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杨语和管林打了一个来回,挡住管林自上而下劈来的一剑,撑了几秒,杨语手中的剑应声碎裂,眼看管林的剑就要落在杨语的肩上,杨语迅速向后退了几步,有些狼狈。
杨语看了看手中的剑柄,苦笑道“管统领名不虚传。”
管林向杨语行礼“得罪。”
“小语身手竟如此好。”
“皇上过誉,臣引以为傲的功夫,在管统领手下也就走了二十几个来回,实在惭愧。”
“你不必自谦,管统领是武学奇才,又年长于你,这么多年来能在管统领手下走那么多招的,也没有几个。”说这话的是杨先。
“大皇子说的有理,等臣到管统领这个岁数,一定能打得过他。”杨语开着玩笑,落座于席位间。文尘瞥了一眼杨语方才拿剑的右手,微微颤抖,不细看看不出来。
杨语换了左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再说话。崔付盯着杨语颤抖的手,眼中一丝阴狠一闪而过。
“你太厉害了。”这突兀的声音,是仅有八岁的四皇子杨团,“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精彩的比武!”
说着,转头看向杨暄,兴奋问道“父皇,能不能让杨将军教我习武!”
杨暄依旧含着笑,看向杨语。杨语立刻起身,“能教导四皇子,是臣的荣幸。”
此话一出,现场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只是,四皇子已有羽林军副统领授课,臣这点功夫,不敢耽误四皇子。”顿了下,又道“不过臣听闻国子监的学子们,武术方面差强人意,不若让臣这个闲人去教导他们一二。”
闻言,杨暄几乎想都没想,立马点头同意,“如此甚好,上次秋猎,小辈的战绩惨不忍睹,有你教导,想必今年的秋猎就有看头了。”
事情的发展,谁也没想到,完全摸不着头脑,两人的对话就像提前商量好的一般。
宴会结束后,李智辉骑马追到文尘的马车,道“二公子,将军让我给你带个话,明日到王城最大的酒楼见面。”说完,也不等文尘答应,调转马头就走。
朱岳刚准备拒绝,一转头刚张口就吃了一嘴灰,再看人,只留下一个奔腾的马尾。朱岳瞪大双眼,“公子,凭什么他说去就去啊 !谁家是这样邀人的?”
马车内,文尘歪着头,双目无神的靠在马车上,纹丝不动。心中不免叹息,怎么也没想到,这辈子还会用上美男计,对方还是个男的!
此等大辱,将来定要他百倍偿还!
丞相府
崔付回到府中,抄起厅内的青花瓷,用力砸在地上。还不解气,抬脚将工艺繁琐的屏风踹倒。府内下人纷纷跪倒,不敢上前。眼神可怖,额角青筋凸起,胸口剧烈起伏。
本就天生羸弱,从娘胎里带了病气出来,小时候没少做强身健体的练习。十几岁时身体已与常人无异,练就一身武艺。可惜,二十四岁时出了意外,伤到了双手筋骨,从此不能习武。
崔付逆鳞有二,一就是忌讳别人嘲讽他不能习武,杨语今天就是故意戳他伤疤。逆鳞二,被人看轻、忽视。而杨语,第一次见面,两个全占了,这是摆明了要和他作对,赤裸裸的宣战。
一个正常人,初入权利中心,不说畏畏缩缩,也断没有往死里得罪人的说法。
刚回来的崔数,见满地的狼藉,缩着头贴墙角往后院走,内心战战兢兢的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过来。”
崔数瞬间定住,一只抬起的脚久久没有放下来,咽了口口水,缓缓转过头,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小声喊了声“兄长。”
崔付本就在气头上,见崔数慢吞吞的怂样,心里的火‘噌’的一下冒起来。怒喝道“还不过来,等死吗?”
崔数一溜烟的跑过来,支支吾吾的“兄、兄长。”
看着崔数不成器的样子,崔付心头阵阵火气从心口窜出,揪着崔数的衣领就往崔砚宁的院子走。
穿过院子长廊,崔砚宁正躺在树荫下闭目养神。满头的白发披散在肩上,耸搭的皮肤褶皱,无一不在诉说崔砚宁的老态。
如今年岁已大,杨暄不在都城的日子,便在家里办公。除了每天早上的朝会,奏折每日都送到丞相府批阅,
听见动静,缓缓睁开眼,眼中蒙着一层浑浊,眼角湿润。崔付将崔数一甩,沉声道“原以为他召杨语回王城,是忌惮。如今看来,他是想一箭双雕。”
崔数楞楞的站在旁边,一头雾水。
“你,太激进了。”崔砚宁缓缓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皇上最忌惮臣子夺权,万事小心。你做得太明显,他怎能容你。”
“他一个废物,整天什么都不干,凭什么霸着位置,高高在上。你卖命了一辈子,他坐享其成,整天游于山水间,好不自在!”
崔砚宁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也曾想过坐上那个位置。可杨暄的制衡之术用的太好,纵使崔砚宁在朝廷上有党羽无数,纵使他家财万贯,但他没有兵。
三个大将军,北原军魏家,忠心耿耿,实难拉拢。
西境唐家,站队大皇子杨先,若想与之合作,必须扶持杨先登上皇位。杨先,不过是下一个杨暄。
国防军杨远就不必说了,一个靠皇上提拔的太监,还封了个安南王,在南境就是个土皇帝,有钱有权。就算把整个崔家的家产给他,他也未必能看上。
就说近处的王城护城军、禁军,都在兵部尚书沈泊池手中,崔砚宁稍有异动,就有暴露的风险,再加上还有个虎视眈眈盯着他的文舟言。说是宵国权利顶峰,实则不过是兢兢业业的给杨暄做牛做马。
保住权利,已是极限。
“你为他杨家卖命一辈子,我不会。”崔付低头看着双手,气的发颤,咬着牙道“我之所以成为不能习武的废物,难道不是拜他所赐吗?”
站在一旁的崔数,已经呈痴傻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前只知玩乐,家中大小事物皆由父亲与兄长做主,自己从未管过,也不想去操心,他们也从未向自己说过。
崔付转头看过来,眼神凌厉,“听懂了吗?”
崔数摇头,又点头,点了两下又摇头。
崔付举起手,“我付了多少辛苦与汗水,武艺才能成为新一代佼佼者,就这么被抹去!”抬头盯着崔理,“秋猎时,围场出现刺客,死了一个太监,就只有我受伤。刺客不杀我,只废我经脉,这场刺杀就像是专门为了废我而来。”
“兄长……”
“之前我不管你,放纵你,是因为局势甚好,无人能与我崔家匹敌,我一人就可以达到我的目的。但如今,那老东西察觉到了,朝堂上恐有变数,家族事务我便顾不过来。”
“这段日子,我会教你管理崔家产业,日后这些产业就由你接管。”说完,郑重的看着崔数“记好了,我和你是亲兄弟,我成了,你享荣华富贵,我若是败了,你也难逃一死。”
“兄长,我……”崔数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他能做什么,他什么都不会。
第二日,杨语一早便低调出行,以至于上门拜访的人纷纷跑空。杨语带着李智辉走街串巷,丝毫没有身处权利中心的紧张感。
“将军,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啊?”
“担心什么?”两人站在粗壮的树杈上,看着下面摆摊算命的道士。
“昨天你得罪了崔家,他们肯定会报复你啊!”
“哎呀,姑娘你这个手相好啊,肯定能嫁一个如意郎君,这辈子不愁吃喝!”道士摸摸胡子,没等小姑娘说话,又道“不过……”
听着道士拉长调子,姑娘不由得着急,“道长,不过什么?”
“你猜猜他会说这小姑娘什么问题?”杨语饶有兴致的指着下面。
李智辉看了一眼一脸紧张的小姑娘,“说她命短?”
“噗。”杨语没忍住笑了出来,立马克制,以免扰了下面还在施法的道士,就没好戏看了。
“唉。”道士沉沉叹口气,把关子卖足了,皱眉道“你这子孙线很薄啊。”
“什么?”小姑娘被吓得毫无血色,抓着道士的手腕,差点哭出来,“道长,你要救我啊!”
道士还是皱着眉,不说话。一会儿掐掐手指,一会儿摇摇头,小姑娘焦急道“道长,你一定有办法是吗?”
就在杨语快不耐烦时,道士沉重的叹口气,“办法是有,就是……”
“就是什么?道长!”小姑娘急得落了滴泪,“道长,你要帮我啊,没有子嗣,我如何立足夫家?”
“此乃逆天之举,你当真愿意?”
“道长尽管说,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倾尽全力!”
“好,你现在拿二十两银子给我,我替你通神灵。”
听到钱,姑娘愣了一瞬,变立马收了方才的柔弱懵懂,睫毛上还挂着泪水,就骂道“你这个骗子!你怎么不去抢啊!”
“哈哈哈哈哈”杨语再也忍不住,扶着树干笑起来,李智辉抿着嘴,没敢放肆,因为憋笑而瞪大双眼。
下面的两人抬起头来,小姑娘当他是登徒浪子,瞪了杨语一眼,转头气冲冲走了。昨日进城,大多数人都看见了杨语,因此道士一眼就认出,连忙拜道“草民拜见将军!”
杨语从树上跳下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伸手,道士几乎是条件反射,向后退一步,手也举到了半空,察觉到后又连忙放下。杨语眨了下眼,“警惕性不错。”说着,伸手撕下他的胡子。
“你这行骗手段未免太低级,还没出师吧?”杨语将胡子贴在他的胸前,“说说吧,从哪儿来的?”
“将、将军,我没有骗人,我真的懂……”
“哦?那你给我算算。”
“不敢不敢。”道士边摆手边往后退。
“还说不是骗子?现在就带你去衙门。”李智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别、别!我算我算,我现在就算!”说着,颤颤巍巍看向杨语,细细观察面相。看着看着,瞳孔放大,嘴巴微张,震惊之余,恍然对上杨语探究的眼神,一个机灵,结结巴巴道“将、将军面相极好,福泽深厚,定能、能…能否极泰来。”
杨语收了笑,定定的看着他,直把人盯得冷汗直流,才慢慢扬起一个慎人的笑,道“你说的,很中肯,我要你去我府上做上宾。”
道士立马摇头,摇到一半停下,看着杨语平静的眸子,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慢慢点头“是。”
一旁的李智辉看看道士,看看杨语,又看看道士。摸摸打量:这骗子,黑是黑了点,但五官端正。穿着是破了点,但能看出身形不错。嘶~不是吧,这也行?
接下来,杨语先是带这骗子去买了几套成衣,把身上破破烂烂的道服换了下来。又将人贴身带着去酒楼,李智辉不由刮目相看。若说文尘是因为不得已,那这道士,难不成是真相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