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岩

    马车飞快的驶离闹市,在这动静下马车帘子被刮起,露出驾驶者的背影,脏污的白色单衣上画着个大大的囚字。

    这是个囚犯,浑身腱子肉胳膊比她大腿还粗,抬手间爆发的力量足以在瞬间拧断自己的脖子。

    宁姝瞧着这人闷头赶路,明白刚刚在长风街出现的衙役应当是抓捕他而来,大约行驶了半个多时辰,马车逐渐歪斜中逐渐颠簸起来,已经行驶到了山上。

    看来他打算先逃匿到山上,京城是天子脚下,唯有这山中密林能成为他的藏身之处,马车上供来看风景的小窗户只有脑袋大小,宁姝试过,不可能挤的出去。

    马车顶倒是因为这囚犯当时从屋顶一跃而下,弄出了些裂缝,宁姝站起来试着把木板掰开,折腾了会凭她的力气看来是无法在这囚犯的眼皮子底下从马车逃出去。

    很快马车停了,胡岩掀开帘子,宁姝靠在墙壁上警戒的看着他,瞧见是个女人还是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人,他忍不住嘴角上扬。

    “看来我艳福不浅啊!”

    他伸出手将宁姝从马车上扯下来,扬起马鞭朝着马马屁股狠狠打下去,马儿嘶吼一声高高扬起上半身朝着前方山路跑去,而胡岩则带着宁姝爬上身旁的土坡朝着密林走去。

    宁姝咬着牙顺从的跟着他,顺着他一路上好歹不至于吃苦头,只是他是逃亡之人走起路来速度很快,宁姝被他拽着连拖带走的,一路上树枝荆棘石子什么的划在她身上,也只好咬着牙忍耐。

    一路上胡岩埋头赶路,手里的女人声也不吭一声,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方便,因此他找到藏身之处时,也没给她下马威尝。

    宁姝被他扔下,后腰猛的撞在石头上,剧烈的撞击下,一瞬间身体都麻痹了,她没忍住嘶了一声。

    “还以为你是个哑巴。”

    这里是一处石头缝里,头顶上一块巨大的石头像把伞一样张开,这缝隙如同洞穴一般,还有树木草丛做遮掩,确实不失为一个完美的藏身之处。

    如果不是对这边山林熟悉的话,一时半会是找不到这里的,宁姝垂着头悄悄打量。

    胡岩靠在石头上活动了下筋骨,凶恶的眼神终于瞧向她。

    “你是哪家的妇人。”

    “齐寰飞的孙媳妇。”宁姝垂着头说出这样一句话。

    胡岩心里转了个趟,齐寰飞的名头他自然知道。

    宁姝之所以说出齐国老的名头,是在赌他会念着齐家满门忠烈保家卫国,从而放过自己。

    胡岩瞧她卧在那里,自己刚刚怎么给她扔进来的她就怎么在那动也没动,虽然低着头但并不见惊慌神色。

    “没想到你区区一个女子倒临危不惧,可惜你倒霉遇上我。”

    齐寰飞他自然知道是谁,没想到他随手抢的马车居然是当朝将军的孙媳妇,可是他一个逃命犯,要是能把她拘在手里做人质岂不妙哉?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将我放了我替你遮掩行踪,届时再帮你出城去,如何?”

    平心而论,这是个不错的交易,胡岩摸着下巴打量她:“不愧是齐夫人,只是你这办法虽好,可出了这林子难保夫人你翻脸不认人啊。”

    “就看你敢不敢赌了,你若是信我,我们便结个交情,我将你送出京城,从此你便有大好前程去奔。你要是不信我,这片林子撑死三天,大理寺便能找到你,你插翅也难飞。”

    宁姝稍稍缓过来腰间尖锐的疼痛,扶着石头站起来:“你好好想一想,哪个更划算。”

    不得不说,胡岩心动了,他是女人堆里闯出来的,眼前这妇人说话条理清楚,三言两语间便拿住自己的命门,是个聪明人不假。

    可是还是那句话:“夫人,你怎么叫我相信,我把你放了你是帮我还是抓我呢?”

    宁姝从头上摸下那枚仅剩的簪子交给他:“今日我出门匆忙身上没带什么信物,这枚簪子是我的贴身之物,我若是骗了你,你便拿这枚簪子要挟我,如何?高门妇人不好做,此番我也算是将性命交到你手上了。”

    这簪子是她的贴身之物,他大可以拿着去污蔑自己委身于他,女人的清白重要,而她作为齐家的媳妇,这点名声自然更重要。

    听懂她的弦外之音,胡岩将簪子塞进怀里,心中已然有几分动摇。

    见他沉默不语,宁姝从身上解下荷包:“我这里还有些碎银子,你且先拿着,也好做安身立命之用,等下我便出去林子,想必衙役们也快要赶来了,我将其拦住,就说你随着马车跑了,我侥幸逃了出来。”

    “我是齐家夫人,相比于你一个逃犯,自然是我的性命要紧,而今日你有本事从大理寺逃脱,想必定能躲过衙役们的追捕,三日后,在清风弄我派人与你接头送你出城。”

    “这下,你便无后顾之忧了吧。”

    见他点头,宁姝紧绷着的身体终于卸下劲。

    大理寺衙役骑着马追来时,便见山路旁站着个穿月白色衣裙的夫人,头发松散,形容狼狈,正虚弱的靠在颗树旁。

    跟着的翠云瞧见宁姝立刻冲过来,走近了才发现她脸上毫无血色,裙摆也被划了个稀巴烂,手臂上露出的肌肤有道道划痕。

    “小姐,你没事吧,那犯人呢?”

    宁姝摇摇头,朝着前方虚虚一指:“他架着马车顺着山路上去了,我侥幸得了空子跳车才逃过一劫。”

    围着的衙役们翻身上马就要继续去追,宁姝伸手将他们拦下:“今日你们大理寺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不应该先想着如何同我交代吗?一个囚犯在这山林又能逃到哪里去?”

    为首的司狱长面上一沉,此事实在是有辱大理寺的威名,可面前这位是齐家的小夫人,前些日子齐家祖孙二人为国征战一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又怎么能不念着他二人给齐家一个交代呢?

    “齐夫人说这事该如何办我们便如何办,只求夫人身体安好,心情顺畅,如何?”

    宁姝伸手捂着腰:“今日我在你们大理寺眼皮子底下被掳走,想必京城里早传出了关于我清誉的不实消息,你们现在就回去帮我澄清,另外我跳车时伤了腰如今疼痛难忍,你们去帮我找辆马车来,再为我请个大夫。”

    “若是我这伤没什么大碍,这事也就揭过,若是我伤了身子,外界还传出毁我清誉的传闻,这事我便同你们没完!”

    宁姝面上苍白不是作假,那胡岩力气贼大,不经意冲撞间,怕是伤到了骨头。

    司狱长自然点头答应,当即遣人回程去安排,如此一来不仅拖延了时间,来追捕的人马也所剩无几。

    翠云扶着宁姝坐下,司狱长点派了剩下的人手,安排两人在此保护,剩下的四人这才骑马朝着辙痕追去。

    宁姝心想,这番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怜她遭受无妄之灾,还落得个满身伤痕。

    翠云小心的为她包扎起手臂和腿上的伤痕,这些划痕倒不算什么,无非是划破皮见了血,只是这腰恐怕麻烦了。

    宁姝僵硬着无法动弹,后腰传来一阵一阵针扎般的痛意,她强忍着没有□□出声,额头不由得沁出冷汗。

    “翠云,帮我把怀里的簪子拿出来。”她先前害怕这贼人会对她不轨,事先藏了一枚簪子在怀里,现在这样坐下来,簪子硌着有些难受。

    方才用来挽发的簪子被拿下后,头发松散开,掉了一半垂在肩上,被她的汗湿乎乎的黏在脸上,瞧起来让翠云觉得害怕,她赶紧叫来在一旁守着的司狱长:“大人,我家小姐疼的受不了了,大夫什么时候来!”

    “我已派人快马加鞭去了,还请夫人再稍稍等待一下。”

    司狱长眉头也锁着,这事牵扯进齐家的夫人,是不可能善了了,只怕他这个司狱长也坐到头咯。

    翠云两头着急,最后实在无法只好蹲下尝试给宁姝揉揉。

    后方终于传来了马蹄声,翠云大喜过望,她赶紧冲过去:“是大夫来了吗!”

    马车由远及近,车头上坐着的山水一跃而下,紧接着帘子被掀开,马车里走下来个人。

    “陆,陆将军…”

    来人还穿着上朝的官服,头顶乌纱帽亦未褪,他就这样大步走过来。

    翠云被他通身的气势所震撼,山水将人拉到一旁,翠云问:“陆将军怎么来了?”

    接着又道:“大夫来了吗,我家小姐还疼着呢!”

    山水摇摇头:“将军会带宁小姐去看大夫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说着还朝旁边一颗粗壮的大树上投去一个隐晦的目光。

    接收到信息的十九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继续鸟悄着蹲岗。

    陆远听迈着大步走到树下,宁姝抱着膝盖坐在那,乌发散乱着,裙上沾了不少灰尘泥土,她小小的一团缩在那,让人看起来无端感到心软。

    一双有力的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抱了起来,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她顺从的依附着来人,主动调换了个姿势,更好的让他抱着她。

    “大夫,我伤到了腰,麻烦你为我瞧瞧是不是撞到了骨头。”

    “嗯。”声音里带着些疲惫沙哑和一丝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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