁往树下看,一眼便看到焦急寻找他的明婧。

    他没有带丝毫犹豫,径直跳了下来,尽管他内心煎熬难受。

    明婧在寻找他,只要他听见,他就一定会出现。

    看到听言跳了下来,明婧又惊又喜,“听言,我找了你许久,原来你就是在这里呀?”

    听言想到自己的心思,面上划过一丝羞愧,向明婧拱手作揖,道:“让姑娘着急了,是听言的过错。”

    心虚的他不敢看向明婧。

    明婧一双杏眼在黑夜中散发着耀眼的光,她不明白听言为何做出这个反应,以为听言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连声问:“听言,你怎么了?”

    “我没事的,不劳姑娘费心。”心底的话,听言无论如何也不会跟明婧说起。

    既然听言不愿意说,明婧也不好问他。

    明婧抿着唇角,抬眼望了望夜色。

    月光清冷却也温柔,分别洒在二人身上,听言的目光时刻不离明婧。

    他不敢与明婧对视,只能将眼神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二人中间离着一段距离。

    明婧背过身去,甜美一笑,“今日我生辰,若你心里没什么要紧的难过事,便去前院为我庆祝生辰吧。”

    什么出阁,什么成为人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听言不再想这些,明婧高兴他才高兴,他现在想这般遥远的事,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

    他之前是明婧的人,现在是明婧的人,以后也会是明婧的人。

    听言想通后,爽朗一笑,默默跟在明婧身后,道:“今日还未跟姑娘说声生辰快乐呢,姑娘莫怪我的失礼之处。”

    明婧闻言回眸,她的娇美在月光之下显得有些清冷,使得听言感受到一些疏远。

    “你是我带回来的人,我怎会怪罪你?”明婧说完,提着裙子走了。

    听言微楞,旋即回过神来,走至明婧影子走过之处。

    对呀,他是她带回来的人,永远都是她的人。

    只要明婧不嫌弃他,他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明婧。

    明婧出门礼佛时,十步以内,总能见到听言的踪影。

    爬山时几位护卫都觉得累,心里尽管有再多的不愿,面上也是强颜欢笑。

    明婧看出他们的疲惫,很是通情达理,说道:“你们在这半山腰休息会儿吧,我和樱李上去就行了,等你们歇够跟上就行了。”

    护卫们面面相觑。

    他们深知跟在明婧身侧是他们的职责,若连这都办不到,那也别吃明家的饭了。

    一个护卫面露难色,看向最有话语权的听言。

    听言只听明婧的话,点了点头。

    这时樱李插了一句,道:“万福寺很快就到了,路上有我陪着姑娘,姑娘能出什么事。”

    樱李微微仰着头,很是骄傲自豪。

    护卫们低头应是,听言不愿留下休息,明婧看了出来,提到听言曾送她的一个玉哨,道:“我还有你送我的哨子在身,若你听到哨声,那我便遇到了歹人。”

    听言心里有想法,面上半点不露,颔首回应明婧,“属下知道了,姑娘放心。”

    明婧微微笑着,转身与樱李走了。

    看不到明婧,听言不会放心。

    他在明婧主仆走远后,悄悄地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明婧和樱李在路上遇到了歹人。

    他一听到哨声,眉目紧锁,火急火燎地往明婧所在的方向追赶。

    听言身手矫健,不过几下便打得歹人屁滚尿流。

    自这一回,听言暗暗发誓,他以后定要寸步不离明婧。

    可那一日横空出现了一位男子,使得他的想法不翼而飞。

    那位公子姓江,形容俊俏似冬日寒风,若不是他负伤倒地面色虚弱,听言看了都会不寒而栗。

    后来明家出了事,一向娇弱的明婧下定决心进京复仇。

    听言二话不说跟了去。

    在进京的船上,听言发现了江绪对明婧的不同之处。

    江绪虽冷,但对明婧有种莫名的热情。

    白日里明婧总是低垂眼眸,黯然伤神,江绪会出声抚慰明婧。

    江绪的话很少,却句句在理,能让明婧舒缓心胸。

    这个时候,听言觉得自己与明婧的距离又远了。

    不过没关系,他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好。

    他想,他最敬最爱的那位女子,应该不会心悦江绪吧?

    那日江绪醉酒,他悄悄在门外听动静,将江绪话里话外的意思听了个明白。

    原来江绪真的心悦明婧......

    听言不敢听明婧的答话,黯然离去。

    之后为了躲避江绪,不愿看到江绪与明婧越走越近,听言选择了为永宁楼送货。

    赵富贵无端陷害他时,是江绪为他证明清白。

    那时的他想,江绪若能护好明婧,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江绪与明婧成婚后,听言选择云游四海,看遍世间风景。

    明婧很纳闷他这个决定,“留在扬州不好吗?”

    听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苦涩一笑,说道:“姑娘放心,听言会回来的,听言这条命是姑娘给的,永远都会守护姑娘。”

    不过,现在的明婧大概不需要他吧?

    他不愿见明婧夫妻二人伉俪情深,这或许是他最后的一丝私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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