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牢狱里的光十分微弱,微弱的光透过铁窗照射在牢房里,阴森幽暗,一旦踏足,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韩令朝褪去曾经的一身华服,换上一身死囚衣服。冬日里他只穿一身死囚服,身形单薄,面色变得蜡黄,了无生气。

    他靠在牢狱边的墙上,神情恍惚,半低着头。

    忽然之间,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狱卒的声音:“明姑娘,罪犯韩令朝在那边。”

    罪犯韩令朝。

    韩令朝听到这五个字嗤笑一声。

    他这条命,要在十几年前就该随韩家众人去了。苟活至今的原因,无非是灭明家一门。

    现在,他唯一想见的人便是明婧。

    承平帝对他的处决已下圣旨。

    通敌叛国,按律株连三族甚至九族。可韩令朝的表姑母是梁贵妃,承平帝的宠妃,他可舍不得一杯鸩酒了结梁贵妃性命,念及韩令朝孤身一人,便赐韩令朝一人死罪,以显圣恩浩荡。

    内侍前来牢狱宣读圣旨的时候,韩令朝漫不经心地听着,忽然听到类似于他残害百姓的字眼,韩令朝的注意力全被这几个字吸引过去。

    残害百姓?

    他只灭了明家一门。

    所以......明姑娘就是他仇人的女儿?

    那么她对他所做的一切,都说得清了。

    韩令朝想到这,自嘲一笑。

    明婧此时由狱卒领着,来到韩令朝所在牢房门前。

    映入韩令朝眼帘的,是明婧一双浅粉色的绣鞋。

    他的目光缓缓向上移着,直至明婧一双水汪汪的杏眼。

    韩令朝浑身一个激灵,像是来了精气神般,连忙从原地站起,跑向明婧的方向。他每走一步,身上的枷锁就会随之碰撞,伶仃作响。

    韩令朝双手趴在牢房门前,面色冰冷,道:“你来这干嘛,想来看我的笑话?”

    明婧眼睛眨也不眨,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韩令朝,她往周围走了几步,隔着牢房的铁栏杆,韩令朝再怎么发狂她也不闻不问。

    韩令朝眼见明婧不搭理自己,心中那的疑惑使得他内心止不住的抽痛,好似被万箭穿心般难熬。他霎时间红了眼眶,哑着嗓子问:“明姑娘,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明镇的女儿。”

    明婧这才看向他。

    明镇,这个名字她好久没听见了。

    是她父亲的名字。

    扬州府里毫无血缘的父母双亲,会将她视如己出,悉心教养。京城里养尊处优的长信侯夫妇,是给予她生命之人,却狠心抛弃她。

    她从未去打听过长信侯和长信侯夫人的名讳,在她心里这些人并不是她的至亲,没必要将他们的名讳记着,从而避讳那些字眼。

    一听到“明镇”这个名字,明婧眼底的恨意逐渐爬上眼眶,她冷笑一声,道:“你说对了,我就是他的女儿。”

    可明姑娘与明镇一点也不像。

    不像明镇就算了,可能有孩子像母亲多些,不像父亲。可她既不像明镇,也不像明太太。

    这是最让韩令朝费解之处,“你与他们长得不像。”

    “韩令朝。”明婧第一次在韩令朝面前叫他的名字,将目光投去韩令朝的囚服之上,道:“因为我是他们的养女啊!你夜袭明家那晚,我和江寻绎在一块儿,我们偷偷潜入家里躲着,那一夜,我看清了你的脸。”

    韩令朝紧握铁栏杆的双手青筋暴起,原来她这么早就与江绪相识了,并亲眼目睹他的恶行。

    可笑啊可笑,明姑娘一早接近自己便是别有用心,他只恨自己没有听韩其的建议,反而爱上明姑娘,并对她深信不疑。

    韩令朝一手捶打着胸口,这样的真相与他而言便是遭受莫大的打击,使他呼吸都变得困难,大喘着气。

    明婧却在不紧不慢地说着:“那一晚,是我这辈子都难忘的一个夜,失去了最疼爱自己的双亲。我在房里枯坐了一夜,把眼泪苦干了也难从这样的悲痛中走出来。直到一缕晨光照在我的身上,让我感受到丝丝温暖,我这才振作起来。”

    “后来,我见到了江绪,跟他说我要复仇的事,江寻绎答应助我一臂之力,于是我们一齐到了京城。我开永宁楼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你,投其所好。”说到这,明婧脸上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没想到你真如江寻绎口中说的那般,是一个风流男子。每每听见你跟我说那些话,向我流露出爱慕的眼神,我觉得倍感恶心。”

    “若不是想着报仇雪恨,你这样的人我多看一眼也嫌脏。”明婧狠狠啐韩令朝一脸。

    “可我祖父以及我韩家众人,皆是你祖父害死的!”韩令朝微怒,叫喊道。

    明婧嘴边轻笑,“韩家老太爷又是个什么好官儿?他得到那样的结局是他咎由自取。可我祖父呢?我祖父为了公正,帮助百姓揭发韩家老太爷,却被梁贵妃害死!先父先母和明家诸人呢?他们是这世上最无辜之人,竟被你这样的奸人夺了性命!”

    韩令朝闻言微微怔了怔,一时间说不出话。

    明婧没有耐心等他回话,转身便走。

    韩令朝回过神,着急起来,忙道:“明姑娘留步!”

    “你想干嘛?”明婧停下脚步,语气充满了不耐烦。

    “我......”喜欢是真的,杀害过明婧的父母也是真的,曾经设计陷害过明婧也是真的,韩令朝顿时语无伦次,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最后,他心口堵着的话只变为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对不起......”

    明婧冷哼一声,轻轻走向韩令朝面前。

    她的眼角边上一滴泪珠也没有,此刻只有眼眶微微泛红,她冷声冷气道:“若想道歉,你去阴曹地府里受够一切罪责,洗清身上所有罪恶,干干净净地跟先父先母道歉吧!”

    韩令朝点了点头,还有一个问题他藏在心里迟迟没有问出,此刻再不问的话,临死之前还得带着未解的疑惑。于是他忙问:“明姑娘,你可否告诉我你的闺名?”

    他不是不知道明婧的闺名,韩其曾在他面前提过,可他希望她亲口告诉他。

    明婧摇头,“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痛恨之人,我会将自己的闺名告知于你吗?”

    说罢,明婧果断离去。

    韩令朝伸出手想挽留明婧,可铁栏杆隔绝了他们二人,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婧离开。

    他是罪无可恕之人。

    韩令朝仰天大笑,笑声悠扬,传遍牢狱各地。

    …

    …

    皇宫大内。

    清阳长公主入了宫。

    寒风刺骨,漫天大雪。

    山桃为清阳长公主撑着伞,清阳长公主身披一连雪白色狐裘披风走在皇宫过道上,直奔赵太后的慈宁宫。

    雪下得越来越大,清阳长公主主仆一行人深深浅浅的脚印很快被雪覆盖,宫道边上的宫人见着清阳长公主连忙见礼,之后接着扫雪。

    慈宁宫外面,一个头发发白的老嬷嬷正等着清阳长公主,见着清阳长公主的身影,脸上即刻堆出一个笑来:“殿下,您终于来了,太后正在殿内等着您呢。”

    自和亲之事过去后,这是清阳长公主第一次主动进宫。

    先前赵太后和承平帝以及苏皇后屡次传召清阳长公主,都被她拒了,不愿进宫看望他们,可把赵太后急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好几个月都茶饭不思。

    现如今清阳长公主主动进宫,慈宁宫的宫人跟过了年似的,各个面色喜庆。

    清阳长公主客气地点了点头,不怎么想与老嬷嬷说话。

    老嬷嬷权当不知这些,做出请的动作指引清阳长公主进殿。

    殿内,赵太后一听到动静,连忙迎了出来。

    “阿妧!”赵太后眼底泛着泪光,咬着嘴唇叫着清阳长公主的名字,上前握住清阳长公主冰冷的手,将她带至殿内,一边说:“快些进来坐,在外站久了会感染风寒的。”

    赵太后满脸的慈爱,若没经历过那件事,清阳长公主也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好母亲。

    阿妧......

    现在叫她这个名字的,除了明婧,还有谁会叫呢?

    原来赵太后一直记得她的乳名啊!

    她以为自己受封“清阳”的封号后,赵太后只记得她是清阳长公主。

    清阳长公主轻轻叫着“母后”,坐在了殿内宫椅上。

    赵太后坐在主位,母女俩相视无言。

    “阿妧,母亲知道你受委屈了,心里怨恨母亲,但当时也是无奈之举,这才会出此下策。”赵太后也不知清阳长公主从什么时候起,对她的称呼从“娘亲”变成“母亲”,再变成冷冰冰的“母后”,若再变下去,只怕她自己的女儿会声称她为“太后”。

    清阳长公主摆摆手,“将近年关,女儿不跟母后说这些。若母后愿意,这日子我们就稀里糊涂地过下去。母后让我嫁谁我就嫁谁,心里无一丝怨言。”

    赵太后面色一惊,这么下去,恐怕日后清阳长公主真的叫她“太后”了!

    “阿妧,母亲不会如此做的,你想怎么生活,母亲都依你。”赵太后笑道。

    “是吗?”清阳长公主看向赵太后,“那女儿要完成儿时的梦想,去当一个女将军,母后可同意?”

    赵太后连忙点头,“同意,只要是阿妧想做的事,母亲都支持。”

    清阳长公主掩袖轻笑,“那么母后当初为何如此反对?”

    赵太后脸上的笑容一滞,解释道:“从前是我不明白你。如今见着你我母女之间关系疏远,心就凉了不少。阿妧,母亲向你保证,从今以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母亲都答应你。”

    “好!”清阳长公主轻声应了,“我要去军营里面,从最低等小兵小卒做起。同时,母亲也要答应我一个请求,天下女子,凡是想同我一样上战场的,都可随我一齐入军营。”

    “还有,这世间所有的女子,都不该被‘温婉贤淑’这种字眼束缚着,她们可以看遍世间万物,随心所欲地生活。”清阳长公主目光灼灼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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