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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十日前,大梁新帝登基,亲自送大行皇帝入皇陵,摄政王谢景炎领兵护送。

    而后谢景炎护送新帝回京,过城门而不入,便领着一队精兵离京。

    这一去未留下只言片语或者半句交代,走得干脆利落。

    彼时温玉绾正在宫里养病,得知后,迷茫不已,又觉得侥幸,能躲一日是一日,她还未做好准备。

    起初两日,她总担心谢景炎会突然进宫,要她兑现承诺,还命她穿着纱衣只给他一人跳舞,仿佛那些前朝昏君一样,玩弄美色。

    后来发现谢景炎是真的离开安都,才松了口气,便亲自盯着新帝的衣食住行,生怕一个不小心,年幼的小皇帝便一命呜呼。

    不知谢景炎居心如何,或许真因为叔侄关系,为了保护谢长庚,为他重新挑选了近卫、内侍等,寝宫里外都是信得过的人,连正儿八经的功课也有与谢景炎是忘年交的太傅盯着。

    闲着无事养病的温玉绾,得空捋了捋近日发生的事,也才有了华韵的那番劝说。

    谢景炎此人,十五六岁驰骋沙场,如今也不过才二十六七的年纪,然而已经是权倾朝野,军中威望无人能及。

    这样的人,当得起摄政王。

    莫说摄政王,若当时趁乱自个登基,怕是平定朝廷议论也花不了多少时日。

    偏偏谢景炎扶了一个五岁的小娃娃登基,当起了摄政王,朝野上下没几个人能猜到谢景炎在想什么。

    她也猜不到。

    掀起眼皮,神色自若里带着几分笑意,温玉绾望着面前连腰都未弯一下的谢景炎,朱唇轻启道:“王叔不必多礼。”

    谢景炎眼里闪过笑意,将身上的大氅解开,往旁边递去,一旁的宫女见了立即上前双手接过,拿到一边去挂着。

    谢景炎掀起衣袍下摆,坐在了温玉绾对面,“既然皇嫂这般说,那臣便不客气了。”

    闻言温玉绾心中气恼,却维持着脸上的轻浅笑意,忍不住腹诽。

    谢景炎哪有一点客气的样子?出入宫自由就算了,连后宫都跟他家大门一样,随意进出,好歹这也是女子居住的后宫。

    念及此,温玉绾又想起她与谢景炎的交易,心里一梗。

    如今后宫,就剩下她一个人,怎么就不能算是他谢景炎的后宫。荒唐至极,却是事实。

    “王叔事务繁多,听闻又连夜回京舟车劳顿,应当保重身体才是。”温玉绾端起茶,葱白的手指拿着青玉杯盖,轻轻撇去上面的碎叶,“皇上年幼,又是初登基,这朝堂上下,许多事还需要王叔主持大局。”

    前一句话的确是有奉承之意,但后一句话却是温玉绾的心底话。

    皇上生母去年便因病离世,他便一直单独住在一个宫里,身边有几位宫人伺候,但一直来作为未成年的皇子,母家式微,的确是未受过重视。

    其余的皇子大半都已经命丧那场夺位之争,还有些被关押在天牢,等候谢景炎审问发落。

    但除了这几个外,宗室里可还有几个之前没参与宫变,不管是因为作壁上观还是想得渔翁之利,总归是个威胁。

    念及此,温玉绾心里还有担忧,她与父亲关系淡薄,却始终是尚书府的人,若是尚书府和宫变有所牵扯,朝中那帮大臣真的会放过她?

    因而她和皇上如今能仰仗的,只有眼前的谢景炎。

    “皇嫂言重,替皇上分忧是为人臣的分内之事。”谢景炎泰然处之,视线凝在温玉绾身上,倏地狭长眸子里露出暗色,扫向旁边伺候的华韵。

    华韵被看到的时候,浑身一震,仿佛利刃穿心,握着的手心里出了一层汗。

    温玉绾察觉到谢景炎的用意,并未去看华韵,只是微垂下眼睛,再抬起来时,开口道:“华韵,你去问下给皇上备着的雪梨莲子羹如何了。”

    闻言华韵担心地看了眼温玉绾,却不敢在谢景炎面前有所放肆,弯腰道:“是,奴婢告退。”

    不多时,华韵退出殿内。殿门挂着的厚实幔帐一开一合,冷风钻进来,哪怕是旁边放了取暖的炭盆,也不免被寒意扫到。

    温玉绾早膳才用了一半,谢景炎便来了,完全来不及吃药。

    冷风一吹,喉间一阵痒意爬上来,温玉绾吞咽了好几下,远山黛色的眉尖蹙起,忍耐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听闻皇嫂身子抱恙,看来这是还未好全,宫中御医何时这么没用?”谢景炎脸色沉下,又很快恢复,“病中之颜虽惹人怜惜,但若皇嫂久病不愈,臣怕是不能怜香惜玉了。”

    “王叔是怜香惜玉之人吗?”温玉绾一脸单纯无辜地问了句,一双秋水瞳却半点不客气,带着些恼意。

    大梁宫装素来是软罗绸缎,发髻间朱钗、玉翠斜插云鬓,腰肢纤细、裙摆垂然如云,宛如画中仙,勾勒出一身玲珑软翘。

    谢景炎的视线扫过温玉绾,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嘴唇,而后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

    “这就要看皇嫂是否通晓百炼钢化绕指柔的诀窍了。”谢景炎一句话说得带有言外之意,令温玉绾诧异地睁大眼看向他。

    好生无耻,一个出身皇室的人,竟然这般——

    不知羞耻!

    温玉绾轻咬下唇,低着头,露出一截玉白的后颈。

    她想起在宫变之前,谢景炎已经有两三年未曾回京,一直在待在军中,为大梁征战四方,免不得和武夫打交道,定然不能和安都那些王孙公子一样。

    不过那些王孙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人,虽不去什么烟花柳巷,身边伺候的人却一个比一个俏丽。

    乐坊那些伶人,更是被迫承受被他们戏弄。

    水灵的眸子里闪着羞恼和气闷,忘了男女之别和如今只有他们两人独处一室的境地,温玉绾听得外面一声响动,恍然惊醒。

    “不劳王叔关心,本宫为先帝后妃三年,难道还能不知道?”温玉绾挑起眼去看谢景炎,不愿处处被拿捏,挑衅道:“不知王叔因何时连夜回京?”

    闻言谢景炎脸上的游刃有余有一瞬凝固,视线扫过她的眼睛,又扫过软翘之处,低笑一声,并未被激怒,道:“前一阵出宫是为了调查一些事,如今人已经押回来,是宫变时叛逃的一小支叛军。”

    听得此话,温玉绾也没了与谢景炎斗气的心思。

    她心思细腻敏锐,在宫中没有派上用场,但未出阁时除了那一次被关柴房外,能保安然生存。

    察觉到谢景炎这话不是无端的提起,应该是——

    温玉绾脑中缓缓形成一个念头,瞳孔紧缩,心跟着提了起来,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难道和尚书府有关?

    想到这里,温玉绾背心都起了一层汗,白皙的颈子更是绷紧,莹白的鼻尖也沁出汗珠。

    “竟然是叛军,多亏了王叔此番辛劳,才能让皇上无忧。”温玉绾极力克制着猜测,“不知王叔打算如何处置?”

    谢景炎见温玉绾一副紧张却又要装出镇定的模样,不免觉得有意思,放缓了语调,俊美的脸上露出笑意,“皇嫂想如何处置?”

    “我——”温玉绾一着急,忘了规矩,而后又立即改口道:“本宫常年待在后宫,对前朝之事知晓甚微,一切以王叔的意见为主。只是若涉及到宗室,王叔出面应该比本宫好些,毕竟王叔战功赫赫,是大梁的肱股之臣,朝堂上下无一人能代王叔为大梁守江山。”

    这一番话原先是为了阿谀奉承,讨好谢景炎。

    温玉绾却在极度紧张和恍惚之下,竟然逐渐清醒,连这几日来想不明白之处也豁然开朗。因而这几句话虽有讨好之嫌,却句句来自肺腑。

    她是温家的女儿,尚书府若是真和宫变有关,那她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倘若她想置身之外,只有谢景炎才能保住她,至少能保她一条命。

    谢景炎听着温玉绾的话,见她眼神熠熠、眼波流转,不由想起了多年前宫宴上的一幕,那时的温玉绾比如今要小一些,初入宫封了一个贵人,坐在角落里,小口小口吃着东西,浑然不理旁人。

    “皇嫂过誉。”谢景炎停下叩击桌面的动作,“宗室之事牵扯繁多,臣正是来与皇嫂商议,不过在此之前,怕是要皇嫂先定夺一件事。”

    温玉绾打量着谢景炎的表情,试图窥探他的心思,可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什么,也不知道他信了没信自己表的衷心。

    “何事?”

    “从严还是从宽。”谢景炎语气沉沉,让温玉绾一怔。

    这是要让她在众人面前表明态度,她与谢景炎是同气连枝了。

    温玉绾撇嘴,明白谢景炎的用意,是不打算给她一条退路。想把她拉下水,跟朝堂里那帮子酸腐大臣为敌。

    谁不知道那帮大臣在宫变时,个个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后来又在皇上登基时,对谢景炎做摄政王一事极为不满。

    一想到被谢景炎算计,温玉绾还是有些气得牙痒。

    “王叔想必是已有定夺,从严和从宽,在本宫这里自然要看他们是否忠于皇上。”温玉绾心里不痛快,语气便带了些世家贵女的任性。

    谢景炎被她突然露出的本性逗得一笑,正打算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似乎有急事。

    瞥向温玉绾,见她表情也是诧异,谢景炎微眯起眼睛,想到了什么,便气定神闲地等着外面的人进来。

    华韵快步走进来,向两人行了礼,随后走至温玉绾旁边,正欲小声和她说话,被温玉绾眼神制止。

    华韵愣住,而后理解了温玉绾的意思,立即道:“禀娘娘,尚书府来信,说是老爷病了,想见您。”

    闻言温玉绾神色怔然,时隔一个月,尚书府那边终于记起她了。

    不,是终于想明白如何“利用”她了。

    时辰尚早,不过巳时而已,出宫去一趟尚书府再回宫是来得及的。

    只是,去与不去,温玉绾倒有些拿不定。

    若说是平常,她去了倒是无妨,不论她愿意不愿意承认,她都是出身温家,而温家对她再不好,那也是京中高门。

    可现下谢景炎在这,指不定还盘算着要怎么才能拿捏她,让她更听话。

    她去不去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尤其是她才表了衷心,谁知道谢景炎抓到的叛党和尚书府有没有关系。

    万一有,她这一去,就跟尚书府牵扯不清,指不定还成了同党,反倒是失了先机。

    尚书府她待了十几年,旁人不知,她岂能不知,是无利不起早。她如今白捡了一个太后,一下就从废物变成了可用的棋子。

    大好机会,她父亲不会错过。

    她只是好奇,父亲此番叫她回去要如何“安排”她。

    温玉绾目光忍不住往谢景炎身上瞥去,一双盈盈秋水瞳,藏不住心里那点心思,等着谢景炎先开口。

    殿内气氛沉寂,园子里积雪松动、树枝轻折的声响变得格外清晰。

    “温尚书自皇上登基后,便一直身体抱恙,想来如今是久病不起,想见一见皇嫂。”

    谢景炎语气淡然,乍然打破了无声的僵持。

    温玉绾深知谢景炎城府极深,不免琢磨起他的话。

    斟酌着字句,温玉绾抬起眼,佯装担忧道:“王叔说得是,身为子女不能在父母身边尽孝已是不妥,如今父亲病重,自是该去探望,毕竟也许久未见。”

    最后几个字,温玉绾说得慢,生怕谢景炎听不懂她的暗示。

    真是恼人。

    从那日被谢景炎从叛军高举的兵刃下救回,她一日都不得安寝,不仅噩梦连连,还要担心谢景炎什么时候会上门找她兑现承诺。

    伺候人这事,她是半点不熟。

    连先帝她都没侍奉过,怎么就要此后这么一个被称为“活阎王”的人。

    温玉绾完全看不透谢景炎在想什么,分不清是敌是友。要是谢景炎直接告诉她,交易的目的是为了架空小皇帝,稳固大权,那她心里还好受些,毕竟能知道谢景炎想要什么。

    如今的情况就是,谢景炎装得跟真的一样,像个忠君护主的忠臣。

    “既是许久未见,那皇嫂还是去探望一番,省得留下遗憾。”谢景炎把玩着手里的茶碗,纤长手指拨弄着杯沿,眼神如深潭一般无波无澜。

    温玉绾心里一喜,连看谢景炎的眼神都亮了许多。

    难道谢景炎信了她的说辞?

    温玉绾语气都带着压不住雀跃,她入宫好几年,一直没有出宫过,还常年一个人待着,快憋得要自己跟自己说话了。

    努力克制着雀跃道:“那本宫便不耽误王叔正事,这就去——”

    “臣正好要出宫,与皇嫂顺路,便送皇嫂一程吧。”谢景炎打断她的话,好整以暇抬眼看她,“皇嫂你说呢。”

    温玉绾:“……”

    她怔然,勉强挤出一个笑,道:“那就有劳皇叔了。”

    所以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太后的撵轿出宫,旁边护送的人竟然是当朝摄政王谢恒。

    早朝才过,不少大臣都才从承德殿议事出来,一出宫门恰好碰上太后的撵轿……和摄政王。

    轿子里外的几位大臣,瞧见后,连忙拿手揉眼睛,忘了什么同僚寒暄,心里犯嘀咕。

    太后难道真与摄政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可这位太后从前在宫里半点不受宠,难道是与摄政王暗中筹谋?

    温玉绾坐在撵轿里,华韵坐在她旁边,见温玉绾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忍不住问:“姑娘,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正懊恼得不行的温玉绾,听华韵这么问,心烦意乱地长叹,“我要是能明白他那个人精在想什么,我还用这么发愁吗?”

    愁死了。

    谢景炎那人心思深沉,半点猜不透,把她耍得团团转。

    “可我看王爷未必是想对皇上做什么,若他想,早就出手了”华韵分析道:“所以我说姑娘不必太过忧虑,也许王爷只是想——”

    “他是想我给他做替死鬼,还想霸占我的身子,反正不是什么好人。”温玉绾气恼得口不择言,整个人都裹在厚实的斗篷里,显得原本瘦削的俏脸愈发小。

    华韵叹道:“今日王爷在殿内,可有——”

    行什么不轨之事。

    温玉绾正掀起帘子,隔着纱窗悄悄往外看谢景炎,谁知谢景炎也正好看过来,视线猝不及防撞上,吓得温玉绾慌忙放下帘子。

    好生高大,快比她高一个头了。

    冬日里衣服那般厚重,穿在他身上跟春衫一样松弛,不过瞧着倒不像是从前看见的那些武将,各个人高马大,一副孔武有力的样子。

    说起这,温玉绾想起先帝的模样,暗暗想,难怪皇室选秀都是选一些年轻貌美的人进宫,可不就是为了这后代也好看些。

    “华韵,你刚才说什么?”温玉绾回过头,好奇问道:“可有什么?”

    华韵看温玉绾一副还带着少女骄矜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了一下,“没什么,只是想姑娘入宫多年,未伺候过先帝,也未得宠,却没曾想最后竟成了太后。”

    温玉绾闻言似懂非懂,略一思索道:“不知道太后有没有退位出宫的先例,不然我就可以回家了。”

    才说完又道:“算了算了,回家还不如待在宫里看着皇上念书有意思,好歹还是后宫之主。”

    虽然后宫目前就只有她一个人,其余后妃要么是受到当初家族结党的牵连被软禁,要么就是被谢景炎送出宫外养老。

    “姑娘想得明白就好。”华韵替她理了一下鬓发,“我家姑娘是天下最好的,玲珑心思又招人喜欢。”

    她只是觉得温玉绾入宫后,未得到宠幸便被冷落,出来后直接当了太后,未尝过半点情爱滋味,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好华韵,你夸我是为了给我壮胆吗?”温玉绾眨眨眼睛,“我可有好些年未见到父亲还有大娘子,今日——怕是兄长和姐姐都在。”

    不比那龙潭虎穴要好闯。

    外面街道逐渐热闹起来,温玉绾掀起帘子好奇地看着,心里的雀跃到底是压过了担忧。

    —

    尚书府。

    温安柏坐在厅堂正中,手里拿着一杯热茶,不时往外看去,见到小厮跑进来时,眼神立即看去。

    “可是回来了?”

    小厮喘着气,回道:“去街口探路的回来了,说是四小姐的撵轿已经到了,不过、不过那护送的人看着身份不一样,并非是一般的护卫统领。”

    温安柏皱起眉头,放下茶盏道:“衣着打扮什么模样?”

    “身材高大,样貌英俊,对了对了,腰间挂了一块玉佩,上面是蟠龙戏珠,瞧着——”

    “蠢货!”

    不等小厮说完,温安柏低斥一声,“快去后院通知父亲和母亲,太后娘娘撵轿快要到家,家中众人前来门前迎接。”

    “这——”

    “告诉父亲,护送太后之人正是摄政王谢景炎。”

    温安柏面色凝重,一想到谢景炎,便一阵胆寒。

    今早天未亮谢景炎回京,还未下马,便下令将关押在狱中的前大理寺少卿杀了,尸首扔进了乱葬岗。

    家中无一人敢去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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