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克斯睁开眼睛,浑身是汗,分不清真实与梦境。
这是哪里——他的船。
他是谁——香克斯。
少了谁呢……?
“……娜娜莉。”
他呢喃出声。
像百合花一样柔软的女孩子,会微笑着伸手替他擦去眼泪的人,每一个、每一个难眠的夜晚里,他在勾勒着对方的轮廓入睡,又在苏醒的时候想象她的早晨。
左眼的伤疤又开始作痛,他踉跄着下床,房间里却没有任何能证明她存在的东西。
不、有的。
他反手握住自己的左臂,那一滴泪打落的地方如此滚烫,却在现在成为垂下的一根蛛丝。
这是她真实存在的证明。
香克斯开始学会呼吸,混乱的思绪终于缓慢回归。
那只是梦,只是梦而已。
她去了哪?是海军的事?他回忆起对方的行程,用理智去拼凑她的踪迹。
“……”
还有五天。
香克斯想,整日从马林梵多奔波太过繁琐,她除了之前因为手臂而天天回来以外,都是周末才回来一次。
5天,120个小时,7200分钟,43200秒。
他数着心脏的跳动,像往日每一次一样,在她来登船前的时时刻刻都感到紧张,超越界限的期待反而成为拉扯的痛苦。
她会在下午三点从马林梵多抵达香波地,三点二十五分登上雷德弗斯号,三点二十七准时打开他的房间,然后在四点整准时离去。
这一个时间表运行了一周,她也和他闹了一周变扭,香克斯没有生气,从来只是贪婪地在每一秒钟摄取她的呼吸与模样。
钟表转动,她登陆香波地的那一刻,香克斯一整天的期待与喜悦就开始了。
没关系。
香克斯想,这才是他的现实,这是她存在的世界。
只不过是又一次等待,他思索着四皇如何进入马林梵多,或者说干脆每周去接她。
他穿衣服,系扣子的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香克斯拿了那么多年的刀,从小开始练习,手稳的不得了,却在这一刻抖得连扣子也系不上。
四皇的船只停留在海军总部会引起热议吗?他开始想。
“绝对会。”
他猛地抬头,面前的女孩子无奈地站在门口看他,“香克斯,那样会变成大新闻的啦。”
她把买好的餐食放在床头,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我和贝克才从外面回来,还以为你要睡一天呢。”
“昨天怎么在地上睡着了呢?半夜醒的时候吓了我一跳。”
他追随着她的声音与呼吸,轻柔的长发,纤细的身体,穿着长衬衫和帆布鞋,露出修长的一双腿,和往常正经淑女的风格全然不同,轻松又日常。
“这家店的包子味道应该也还可以……香克斯?”
“怎么了吗?”
他久久没有回应,女孩子诧异又担忧地回头,干脆坐在床边,用光洁的额头与他相碰。
“温度是正常的啊,”她苦恼地皱起眉,“我没有用见闻色哦,香克斯是不舒服吗?”
“……我做了一个噩梦。”
他瓮声瓮气地抱着她的腰,像受了欺负的小孩,难过地想要一个温暖的拥抱。
“好可怕啊,小娜。”
她愣了一下,手指插入发间,轻轻地抚摸着,“没关系,我在这里。”
她就在这里,这是他的‘真实’。
香克斯突然有了落泪的冲动,但他只是将自己紧紧埋在女孩子柔软温暖的怀里,高大的体格缩成一团。
“对不起……”他突然说,“很痛吗?”
被刻上烙印的时候痛吗,受伤的时候痛吗,做出选择的时候痛吗……
被他吓到的时候痛吗。
“我不是、我不会……”
香克斯语序颠倒,自己也抓不到重点,他暂时地忘了那个梦,只记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于是他拿起格里芬,带着女孩子的手一同握住。
“……我永远不会那么做。”
那些糟糕的想法,那些无法抑制的占有欲,那些暗涌的奔流。
香克斯一想到自己强迫的动作和她颤抖的眼睫,胸腔就泛上苦涩,干巴巴的胃部传来痛感,就像第一次喝酒大醉后抱着厕所呕吐。
他勒得少女几乎喘不过气,但她只是迷惑了一瞬,然后轻轻吻着他的眉骨、眼睛,最后是嘴唇。
带有温暖香气的柔软贴住他干燥的唇部,女孩子爱怜地捧住他的脸,慢慢地安抚。
“我知道的,香克斯。”她说,“没事了,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嗯?我不在的世界?”
香克斯神色萎靡地靠在床头,衬衫散着,有气无力地点头。
“……就记得娜娜不在,我到处想要找你,但我也不记得你。”
他手上发力,将女孩子的手心更用力地贴在脸上,仿佛这样就能让温暖多停留一会。
“……好糟糕。”
香克斯呢喃出声,梦里的世界其实也没有特别糟,他还是那个四皇,但所有的一切都如鲠在喉,就像细小的沙粒吞进喉咙。
他不知道哪里不对,但不论喝下多少酒也无法挥洒那股隐痛。
就像一些小病,在白日时并不会来纠缠,只在微妙的时刻突然发作。
“感觉就像平行世界,”她想了想,看见他脸上的沉郁,故意开口,“不过听起来,梦里的香克斯很酷欸。”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颓然的神情瞬间从脸上消失无踪,“什么?!”
“感觉很厉害,也很靠谱。”
她煞有其事地说,眼里却狡黠的笑,“好像在做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不是说认真的男人最帅吗……”
一股重力袭来,她顺从地被扑倒,还在笑着推他:“香克斯,好沉啦。”
红发乖顺地垂下,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调笑,而是安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比起那双天生多情的杏眼,当他不笑的时候,便自然展露锋利的轮廓。
事实上,两人的身高差异并不显著,行走的时候,浅浅的发旋往往抵在男人大臂的位置。
但她以灵活和敏捷见长,体格更加修长伶俐,这样被压制着,在大海贼面前便显得单薄可怜了起来。
香克斯不说话的时候,面容是慑人的。
毕竟是被唤作四皇的海贼,他的手上有无数条人命,按住刀柄的时候,就会有鲜血如注。
但他从不想拿这副面孔去对她,不论是一开始还是重逢后,她只要安静地坐在那,笑都不需要,什么都不用做,香克斯就会心甘情愿将格里芬也奉上低头。
……所以他更不能原谅自己,竟然在那个时候说出那样恶心的言语。
需要更认真地道歉才行,他慢慢地想,脑子里分成两个区域,一边在愤怒地嘶吼自己——就连那个噩梦也变成活该,一边轻轻在心里泛酸:怎么会喜欢梦里的那个男人。
香克斯可不想承认那个几乎有着一模一样面孔、一模一样轨迹的家伙是他。
他这么委屈又认真地看着,她微微一愣,于是轻笑着半弯了眼睛,撒娇似的主动伸出手想要抱。
“香克斯~”
平常她这么一叫,海贼就要乖乖低头,贡献出自己漂亮的头发,被年纪小的女孩子像玩洋娃娃一样抚摸,还要嘟嚷着让他以后洗发时多抹一点发膜。
但今天香克斯没应,反而轻轻地用指腹去蹭她脖颈上淡蓝色的血管,细细的一小段,浅的要命,如果不是这样近距离地去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的皮肤很白,香克斯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就惊讶于这象牙一样的光洁,皮肤下的蓝色依稀可见,就像白色大理石上的条纹。
“这里,”
香克斯的大拇指微微下压,圆润的甲盖抵在脖颈靠后、与耳廓靠近的一点,压出很浅的一截红痕。
他微微弯了眼,往前倾时,散开的白衬衫就压在女孩子起伏的胸口,露出的腰背还留着些许昨夜的划痕,“娜娜知道吗?”
“这里,有一颗小痣。”
他想到梦里的时刻,在十几年的时间里,那微妙闪过的念想不过占据了百千分之一,但就是这样看似微不足道的时刻,滋养了他万万个日夜的欲望与想象。
梦里的那个红发失去了左臂,他醒来后却没有向她倾诉——虽然她在的话,一定会认真又仔细地替他挽好袖子,然后在他无赖地直起身时无奈又宠爱地踮脚替他系上黑披风。
这样的场景光想象就让人从喉咙里发出呜咽,但香克斯没有说,也没有趁机哭诉想要她的安慰。
她知道的话,肯定会心疼的要死。
那个家伙又是什么人,也配让她跟着伤心。
他低头,发梢微微垂到女孩子的胸口,香克斯没有亲,只是缓缓地在那一颗浅色的小痣上蹭,直到那一片皮肤都被磨得发热。
“香、香克斯。”
她有点无所适从地叫他,双手撑在肩膀,轻轻地想要往外推:“嗯……快起来。”
他嗯了一声,膝盖却向前抵住,愉悦地欣赏她突然变粉的脸庞。
“等等……别闹了…”
“不行?”
香克斯低头去问,“那里有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
她呐呐出口,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在他的眼神下躲避,“可昨天才……”
“好,不想就不弄。”
他轻笑,又点了一下那颗痣,围着那块皮肤缱绻地亲了一下,“好乖。”
“刚刚去哪了?今天没去马林梵多?”
她下意识回答,面对这样状态的青年有点脸红,“去吃早饭呀,路他们又不在船上,贝克说有一家早餐店味道很好。”
“至于马林梵多,我明天还要去一趟拍卖会呢,来回太麻烦了。”
香克斯恍然,是他糊涂了,连时间都记错。
“今天怎么换了这一套,没见你穿过。”
他换了姿势,起身靠在床头,让人轻轻松松靠在胸口,坐在怀里,手指松松地揽着腰。
“不是你让贝克准备的吗?”
她毫无知觉地说,“连鞋子都有。”
香克斯没说话,直到女孩子疑惑地从胸口抬头看他。
“嗯?”
她的眼睛生得漂亮,圆圆的,眼尾天然地微微上翘,应该是娇矜的模样,因为本身的温柔性子,看人的时候又格外多情。
他用手指按着对方红润的唇,最终笑了笑,没打算去管。
不管是谁,她眼里只会有他一个人。
荒诞的梦就只是梦,他才是对方爱着的男人。
现实也一样,不论是什么利益集团,对他来说都只是摆设。
他比谁都要早地占据这颗心,于是有恃无恐。
“小娜,亲我。”
香克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