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手掌贴合着木门，只要手上轻轻用力，就能够看清里面的场景。
只要一用力，或许就能窥探枢的秘密。
只要……
“你在干什么。”
突然响起的人生让二月下意识地浑身一震，悄无声息出现在二月背后的，正是房间的主人。来不及想枢是怎么做到的，二月笼罩在做坏事被发现的窘迫中，可她毕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我想回房间睡。”
枢指了指隔壁的房间，“你住那间。这间是我的。”
“啊！抱歉！实在不好意思。”
枢摇头，表示不必在意。
“还没感谢枢君之前救了我。”
“嗯。”枢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到二月的颈边，“举手之劳。”
“这么晚了……枢君是去做什么了？”二月试探性地询问，同时仔细观察枢的表情。
可使人感到挫败的是，完全无法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的情感波动。
于是她又赶忙摆手：“如果不方便回答的话，就不要告诉我啦。问这样的问题实在太冒昧了，是我的错。”
而枢作为回应的，是破天荒的温柔微笑：“你很喜欢认错。”他嘴角噙着笑意，倒不像之前那般让人无法靠近了，“我们是同辈，态度不用那么恭敬。”
“我出去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他忽而抬起手，让二月看他手上的东西——看形状，像是两只兔子。
“……有两只不走运的小东西，正好拿来给你补一下身体。”
这么说，他夜晚出门，是为了狩猎？
还是用来给她补身体的。
意外地细心又温柔。
“啊，这……”二月不好意思地撩了下耳边的头发，“让枢君费心了。”
头发撩起后，雪白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仿佛能听到血管中的血液流淌而过的声音。
枢眼中暗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喉结无意识地滚了下：“不必客气。”
他低头掩去眼中的渴望，将少女耳边的头发重新放下，“天快亮了，早些休息吧。”
在与枢擦身而过的瞬间，二月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并非先前那般香甜。
大概是野兔的血味吧。
又是一夜无梦。
惯常睡懒觉的二月依然起得很晚，一觉醒来，外头已大亮，肉的香味已经沿着门缝飘了进来。
兔砸！
今天有肉吃了！
二月穿好了衣服出门，看见兰婆婆正端着一锅兔肉汤从厨房走出。
“婆婆，我来帮您！”
真就肉香四溢。
“小春多吃些，这可是我们枢特意为你打来的野兔。”
兰婆婆不停地往二月碗里夹肉，倒弄得她很不好意思。
“……玖公公兰婆婆你们也吃。”
“春今年多大啦？”
“唔，十六。”……瞎掰一个吧，毕竟二月的年龄自己也不太记得。
“这样啊。”兰婆婆笑着用手肘抵了抵玖公公，“老头子，我们家枢今年有十八了吧。”
“……好像是吧。”
“啊啦，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不也像这两个孩子那么大嘛。”
“咳咳……”作为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夫妻，玖公公很快发现了妻子的意图，他重重咳嗽了一声，考虑到女孩子家面皮薄，还是决定让妻子稍微收敛点，“先吃饭先吃饭。”
即便外表已是白发苍苍，灵魂却一如年轻时的那样年轻纯净。
真好。
倘若她不曾拥有如此永恒的青春与生命，仅有一世的时间，或许还是希望像这两位一样幸福又快乐地老去吧。
用完餐，二月便自告奋勇去洗碗了。当一个白嫖客，她还是不太好意思，“如果不做些什么，我会非常不安的。”
既然她都这儿说了，兰婆婆便只好放她进了厨房。
二月洗碗时，兰婆婆便将剩下的那一只野兔拎了过来，“喜欢吃清蒸还是红烧的？”
……其实二月更喜欢麻辣。
她把奇奇怪怪的想法甩了出去，仔细看了眼兔子，颈部一个碗口大的洞，放干了血。
兔兔这么可爱。
“红烧吧，婆婆。”二月笑着回答。
“好嘞。”
婆婆拎着兔子开始去皮。
二月拿洗碗布搓着碗，“婆婆，枢君他不吃午饭吗？”
“不吃，那孩子只在晚饭和我们一起吃。”
“那岂不是一天只吃一顿？”二月惊讶，“不会饿吗？现在这个年纪，明明是长身体的时候啊。”
“……啊，但是，他以前一直是这样的。”兰婆婆皱眉思考了一下，“我们倒是不觉得他会饿……如果是枢，一天只吃一顿，也……没关系？”
仿佛这条逻辑越来越不顺，兰婆婆的眉毛都要扭到一起去了。
还是不对劲。
昼伏夜出，一天只吃一顿饭，食量也很小。
绝对不是什么正常人啊。
二月想，一定得弄明白枢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夜晚，面对新鲜的红烧兔肉，枢的食量依然没有增加。草草吃了几口，便又准备出门了。
二月假装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却在枢出门的下一秒，便以“出门散步”为由悄悄跟在了枢的身后。
……即使这个借口真的很蹩脚。
兰婆婆笑眯眯：“好好散步，不用太快回来哦小春。”
二月远远地跟在枢的身后，她能保持住的最远距离，应该不会被注意到吧。
……如果被注意到了也没办法。
村里大多是农户，因此一出门，拐过一条泥泞小道，便来到了耕作的农田，一道道田垄交错将田地划成不同的区域。此时正是秋收季节，稻谷长得半人高，于视野却有不便。
二月看见枢没有片刻停留地走过了农田区，向村外的山林走去。
林中，树叶簌簌作响，秋风萧瑟下，更有无数落叶下坠，二月紧盯着前方人的身影，崎岖的山路却并不好走，但枢却好似如履平地。
二月只好凭借自己的体质优势努力跟上了。
而另一边，被跟踪的人觉察到少女打定了主意要跟着，顿时颇为无奈。
或许从对生命的态度上就能看出，她执拗的性子。
但接下来的事情不能让她看见。
抱歉了。
枢的行进速度是越来越快了，即便是二月也感到了吃力，又不得不感慨和服果然不适合运动，头顶上的几棵树突然震动着落下一大堆树叶，遮挡了二月的视线，也只这一会儿的工夫，便失去了枢的踪迹。
跟丢了。
此刻的二月陷入两难，不知是该去四处找找，还是沿原路返回的好。
漫无目的地寻找性价比并不高。
还是原路返回吧。
明白自己的跟踪行为大概率是被对方发现了，二月还得先回去想想怎么道歉解释比较好。
如果能够直接问就好了。
咳咳，请问你究竟是什么人啊枢君。
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少一些秘密嘛。
总是猜猜猜的，也很累啊。
幸好二月卓越的记忆能力还保留着，按照原路返回简直小菜一碟……吧。
……
已经走了相当长一段路的二月，望着四周没有任何差异的景物陷入了沉思，按理来说，不该是这样的。
她拿了块石头在一棵树上做了标记后，再次按照脑海中记忆的路线走了一遍，最终却走回到那棵被标记的树。
她一向是相信自己的记忆能力的。
一定是哪里不太对劲。
指腹摩挲着粗糙的树皮，二月环顾周围，黑暗中仿佛存在着食人的凶兽，虎视眈眈地望着她，蠢蠢欲动。
“终于察觉到了啊小姑娘。”
这一声，充满着奚落，也隐藏着一丝兴奋，犹如找到了新鲜的玩具那样的兴奋。
声源在——上面！
二月仰起头，正望见一个坐在树枝上的黑影，因其背着光而无法窥见他的全貌，唯有一双闪着红光的眸子，让人本能地产生一种危机感。
黑影突然以极快地速度落下，几乎是“嘭”地一声砸到地上，溅起一地枯叶。
等到四散的落叶重新沉积在地上，变近的距离与微弱的月光终于让二月看清了黑影的全貌。
她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难以描述眼前的生物。
它拥有人形，五指的骨头却暴突，指甲疯长，似刀片一样锋利，面部除了一双不详的血瞳外，还有一对尖利的獠牙。这是人，还是野兽。
二月见过各种各样的生物，却没有任何一种像眼前的生物这样，让人直面黑暗与污秽，这是一个神明都抛弃了的物种。
他们是不被祝福的。
是罪恶的。
“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显然二月的反应取悦了它，黑暗的生物轻蔑地笑着：“怎么？被吓着了？人类就是胆小。不过，反正你都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大爷我就是吸血鬼。”
吸血鬼？
从字面意思来理解就是——
“你抓住我，是想吸我的血吗？”
那只吸血鬼眯着眼舔了舔唇，“这么聪明又可爱的小姑娘，真不舍得让你就这么死了。”
“决定了，我待会儿会控制一下不把你的血吸干的。”他猛地朝二月扑过来，张嘴亮出口中的獠牙，“我要把你带回去好好养起来！”
他这突然暴起确实让人猝不及防。
手边并没有趁手的武器，二月拾起脚边的几根树枝，用力地将它们投掷出去，有几根确实钉在了吸血鬼的身体上，但当他拔出树枝时，伤口也很快地愈合了。
……这是什么逆天技能啊。
二月内心吐槽着，更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对抗这只吸血鬼了。
她边跑边想着对策，吸血鬼则在身后不慌不忙地追着，好似调戏着自己的猎物。
“别挣扎了宝贝儿，只是吸一下血，我保证你会活得好好的。”
“你跑不出去的，这里已经是个迷宫了，你就算跑到筋疲力竭，也一样会回到我身边。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月此刻才想起红叶的好，它虽然毒舌自负，掌控欲极强，但它强大的能力和丰富的阅历一定知道该怎么对付吸血鬼这样的生物。
可恶。
省点力气吧。
下定了决心，二月不再逃跑，转身直面吸血鬼。
“不玩了？”吸血鬼长舒了口气，他毕竟是出来找食物的，玩儿太久耽搁了正事可不好，“那我可要开动咯。”
“放心，我会很温柔的。”
他面上挂着虚伪的笑意，缓缓靠近。
二月手指微张，她以前见过神族的一些女战士手撕恶鬼，向来她手撕一个吸血鬼，应该……没有问题吧。
她看着吸血鬼越来越近的獠牙与尖爪。
觉得拼一拼。
拼个鬼啊！
她扭头就跑，关键时刻还是要从心一下。
却不想突然撞进一个人的怀里，有些过于坚硬的胸膛撞得二月的脸生疼，她轻轻“嘶”了一声，还未来得及推开，便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在怀里，他柔软的掌心覆在二月的侧脸，让她无法看清外头的场景。
“抱歉，让你遇到了不好的事。”
那是属于枢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忘了这些吧。”
二月能感受到有种奇怪的力量试图干扰她的记忆……但作为神造物的二月，不会轻易被他力改变。
因此，枢干扰了个寂寞。
枢的气息变得更加危险了，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
“纯……纯血种……”
“我不知道她是您的……求求您……放过我吧！放过我！啊——”
与此同时，属于那只吸血鬼的，不详气息消失了。
二月闻到了，更加堕落的味道。
看着怀里陷入昏迷的少女，枢有那么一刻的后悔。
果然，是个麻烦。
他只是走开一会儿，她就能遇到别的吸血鬼，幸好自己感知到了那只吸血鬼的气息。
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来得这么快。
枢把二月横抱起，她雪白的脖子又毫无防备地展现在他面前，不用咬破那细细的血管，枢也知道她的血很美味。尤其是她的体内还流动着属于他的血。
先前只是为了治愈二月的伤，才喂她喝下纯血种的血，却没想到，这会让她变得更加吸引别的吸血鬼。
鬼使神差地，他停了下来，将人放下，低头靠近二月纤细的颈部。
太细了，轻轻一拧就会断掉。
无法克制般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她颈边的肌肤，獠牙不知何时已经显露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刺破少女的肌肤，深入到她的血管中，用力汲取芬芳的血液。
但枢还是忍住了。
他救她，并不是想把她变成吸血鬼。
世上不需要再多一具没有温度的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