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令朝是在十日之后发现异样的。
江绪凯旋的消息传遍京城,承平帝大喜,加封江绪为中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授从二品镇国将军。
江绪带领众将士进宫谢恩。
听到这个消息的韩令朝气急败坏,发了狂般在书房摔东西。
“江绪怎么能活着回来!”一怒之下,韩令朝将笔墨砸向了书桌。
书桌上的信件全部倒地,一团乱麻。
韩令朝翻了个白眼,抿唇走向书桌边上,蹲身收拾信件。
毕竟信件上面的东西是他的秘密,若泄露出去,他就得头脑搬家。
韩令朝百无聊赖地收着,心中有一腔怒火还未发泄,想着江绪回京之后再次暗算于他。
江绪这回福大命大,才没有死掉,焉知下回有没有这样的好福气。
韩令朝慢条斯理地收拾着,忽然感觉一封信件有点不对劲,他连忙将其揪出来。定睛一看,信封上面的小字与他平时日的字迹无甚差别,就看信件上的字了。
韩令朝一旦起了疑心,就会刨根问底,不查清楚誓不罢休。
信件上面是洋洋洒洒的草书字体,韩令朝初看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再看,他发现了端倪。
平日里他写字都会有一个惯例,便是“奉”这个字,要么添一笔要么少一笔,因为他祖父的名讳里含有“奉”字,他不能在信纸之上写祖父的名讳,这是作为晚辈的大不敬之举。
阿史那奉修与他来往密切,平日里他都是称阿史那奉修为“殿下”,根本没有直呼其名的时候。阿史那奉修不太理解中原文化,但每次都见他写“奉”字都会这般,已是见怪不怪。
这封信件之上,第一句便是“奉殿下之命”。
而那个“奉”字,既没有少一笔也没有添一笔。
韩令朝心头猛然一击!
他的书房被人动过!
韩令朝扬声叫着外面的韩其,韩其听到动静,快步走了进来。
韩其走进书房,看到韩令朝半蹲在地上,一只手捏着信纸,手上止不住地发抖,大吃一惊,连声问:“公子这是怎么了?”他指了指信件,“可是北狄亲王有什么不好的命令吗?”
韩其只会往这一方面想。
韩令朝抬起头来,眼睛红的像发了狂的兔子,眼神中带着恶狠狠的仇视。
韩其不明所以,又叫了一声公子。
韩令朝咬牙切齿地站起身来,将信件捏成纸团,丢向一脸茫然的韩其,厉声道:“这间书房有什么人来过?”
韩其摇着头。
书房外院围着满当当的仆人,内院无人敢踏足。
平日里他若无事,便守在书房边上。
韩其想不到会有什么人来。
“公子,小的觉得书房没有外人来过啊......”韩其话音刚落,韩令朝就加大了音量,训斥道:“睁开你的狗眼好生看看,看看上面的字!”
韩其仍一头雾水。
他慢慢地将信纸展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奉”字。
没有笔误。
韩其大惊,“谁动了公子的信!”
韩令朝白他一眼,“我还想问你呢!”
韩其顶着主子的怒火,沉思想了想。
会有谁呢?
他平日里不守在书房的时候,都是交给最信任的小厮守着院外,一般人是进不来的啊!
他只能从最近来过府上的人着手。
恍惚间,韩其想到了明婧。
韩其大叫一声,说:“明姑娘这些日子来过很多次,会不会是她做的手脚?”
韩令朝对明婧深信不疑,怎么也不会怀疑到明婧身上,听到这句话更加气愤,怒道:“你在哄我寻开心吗?明姑娘无缘无故地来我书房做什么,她没有理由害我!”
韩其一直都很厌恶明婧。
先前是碍于韩令朝的面子,他不好直言,现在明婧既然有嫌疑,韩其便肆无忌惮的想到一直以来的怀疑,道:“属下一直觉得明姑娘接近公子,是带有目的的,只是一直想不到证据。”说着,韩其提到江绪,道:“明姑娘可是同江绪一块进京的,况且居住在江绪的私宅,又有传闻说明姑娘与江绪私相授受。公子您想想,若是二人关系不好,明姑娘会住在江绪的私宅吗?”
韩令朝直摇头,摆了摆手,道:“你在说些什么胡话,明姑娘亲口承认与江绪是逢场作戏的关系,你少来挑拨我和明姑娘的关系。”
“是吗?”韩其不以为意,又道:“那么明姑娘可告诉你她的名讳了?公子,我有次可亲耳听到江绪唤她‘阿婧’,一声一声地叫,好不亲热。”
阿婧?
韩令朝顿时感觉五雷轰顶。
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明姑娘的闺名!
“你怕不是在蒙我的吧?”韩令朝心中幻想这是韩其随意编造的,这样他能好受不少。
韩其轻笑出声,“公子,别管我怎么知道这些的,反正明姑娘与江绪的关系实属不一般。公子,江绪是什么人想必公子比我更清楚吧?那么明姑娘来书房的目的,也不必小人多说了吧?”
韩令朝不信。
“明姑娘日日来府上照看我,关注我的情绪,她心里是有我的!”韩令朝像是疯魔了般,“不然她怎会亲自照顾我的饮食?你休要在这里胡诌!”
韩其面露无奈,没有直视韩令朝,他冷声冷气地说道:“明姑娘是亲自照顾公子的饮食不假,可公子每回有在明姑娘身边看到她的护卫听言吗?听言每次都找借口、找几乎离开,小人怀疑听言就是去过书房的人。”
“不可能!”韩令朝出声反驳。
韩其着急起来,道:“公子,听言会武功,我又不在内院守着书房,他当然有机会进入书房。明姑娘在前院拖住我们,他再与明姑娘里应外合。”
韩令朝这才相信,“那你说,明姑娘怎么知道我与北狄亲王来往的?”
“这些事情,只要明姑娘费心观察公子,她不会不知晓。”韩其说道。
韩令朝心口的怒火喷发,吐血鲜红的血液,他难受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双目含泪。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韩令朝捶打着胸口,“我到底哪里对不住她?”
韩其不希望韩令朝这样,便道:“公子,不如将明姑娘捆在府上,逼她交出那封信件,这样明姑娘就无法与江绪串通起来。”
这似乎是个好主意,韩令朝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他擦去眼泪,变了一副神色,淡然说道:“那就由你去做。”
韩其俯身称是。
...
...
荟春园。
明婧已将在韩宅搜集到的证据收好,只等江绪从宫中出来后交给他。
将近年关,荟春园里正在奴仆张罗着过年的事项。
今天是腊月十六号,永宁楼计划腊月二十一歇业,永宁楼的伙计们都在忙里忙外。
明婧正在暗香居里算着一年的盈利。
自四月营业,到如今的腊月,将近八个月的经营,明婧已将永宁楼经营的风生水起。
她现在已经赚足了五千两,足够还明朗给她的银两。
明朗说过,那些银两是他给她立身的本钱,若是不够,可再问他要。
明婧面对这个大哥哥百感交集,一两百两银子,够一个普通人家过一辈子了,可大哥哥嫌这些银两太少,恐她在京城吃不饱穿不暖。
好在现在她马上报仇雪恨,终于可以回到真正的亲人身边。
至于长信侯府的那些人,除了柳映雪和早就嫁出去的柳夫人,她一个都不认。
圆珠和绛珠分别端着冬装近来。
天气越来越严寒,她们出门在外没有披风都无法出门。
一走进室内,二人在外冻得苍白的脸颊缓缓露出一丝红润。
二人齐齐给明婧见礼,圆珠说:“姑娘,这是奴婢们去府上领的冬装,姑娘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就拿给绣娘换一件。”
绛珠也应和着。
明婧此时正坐在贵妃榻上,身上盖了一件白毛毯子,伸手示意二人坐下,道:“你们也别拘着了,把衣裳放哪儿就是。”说罢,明婧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暖手炉,“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快去拿暖手炉暖暖手。”
圆珠和绛珠没有推脱,清脆应了。
明婧对下人极好,习惯了之后,她们这才没有诚惶诚恐之感。
明婧抬头问圆珠二人的打算,道:“明年我可能不在京城了,你们愿意替我经营永宁楼吗?”
明婧的声音很轻,像软绵绵的棉花。
可在圆珠和绛珠听来,犹如五雷轰顶,二人齐齐站起身来。
绛珠大惊失色,问:“姑娘在说什么?”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圆珠深吸一口气,道:“姑娘为何要离开京城,京城是哪里不好吗?”
看着两个姑娘的震惊模样,明婧不由掩袖轻笑。
“落叶归根,我是从扬州来的,迟早有一日要回到扬州去。”明婧解释道。
绛珠却想到了江绪,问:“姑娘,那江公子怎么办?您这是要抛弃江公子了?”
明婧的确没想到这点。
不过,江绪会愿意舍弃京城的一切,随她回扬州去。
对于这点,明婧十分肯定。
明婧只笑不语。
圆珠和绛珠相视一笑,仿佛看透了明婧的心。
就在此时,荟春园的一个丫鬟来通报,说今早有一个人吃过永宁楼的饭菜后出了事,他的家人请明婧前去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