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穆镇上的人陆续放工，王其折返两次，终于见上正主。
谁懂他跑了两趟才见着人。
舒惜霜听完他的来意，沉吟片刻，才开口：“既然贵团有这份诚心，不妨我与你们领班见上一面？面对面交谈，才能让生意进行下去。”
王其这就不乐意了，他本来就跑了几回，早有腿脚传来的酸痛。
“这不成，咱公子是让我来和店主谈生意。”王其总觉得对方是看不起自己。
舒惜霜失笑，“不过并非我要刻意折腾您，而是涉及到一些金钱利益时，您能代表你们领班的意思？若是能，我自然没有别的话，可直接开始谈。”
“这...”王其犹豫了几分。
尤二青表面上是领班，实际上是新秀戏团的掌舵人。
他左右不过是一个跑腿打杂的伙计，还真没那个脸面代表新秀戏团的意思。
“哦？”尤二青看向折返回来的王其，听完他的话，润了一口清茶，“当真是有意思。”
王其边听边忙着点头哈腰，瞥见尤二青神色难得有几分波澜，试探着问：“公子，您的意思是？”
“那本公子就和她当面谈谈，正好也瞧瞧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小姑娘，地点就选在聚香楼，你再去告知她。”
王其领命，忍着腿脚的酸痛，便要转身，尤二青忽然叫住他。
“回来后，你可额外多领一成工钱。”尤二青这番话，让王其内心泛起一阵暖意。
跟着公子，就算苦点累点又如何，至少让他心甘情愿。
舒惜霜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就看见略微眼熟的土黄布影朝这边走来，她搁放手心的炭条，将布片塞进衣袖内。
她移步至店门口，把王其迎进店里，“王前辈请移步，再喝些热茶？”
“不必了。”王其摆手，他此次来也不准备多呆。
舒惜霜便对小蓝努嘴，小蓝就没再去端茶来，而是行至她身边静候。
“咱领班同意与店主你面谈，地点是在聚香楼，明日巳时相聚，店主你可有不便？”
“自然是没有问题。”舒惜霜点头应道。
他的这副口吻，就像是在和她通知一件事似的，好像新秀戏团是下降台面和她谈生意。
她明白自己身处劣势，人家愿意亲自面谈实属不易，这点沙子，她还是能容得下的。
王其走远后，小蓝便问：“主子，他这态度也太...”高傲了吧？
小蓝这段时间被她调教一番，不像刚见面时那么畏惧，又带着见了些人，性情稍微放得开些，此时她眼眸里满是不解。
“这有什么，人家虽是新进中穆镇的戏团，可他若没有一点本事手段，怎么能刚来就能举办一场表演？”舒惜霜手指轻轻敲在柜面上，木质的表面，磕出两三声闷响。
“那的确是这么个理，想来也是有几分厉害。”小蓝微微思忖。
别的且不论，中穆镇也是有一处戏园子，专门供官老爷富商看戏。新秀戏团若无一点势力，就这么一个张扬劲，还等不到开演，就要被砸场子。
这也是舒惜霜主动出击，势要傍上新秀戏团这艘船。
新秀戏团背后的势力，如能混个眼熟，那么打通销路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发愁。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有关系就是比没关系的走得更好、更顺当。
翌日巳时，舒惜霜早已提前一个时辰到达聚香楼。
她带上小红，进了尤二青预定的包间，等候他的到来。
眼看巳时将近，可尤二青还是没有到来的迹象，小红不由替她紧张道：“主子，这还来人么？”
她怕主子是白坐一个时辰等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坐一时辰，心里都是一片平静的。
“稍安勿躁，咱们静心等候便是。”舒惜霜淡然道，她老神在在的模样，看得小红噤声。
到底是主子沉得住气，小红对舒惜霜又高看几分。
连着过去三炷香的时间，尤二青的身影才出现在主仆两人面前。
映入眼帘，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一大片月白色占满整个感官，身形匀称，堪称优质男模的形体比例，宽肩窄臀。
他面色如冠玉，最为吸睛的是他那双透着疏离的凤眸，一张一合间，尽显他深藏骨子里的孤傲清然。
好一个俊美男子。
舒惜霜在心里惊叹着尤二青出色的外貌，稍看一眼，不着痕迹移开视线，向他问候：“见过尤领班，难得有幸与您谈生意。”
尤二青看着她，凤眸似笑非笑：“舒店主这般年纪便独承铺面，实在是后生可畏。”
舒惜霜听他的话，却没当真，场面话罢了，她简单寒暄几句，便进入正题。
“尤领班，戏团需要的舞服具体要求是什么，譬如颜色、样式等。”
一听她开口，便晓得她懂些行道，尤二青眼底的随意也散去，正色道：“新秀戏团需要的舞服，既要清丽脱俗，又要世间少有，不知舒店主能否办到？”
说完，他轻抿一口桌边的清茶，浅黄的茶面上飘浮着几泡发的翠绿茶叶，沁人的茶香，勾动着人的喉咙。
聚香楼是中穆镇最大的茶楼，多是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但也有富商出入。
能选在这个地方面谈，可见尤二青并不只是表面的戏团领班那么简单。
舒惜霜嘴角的笑意更深，她没动桌上的茶水，而是道：“尤领班，说得这般清楚，我也有个构思的去向，后天我便将样衣差人送去。”
尤二青凤眸端详她良久，才言：“那便等候舒店主的佳音，此事等见过样衣再来商议。”
听他这话，舒惜霜便知事情有五六分进展，痛快和对方约定好具体时辰。
伫立在她身边的小红，走出聚香楼的那一步，忍不住开口问：“没想到尤领班可是长得钟灵俊秀，那一身气场也是让人胆寒。”
“做头头的，焉能没有一星半点气场，哪能镇得住场子。”舒惜霜心情好，便多说几嘴。
小红频频点头，应声：“主子的气场也稳当，看着竟也不输尤领班。”
面对小红的夸赞，舒惜霜不予置否。
回去云起客栈的途中，尤二青身边跟随的小厮说：“公子，没想到华韵居竟是一个半大的毛丫头当家，可这也太不妥当了。”
尤二青微微挑眉，轻吐一句：“慎言，别小看了人家，换作是你，也未必做的比人家好。”
小厮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想要辩解，可见尤二青的神色已然冷淡两三分，神经骤然绷紧，不再往下说去。
日头西斜，舒惜霜照例发放工钱，小红小蓝便在内屋的小隔间做起晚饭。
本来内屋的小隔间是当临时库房的，可考虑到要带陈氏过来暂住，舒惜霜便请了一个专门师傅给做了一个灶台，以供做饭用，小红小蓝也好有做饭吃饭的地方。
自从买下她们后，舒惜霜几乎没有再自己动手做饭，就等着小红小蓝做好饭，自己张口吃。
小红的手艺不错，很合她胃口，陈氏也很受用；小蓝则是捡拾些柴火回来，既方便生火，又方便她打印木质品。
多了两个劳动力的感觉，就是一个字，爽。
舒惜霜吃过晚饭后，便进小屋里动手制作舞服。
期间陈氏还过来看过一回，她见舒惜霜猫在小屋里，端着一碗亲手摘洗的桑葚，敲门进屋。
看到新鲜的桑葚，舒惜霜活动几下酸胀的肩膀，兴冲冲捏了两颗，丢进嘴里，细细咀嚼甘甜的果肉。
酸甜酸甜的，她只感觉夏日带来的燥热都驱散几分，向陈氏眨巴着圆润的杏眼。
“还是娘好，这桑葚吃着挺可口的。”舒惜霜这番话，讨得陈氏眉开眼笑。
只听陈氏兴致高涨地谈起自己摘桑葚的经历：“你是不知道，娘早上特地回到咱舒家附近那片草地，正好五月是桑葚成熟之际，我就知道那边有一颗桑葚树果子熟了，平时都没人注意，这不让娘给摘去了。”
看陈氏得意洋洋的小表情，舒惜霜跟着她一起笑，“还是娘心细手快，要是旁人就要慢上几步了。”
“且不谈整个，娘还看见有两人在草地上，不知是在踩什么，那一片的花草都被作践得不成样了。”陈氏的脸色顿时有些气愤。
“哦？”
舒惜霜眼珠一转，便明白事情的大致脉络，心里止不住想发笑。
要是她猜得没错的话，大抵是冯安里派人来践踏这些花草。
虽说她会采来那些花草染色，可正经染色还是回去专门染料铺子去买的。
冯安里肯定是学自己去用那些染色草，结果控制不好，染坏了布匹，便要把火气发泄在这上面。
陈氏见自家闺女傻笑，戳了她脑门，嗔怪道：“娘讲话，你这笑是做什么，难道娘讲得不对嘛。”
“倒不是，只是想到一些有趣的事。”舒惜霜露出笑容，神秘兮兮的。
“你这个妮子，小脑袋瓜装着什么呢，连娘也要瞒着了。”
陈氏略显委屈地说着，但还是塞了一颗桑葚进舒惜霜嘴里，“那两人到底是手脚不干净，做出这等讨嫌的事来。”
舒惜霜乖乖吃下这颗桑葚。
嗯，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