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阿昌吩咐司机备好车,来到小更衣室推门而入,目光瞬间就被刚从镜子前起身的寇怀君给吸引了过去。

    她本就身形高挑,雪白干净的立领浅褶边衬衫,托着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和干净的下巴,秋叶黄的收腰宽大裙摆在她身上丝毫不显累赘,步态轻移间,就像是一页风卷而动的碧梧秋叶,仿佛她在哪里,哪里就是不可触碰的空中楼景。

    阿昌定了定神,上前走近,侧过首,将一小绺藏进衬衫领子里新卷的头发小心翼翼的挑出来,取过一顶同裙子同色的珍珠羊毛呢平顶宽檐帽,跟在寇怀君身后出了门。

    路过客厅的时候,阿顺灰头灰脑的站在留声机旁,手指卷着西服边儿,眼巴巴的望着她。

    寇怀君目不斜视的径直走过,管家跟阿嬷等在门口送她出门。

    “三爷,我们去哪儿?”上车之后,阿昌在前座回过头问。

    “洋行,阿文很少不打招呼出门,去看看。”

    到了洋行总部,问了秘书才知道,阿文根本就没有来公司,说是下面的地毯厂出了点事,文先生赶去处理了。

    阿文做事一向谨慎,听秘书的口风,应该是阿文封锁了消息,这些人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寇怀君平日忙,生意也只经手一少部分阿文和沈寄同他们做不了主的,要不是听到地毯厂出事,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间厂子。

    阿昌深以为然,于是便道:“三爷,既然是文先生能处理的事,下面厂子里人多地杂,您就别去了。”

    寇怀君心想,反正人都出来了,她今天也不想听戏,成州名门权贵们邀请郊游骑马、参加舞会的帖子倒是堆了一箱,可她更不想去。

    “去工厂,我今天的感觉不太好。”

    寇怀君是离开洋行之后才让司机去的工厂,阿文的手下派了人跟着寇怀君,她的车子走出一段路,电话才打到阿文手上。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寇怀君到的时候,工人们全都聚在厂内的空地上,周围一股浓浓的烧焦味,车间的位置还还冒着乌烟。

    寇怀君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经理模样的人过来,拦住寇怀君,见她品貌不凡,还算礼貌。

    阿昌伸出一只手臂护在寇怀君身前,“这是三爷,还不快让开。”

    那经理脸色大变,连声鞠躬道歉,寇怀君越往里走,焦味越重。

    “怎么回事?”寇怀君问。

    那经理战战兢兢的说了一通,寇怀君挑着重点总算听了个七八。原来是昨天半夜,厂里库房突然起火,新织的一批地毯烧掉了大半,灭火之后剩下的,也都被熏坏,基本没法再出手了。

    “工人怎么样?”

    “回三爷,工人当时在宿舍睡觉,跟库房离得远,没伤着人。”

    寇怀君来到库房外,打眼看了一下,“这批地毯交货是什么时候?”

    “就这两天,最迟明天要全部装车,还有一部分走船运。”

    寇怀君摘下墨镜,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阿昌沉声道:“你们厂长是做什么的,既然没有闹出人命,货物损毁处置都在工厂的应急备案里,还需要文先生亲自下来?”

    “是,是,三爷,可是早上火势灭了之后,郑厂长亲自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两名车间机器维修工人。可是火场里没有尸体,人就这么平白不见了,厂长打电话给文先生汇报,文先生一听情况,就说叫我们什么都不要动,等着他过来。”那经理把寇怀君领到了办公楼前,这时阿文急匆匆的从楼梯上下来,几步冲下台阶。

    “三爷来了。”

    寇怀君越过他往楼上走,“进去说。”

    “是。”阿文冲阿昌使了个眼色,“在这儿看着,别让人外人上来。”

    阿昌把手上寇怀君的帽子和墨镜递给阿文,低声道:“我心里有数。”

    上楼之后,阿文等寇怀君落座,把那两名失踪工人的资料递到了她的面前。

    “人是下面经理两个月前招进来的,家庭住址我刚派人去查了,是假的。”

    “那就是故意纵火。”寇怀君手指在那两页薄纸上敲了敲,“怕查到他们头上,趁乱溜了。”

    “或者是受人指使,专门做这行,接一单换一个地方。”阿文跟寇怀君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都知道,如果只是拿钱办事的赏金地痞流氓,想追查就更困难了。

    “不过,三爷能这么想,就怕有人也这么想。”

    这才是阿文最担心的,如果有人恰好利用了这一点,故意模仿那些赏金地痞的做派,让他们放下追查,那对方可真就全身而退了。

    “你怀疑是熟人。”寇怀君勾了勾手,阿文绕过办公桌,过来站到她身边。

    阿文的手掌外侧有几处烫伤,起了豆大的水泡,寇怀君带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摸过伤处,阿文下意识缩了一下。

    “烧都烧了,你还进去火场什么?”

    阿文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说话的声音低了下来:“我……闻到汽油的味道,不便走漏风声,自己去查看,不小心就……我没事。”

    “以后别这样了,你可比这间厂子值钱。”寇怀君松开他的手,往身后的椅背里靠了靠,笑道:“不过,下次再有这种事,还是先让我知道的好,免得我亲自从你秘书那里打问消息。”

    “三爷,我……”阿文迎上寇怀君的眼睛,又飞快错开,点头:“是我错了,下不为例。”

    “阿同那边怎么回事?”

    阿文一时还没有从刚才的混乱中反应过来,他哑着嗓子忙回道:“他,他不让我……”

    “哦。”寇怀君冷笑一声,从座椅上起身,自己拾起帽子往外走,“那你以后就跟着他吧。”

    “三爷!”阿文两步走追上寇怀君,情急之下拉住她的手,“三爷,我错了。”

    他垂着头,站在寇怀君身后,手不敢松开,却也不敢抓的太紧。

    见寇怀君停下步子,他才道:“沈先生那边清早接到消息,去秀山的货,丢了。”

    “秀山?”寇怀君转头,目光森然的盯着面前的人,身上骤然笼了一层寒气。

    “废物!”

    寇怀君甩开阿文的手,压抑着怒气,寒声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们也敢瞒我?你们是当我死了吗?”

    “三爷”,阿文矮身跪了下来,“我们绝不敢这么想,沈先生说您昨天在老公馆受了委屈,外面这些事,等过两天再跟您汇报,没想到您亲自来了,对不起,三爷,是我们的错。”

    寇怀君默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叩了下门,门从外面推开,寇怀君迈着生脆的步子出了办公室,鞋跟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楼层,阿文还跪在穿堂风的风口,垂在腿边的手,也开始隐隐作痛。

    往秀山送的货,是一批人参,货船并不大。这条线一直走的隐蔽,怎么会突然丢了,而且还是跟地毯厂这边一起出事。

    寇怀君总算知道,她这两天不对劲的感觉,是从哪儿来的了。

    工厂这边的事倒还好,最多就是赔些钱,可秀山那里……

    看来那条线已经被人知道了,放火烧工厂,不过是明修栈道。

    从工厂出来,阿昌感觉到寇怀君情绪不对,便道:“三爷,我陪您去底下的百货公司看看吧,或者我陪您去骑马,看电影,喝咖啡,您想去哪儿。”

    “回家。”寇怀君脸上倒是没有多少表情。

    沈寄同回到小公馆的时候,刚打过十点的钟,寇怀君就坐在客厅里,楼下灯火通明,仆人们都立在门口,大气不敢出。

    沈寄同刚从车上下来,阿嬷颠着她的小脚,把人拽到一边,小声道:“小姐心情不好,晚饭都没有吃,你怎么才回来,身上还一股水汽。”

    “她发脾气了?”沈寄同满面疲态,嘴唇起了皮,着急的往了里面一眼。

    阿嬷摇头:“那倒没有,小姐轻易不跟我们这些下人动气,只是小姐不吃不睡,我们也不敢动啊。”

    沈寄同可没这么乐观,寇怀君是不跟仆人动气,可不见得对他也和颜悦色。

    “行了,你们回东楼休息,这边有我,都走吧。”

    沈寄同进去之后,关上大门,走到寇怀君身边,把手上的栗子糕放下,“南顺斋的。”

    “跟我来。”寇怀君放下手上的书,率先上了楼梯。

    书房里只亮着一盏新式桌灯,寇怀君的半边身影匿在灯影里,沈寄同关上门,慢慢走过去。

    “君君,对不起。”

    “没找到?”寇怀君很平静的问了一句。

    沈寄同微微垂下头,说道:“货运到秀山码头之后,赶上暴雨,只能暂时存在码头仓库,咱们的人守了一夜,第二天装车的时候,发现少了两箱货,其中一箱,刚好是……”

    “好了。”寇怀君吧嗒一声折断了手中的湖笔,墨点顿时在雪白的手套上晕开一片。

    “君君!”沈寄同绕过书桌,从她手中抽走断笔,脱下手套翻看着掌心。

    “你觉得是谁做的?”寇怀君把手抽回来,抬头问他。

    沈寄同顿了顿,道:“不好说,齐家因为求亲一事,一直耿耿于怀,从前不敢动我们的东西,可最近攀上了商政司的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你是说那个齐良褚。”

    “是。”

    寇怀君忽然想起什么,打开书桌下面的一格抽屉,从里面翻出一沓请柬和拜帖。

    “帮我找找,商政司,我记得有实业部顾总长和宋次长家的递的帖子,哪个日期近就去哪个。”

    沈寄同有些意外,他按住那些帖子,犹豫道:“君君,这种场合,一旦开始去,往后就不好推拒了。”

    寇怀君望着那一堆华丽的烫金帖子,良久才道:“可是有些东西能丢,有些东西不能丢,你我当日共同起誓,为了什么,除了这个,其他都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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