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昭公主聪慧过人,有勇有谋,在动荡的年代亲自带领军队出征,助唐高祖入主中原......平阳昭公主死后以军礼下葬,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有谥号的公主......”
宫学内,太傅的声音悠扬,使得七岁的清阳长公主心驰神往。
清阳长公主听得意犹未尽,歪着脑袋问年迈的老太傅,道:“太傅,平阳昭公主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女子带领军队,在天下动荡之际镇守娘子关,在清阳长公主看来,这是不大可能实现的事。
国朝的的女子,以含蓄内敛为美,女子该温婉顺从,不得忤逆男子,一切以男子的需求为先。
年纪尚小的公主殿下不懂这些话。
但母后跟她说过,只要听未来夫婿的话,就能过好后半生。
清阳长公主心里略有不服。
她都是国朝公主了,以后为何要听未来夫婿的话?
不应该是未来夫婿对她唯命是从吗?
想到这,清阳长公主拉下脸来,兴致缺缺。
太傅将清阳长公主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捋了捋胡子,微眯着眼睛跟清阳长公主说起平阳昭公主的事迹来。
清阳长公主听得入迷,一时忘了时辰。
自那时起,清阳长公主就有了一个愿望。
她以后一定要当一名国朝女将,为大齐戍守边疆,做一个青史留名的女子。
心里有了这个想法,清阳长公主自是要努力实现。
起先赵太后和承平帝并不知道清阳长公主的想法,以为她是一时兴起,买了一些小玩意来玩,未曾反对过她练武。
后来赵太后看她练得认真,便没想着阻止女儿。
承平帝对这个幼妹还是疼爱的,装作没看见这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忽有一日,清阳长公主在御花园里耍着红缨枪,遇到了前来散步的苏皇后。
二人相谈甚欢,苏皇后也时常鼓励清阳长公主。
可那日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花猫来,打破了她们的宁静。
是梁贵妃的爱猫,使得她与苏皇后跌入液池之中。
自那日起,她永远都不能光明正大地舞枪。
她再也不是慕容妧,只能是清阳长公主。
十七岁的那年夏天,她遇到了一位不一样的女孩子。
这位女孩子看起来身娇体弱,很容易被人欺负,可她却从她身上看到一丝坚韧,甚至还有一丝自己以前的影子。
那个女孩子叫明婧。
婧、妧,她们的名字可真有缘啊。
当她听到明婧凭自己开一家酒楼时,不知怎的,便想到她从前的愿望。
在酒楼老板欺负明婧是孤女时,她站出来为明婧撑腰,并帮助明婧找到一家合适的酒楼。
永宁楼,是她想的名字。
她这一生不可能永远安宁,便祝阿婧妹妹永远安宁吧。
也祝愿阿婧妹妹得偿所愿。
好景不长,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她被赵太后叫入宫中。
清阳长公主原以为赵太后是想念自己,飞奔似的走进慈宁宫,头上步摇晃了晃。
一见到清阳长公主仪态不稳的样子,赵太后出声责问道:“好好的急什么,跟个市井小民一样,毫无公主的教养。”
赵太后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女儿近来如何,而是怪罪女儿冒冒失失丢了端庄的仪态。
清阳长公主习惯了赵太后如此的话语,并不觉得心情失落。
她上前一步,对赵太后行着大礼,坐在了宫椅上,语气十分轻快,“母后近来是想儿臣了吗?嘿嘿,儿臣也想母后。”
赵太后脸一沉,微抿着唇不忍看向清阳长公主。
清阳长公主发觉到母亲的异样,语气变得紧张起来,问:“母后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赵太后没有隐瞒清阳长公主的意思,她将和亲之事与清阳长公主说起。
她的面色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些家常话。
清阳长公主本面带笑意的脸瞬间僵硬起来,她微微愣神,不可思议地看向赵太后,大张着的嘴巴还未曾收回,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母后的意思是,让儿臣替大齐和亲?”
赵太后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接着道:“如今大齐适龄的公主,唯有你是最佳的和亲人选。你是我的女儿,是皇帝的妹妹,是大齐的长公主殿下,嫁入南蛮王室,并未辱没你的身份......”
“母后此话可当真?”清阳长公主颤声问着。
赵太后轻轻“嗯”了一声,并未过多言语。
“我大齐就没有可踏平南蛮城池的将领吗?南蛮既向大齐宣战,难不成我们大齐的将领皆是缩头乌龟不成?”清阳长公主顾不得那么多,只将心底的话说出。
赵太后不想拆亲儿子的台,用另一种委婉的方式告诉清阳长公主,道:“一个女子,可抵万马雄兵,换边境十里百姓的安宁,比耗费太多兵马粮草要划算得多。”
清阳长公主心里发凉,迟迟说不出话来。
赵太后又道:“清阳,为大齐和亲是你的宿命!”
清阳......
宿命......
真是可笑,现在可曾有谁记得她本命慕容妧,而非冰冷的“清阳”二字?
清阳长公主不再对那份母女之情有任何的留恋,站起身来俯身行礼大拜,“儿臣听凭母后定夺。”
她心中冷笑,看来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实现那个愿望了。
是明婧,明婧救她于水火之中,使得她不用和亲别国。
她永远都记得明婧。
在这一年的冬天,清阳长公主进了宫,又一次跟赵太后提起她的愿望。
这一回,赵太后答应她,她终于可以像平阳昭公主一样,组建一支队伍,为国朝建功立业。
一开春,送别明婧与江绪后,清阳长公主先去北边军营历练。
一年的时光过去,清阳长公主日日勤修苦练,武艺进步了不少。她每日都在烈日之下曝晒,肤色变得黄了些。
清阳长公主却觉得这样的自己,甚美。
原因无他,只是活出了自己。
这一年,清阳长公主先在北地征女兵,征满员后,便去了南边。
南边的人消息慢,打听到长公主殿下要来南边征兵,并只征女兵,各个大张着嘴巴。
他们显然是不信。
女儿家上战场?这是在说笑话吧!
她们连枪杆子也拿不起,别提上战场了。
而那些闺阁女子们,听到自己有朝一日可以为国做贡献,内心激动起来,纷纷求着父母让自己去当女兵。
结果不言而喻,没有一户人家愿意让女儿当兵。
女儿家到了年龄嫁人就是了,征战沙场是男人的事。
征战沙场是男人的事?
清阳长公主第一个不同意。
她叫了当地武艺超群的男子,让他们挨个跟自己比试。
只要有一个人赢了她,她便再也不来征兵。
第一个来比试的人忌讳清阳长公主是皇室公主,生怕比试擦破了公主殿下的皮,连动作都极为缓慢。
清阳长公主一眼看出他在装,沉着脸掰弯男子的手。
男子感受到裂骨般的疼,咬着牙没有叫出来,他听到头顶传来冰凉的声音,在啪啪打他的脸:“你的胳膊断不了,别怕。”
清阳长公主松手,男子顺势倒在地上。
她扫一眼围观的群众们,拍了拍双手,清清嗓子说道:“我既愿征兵上战场,便不是那种娇弱的小姑娘,经不起风吹雨晒。我要你们凭真本事来与我比试,而不是顾忌我的身份,怕打伤了我。”
底下围观的群众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有的男子觉得清阳长公主说大话,未曾见过武功高强的男子。
有的男子在清阳长公主看不见之处,用鄙夷不屑的目光瞥眼清阳长公主,想到了“头发长,见识短”这句话。
总之,他们都觉得清阳长公主在自吹自擂。
少倾,一身材魁梧的男子翻身上台,来到清阳长公主身边,抱拳施礼:“长公主殿下,对不住了。”
清阳长公主颔首,回之以礼。
一炷香后,胜负已分。
毫无疑问,是清阳长公主胜了。
众人见这名男子黯然离场,心里打了个鸡血,跃跃欲试。
清阳长公主一个一个的比试。
这些人,全都打不过她慕容妧。
清阳长公主轻轻咳了一声,身旁的山桃会意,上前几步说道:“既然诸位都打不过殿下,那殿下要在南边征兵之事,是板上钉钉了,各位无需多言。若诸位家中姊妹愿意入军营当兵的,便来卫所找殿下,只要能吃得了苦,殿下都会收下。”
底下围观群众神色各异。
清阳长公主毫不在意,她会去打听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入伍当兵。
她与那些男子比试,只是想证明一点,女子并不比男子差上毫分。
说女子生来就比男子低贱的,皆是些麻木不仁之人。
换句话说,是那些跌落在尘埃里的无能儿郎,为了不使世人看轻自己,便出言诋毁女子。
无能者,越喜欢诋毁别人,以衬自己。
清阳长公主不在乎这些,她只想当一个将领,带着女子杀出一条血路。
若干年后,大齐总流传着一个传说。
皇室之中,有一位公主骁勇善战,带领千万女兵征战沙场,开拓大齐边疆。
史书记载昭宁帝第九女清阳公主一生未曾嫁为人妇,无儿无女。可那位清阳公主毫不在意,她此生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似雄鹰般展翅高飞,飞向世间各地。
她不是别人,她只是慕容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