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大年初一,明婧过了一个热闹的年。

    玉桥巷江宅的人也来一齐过年。

    除夕夜那晚,明婧忽然发现垂枝与路丰两人眼神不对劲,询问后才知,他们二人自杜家闹事后,关系越发亲近。

    二人时不时眉来眼去的,愣是不会表达心意。

    捅破了这层砂纸后,大年初一的晚上,明婧连忙询问江绪路丰的人品。

    江绪颔首笑了笑,道:“这小子性格冷淡,我原以为他一辈子都不开窍,没想到竟看上你身边的人了。”

    明婧枕着江绪的手臂,“那你的意思便是,路丰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江绪轻轻“嗯”一声,“同我一样,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明婧闻言噗嗤一声笑了,“你还真是不害臊。”

    “实话实说罢了。”江绪淡淡说道。

    明婧结束这个话题,抬起头来,坐直身板,说起自己以后的规划,道:“等元宵过后,我便动身回扬州了。”

    江绪毫不意外,他早就知道了,明婧也曾在他面前提过此事。

    三日前,韩令朝已被斩首,他陪着明婧亲眼见韩令朝人头落地。

    明婧进京的目的便是报仇,现而今报仇雪恨了,自然没必要待在京城。

    江绪不回答明婧的话。

    明婧眼皮眨了眨,目光紧紧看向江绪,道:“不知你可否愿......”

    “我心甘情愿。”江绪不等明婧把话说完,果断说道。

    “那......你接下来会怎么做?”明婧担心地问着。

    “昨日我进宫面见圣上,请求圣上将我调至扬州,统领中军都督府的扬州卫,大小事情与在京无异。只是......”江绪斜睨明婧一眼,道:“一年当头,会有不少时日来返与京城、扬州两地,我不在扬州的时日,你可会想我?”

    她回到扬州去,江绪还要两地奔波,这使她有些犹豫,面色为难。

    江绪一眼便看透了明婧的心思,伸手抚摸她柔软的发丝,道:“你就放心好啦,刚才的话你权当我在逗你。现在国泰民安,我只管在扬州过我清闲的小日子。”

    江绪脱口而出的“小日子”,让明婧听了不由得展颜欢笑。

    江绪不以为意,接着说道:“先前在扬州的时日太过于短暂,你还未曾带我看遍扬州的风景,我无论如何也要随你去扬州。”

    江绪的语气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明婧忍不住用手戳了戳他的脸庞。

    明婧一口气答应了他,“好,我会带你看遍扬州。”

    说到这,明婧不由茫然,眼底泛起迷雾来,想到了明家父母。

    “他们遇害快一年了,我还未曾好好给他们守孝过,真是枉做他们的女儿。”明婧说道。

    江绪将明婧护在怀里,轻声抚慰道:“如今你以替岳父岳母报仇雪恨,他们又怎会埋怨你不为他们守孝三年,他们定是希望你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江绪说起“岳父岳母”这四个字,说得极为顺口,表情也十分自然。

    好像他们已经成婚多年,随口提起她的父母双亲一样。

    明婧抬起头,嘟囔着嘴,道:“怎么就是你的岳父岳母了?”

    江绪微微仰着头,神情得意,轻哼一声,道:“他们的女儿主动亲过我,又对我情深义重,我自然是他们的女婿啦。我既成了岳父岳母的女婿,那么女婿叫声岳父岳母也不足为过吧!”

    明婧懒得跟他争,江绪最后肯定会成为她的夫婿,早叫和晚叫没有什么分别。

    “回到扬州后,我陪阿婧守完最后这两年。这两年里,我不会离开扬州半步,专心陪着你。待阿婧出孝过后,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样样都不能少,我要为阿婧办一场盛大的昏礼,让红妆铺满整个扬州城。”江绪说出自己心底的规划,满眼的憧憬,以至于脸上美滋滋的。

    明家父母是在二月初遇害,民间为父母守孝是守二十七个月,现而今将近过了十一个月,只差最后的十六个月。

    听到明婧打算元宵后回扬州,江绪就已算好时日,明婧约莫在明年六月底七月初的日子出孝。

    他要选中八月的某一个黄道吉日,来办他们的昏礼。

    届时秋高气爽,天高云淡,黄昏之时天色为扬州城铺上一层金黄,他与她在明家行礼成婚,别提多美好了。

    洞房之夜,有香香软软的新娘在怀,足以让他睡一夜美觉。

    想到这些,江绪脸上的笑容就止不住。

    明婧看着江绪的这幅模样,以为江绪笑傻了,轻轻喊了声寻绎,道:“你这是怎么了?”

    江绪面色讪讪,挠了挠头,眼神闪躲,说道:“没什么,阿婧你别想太多了。”

    明婧面露不解。

    她什么时候想太多了?

    江绪现在想回玉桥巷的江宅做这个美梦,看眼天色,忙道:“现在天色不早了,我便回去了。阿婧,明日我再来找你!”

    少年的耳根发红,不等眼前之人回答自己的话,讪讪羞红了脸,一溜烟的就跑没影了。

    明婧歪着头看向江绪离开的身影,越发的不理解江绪的所作所为。

    不过,今夜她无暇想这些,明日她要安排一些事宜,今晚必须要睡一个安稳觉。

    这一晚,是这一年以来,明婧睡得最香最安稳的一夜。

    可是清早醒来的时候,明婧眼角边上的泪水还未干透。

    她梦到了明镇以及明太太,以及明家的众人。

    在梦里,她的父母双亲笑得和以前一样慈祥,家中兄弟姐妹一如往常。

    她梦到蹒跚学步时,走路走得跌跌撞撞,明镇明太太在一旁小心呵护着她。明太太温声鼓励她,目光十分柔和,她这才有了勇气从地上爬起。

    她梦到五六岁时和姐姐们在院中玩耍的时候,四姐姐调皮,经常惹哭她,弄得明太太满眼心疼,擦去她的眼泪嗔怪四姐姐。

    自那以后,四姐姐对她更好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紧着她。

    她是家中最受宠的女孩。

    她梦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因邻居家的调皮小子推了她,三个哥哥都撸起袖子准备为她出气,结果每人头上都被明镇锤了个大包。明镇先是教训三个哥哥,接着再去找邻居家的大人,让那个调皮小子为她道了歉。

    她梦到去年新年,家中的姐姐们全都出了阁,家里只剩她一个宝贝女儿,纷纷送她最珍贵的礼物。明镇送了她一方砚台,是前朝诗人用过的砚台,明婧可宝贝它了。结果第二日莫名其妙到了三哥哥手上,还一不小心弄坏了。

    明婧看见自己心爱砚台被弄坏,眼泪夺眶而出,满眼的委屈。

    三哥哥那时被吓得舌头打结,一句哄她的话都说不出。

    三哥哥急中生智,双手拉扯着自己的脸,做了好几个鬼脸,明婧这才破涕为笑。

    那时候,三哥哥答应她,说开春了之后,为她找一方更好的砚台。

    可惜,后来她等不到三哥哥,也等不到那方砚台。

    明婧醒了,默默擦去眼角泪水。

    她会一直记得他们,他们永远是她的至亲。

    明婧把在荟春园的奴仆叫到前厅来,同时也通知了永宁楼的伙计们。

    她说起自己以后的规划,道:“元宵过后,我要离开京城了,回到扬州去。”明婧的目光依次看向樱李、垂枝、听言,这三人是陪她到京城来的,不知他们是否愿意再跟着她回去。

    明婧话音刚落,樱李三人便着急表态:“我们跟着姑娘从扬州到京城,姑娘回去了,我们自然陪着姑娘回去。”

    明婧想到垂枝和路丰的关系,便问垂枝,“你不愿留在京城陪伴路丰吗?”

    垂枝说道:“我一辈子都是姑娘的人,姑娘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至于路丰,他是江公子的人,江公子都陪着姑娘回扬州了,他岂敢不随江公子回扬州?”说道最后,垂枝很是自信。

    明婧轻声笑了笑,说声好。

    之后明婧看向众人,叫了绛珠与圆珠出来,道:“年后开业,有圆珠和绛珠替我经营永宁楼,万事皆听她们的。”

    众人俯身称是。

    绛珠与圆珠面露不舍,“姑娘......”

    明婧又道:“我也不会一直住在扬州,说不定哪天就随江公子入京了,届时我可要看看你们经营的永宁楼会是什么样子。”

    绛珠与圆珠听到这句话,瞬间打起精神来,清脆应了明婧的话。

    很快便过了上元节。

    明婧收拾好行礼,像当初进京那样,坐船行水路回扬州。

    那时她与江绪同在一条船上,二人的房间相隔甚远,在船上的一个月内,他们所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现在却不同了,他们的关系越发亲近,除了夜晚分房入睡,白天几乎都腻在一起。

    二月底的一个日子,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温热的阳光扫射下来,初晨的雾气渐渐消散,一辆青帷马车缓缓停在明宅大门,它的身后是一辆又一辆的货物。

    江绪跳下马,抢前搀扶明婧,惹得樱李不快,“江公子这么着急做什么!”

    江绪讪讪笑着,再次伸手搀扶明婧下马车。

    明婧下了马。

    守门的仆人看到明婧,惊得全身颤了颤,揉了好几下眼睛,满眼不可思议,道:“五姑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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