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灾

    赵渝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在梦里,他穿着干净柔软的寝衣,正坐于一间明亮清爽的屋子里,小香炉的青烟慢慢钻出空隙,旋转、消失,前方烛火迷离,直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直到能看到那抹尖尖的火焰头。

    他呆呆的,仿佛眼里只有那火焰,只走去,将手指伸了上去。

    痛感先是出现在手指,而后以眨眼的功夫传到大脑,他立即收回手指含在嘴里。

    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沈熹!

    门开了,赵琛进来,见弟弟将手指含在嘴里,一脸惊恐怔愣,他心里又气又疼。

    这一个月到底过得有多惨,让一个精神的孩子变成这样。

    “阿渝——”他轻轻喊。

    赵渝慢慢转头,不可置信。

    “哥哥!”他大声疾呼,扑到赵琛怀里,不停喊着哥哥。

    伏贞讽笑,方才在她面前诉说了一番“父子情深“,现在又在她面前表演一场”兄弟情深“,赵琛回头看看她,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

    他拍了拍弟弟后背以示安慰,才把双手负于身后,作威严态,问他可知错了。

    赵渝的眼泪大滴大滴流着,不停点头。

    赵琛见了,真觉得弟弟是吃足了苦,他还未曾见过他这般哭过。

    赵渝何止是因为吃苦难受,若他一人被卖到北凉受那些苦也就罢了,偏偏还连累沈熹,这一个多月,若没有她陪着,他真活不了了。

    于是,还不等赵琛凶着脸要弟弟擦干眼泪,不准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时,赵渝便问他,和他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去哪了,他现在要看看她。

    赵琛看了一眼伏贞,听她道:“她没事,醒来之后便离开了,她还叫你莫要找她。”

    方才伏贞也简单同赵琛说过此事,男人十分满意这小姑娘明智的选择,他不喜欢弟弟身边有这个样身世不明,又心思深重的角色在,若她不走,他也有法子教她离开。

    赵渝却是急眼了,竟当着哥哥的面喊道:“谁准她走了,我不同意!”

    伏贞哼了一声,语气里尽是贬低之意:“我的人找到你时,她正带着你从木旗林里出来,若不是有她相救,你恐要染疫而死。用一个自由之身抵救命之恩,还是你便宜占得多!”

    赵渝不停摇头,慌里慌张道:“她去哪了?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不知道。”伏贞摇摇头,却是看着赵琛说的,话说完,她便走了,留他兄弟二人在。

    这样明晃晃的示意落在赵渝眼中,他看向哥哥一脸恳求:“哥,你告诉我,沈熹去哪里了,你快告诉我。”

    他死里逃生,醒来之后心心念念的却是一个不知来历的女子,赵琛不说话,冷冷看他。

    要是以前被这么看上一眼,他定会立马安静的。

    可是这次不一样。

    赵渝眼神依旧是害怕的,可他害怕的不是哥哥,而是沈熹的离开。

    知道从赵琛这里得不出什么消息,他不再多说,就要去找刚才说话的那个女子。

    因太慌张,还撞到了桌边的茶盏,他还赤着脚,却不管不顾要往前冲。

    “你要真喜欢,我就叫人把她找来,以后就留在你身边照顾你,怎么样?”赵琛说道。

    赵渝急急回头:“真的?”

    “伏姑娘出了十两黄金,雇她在商行做事,她答应了,便先去熟悉情况去。既然你这么喜欢她,我就叫人把她带回来,以后就让她留在你身边吧!”

    赵渝原本惊喜的神色却是满满淡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见,他低垂了头,想起了在那艘大船的船舱底下,沈熹对他说过的话。

    “如果不是被绑来,我想这一定是一趟很好的旅行,毕竟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船呢!”

    更没有,离开永安那般远。

    “等以后,我要去行商,要去做大商人。我要到处开客栈,开布庄,开钱庄,我还要走南闯北,到处旅行游玩。”

    “这样的人生,真是快活啊!”

    那时还不知能不能逃出生天,她却总喜欢畅想以后。

    那样喜欢自由,现下她还有了一个好机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或许如她所说,她真的会成为天下闻名的大商人。

    如何忍心把她的好前途生生断送了?

    赵渝抬头,声音颤抖:“哥哥,我能不能……”

    能不能跟着她离开?

    “不能。”赵琛一眼便知道他的心思,他慢慢摇头,少见遗憾之色出现在他的脸上。

    “阿渝,我们都做不了自己的主。”

    弟弟少见的难过,赵琛却不太在意,人是善变的,他今日为这点情思所困,等他年那姑娘再站于他面前,也许那时的他会觉得现在的自己有多可笑。

    再过几年,他会替弟弟挑一个门当户对的闺秀,等他再生几个自己的孩子,这些也就成过眼云烟了。

    赵渝没再提沈熹,或许,他只是没在赵琛面前提她了。

    十四岁的少年郎君才知道,原来他也有求之不得的事,可天底下,除了君王,还有谁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

    看他想通了,赵琛松了口气,嘱咐他好好待在船上休息。

    “我奉圣上旨意要在北地三州赈灾治河,恐怕要在雁州待上一段时间,你是要随我待在这里,还是回清河?”

    赵渝猛抬头看他,终于恢复了精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他赶忙道:“哥哥,我只是贪玩才跑到这里,没想到被一群匪徒绑到北凉——”

    “阿渝,以后不要在人前提到你这个月的事,任何人都不能讲。阿宁过几天也会赶来,你也不准同他讲,若是他问起来,你就说你又南回去了永安,到建康时遇着了我,我们两个是一起来雁州的。”

    “记得了吗?”

    赵渝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他总是为自己好,便点了点头。

    可阿宁陪他长大,是他除了哥哥以外最亲近的人,为什么连阿宁也不能说?

    赵琛拍拍他的肩,只说以后他就明白了。

    现下没有外人,赵渝还是问道:“可是哥哥,我在宝象码头见到了很多齐人,他们都被绑到北凉做苦工,这些人怎么办?还有,当时有个人和我一起被绑,他说北地三州官员都是人贩子,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赵渝猜出哥哥肯定知道什么了,不然哥哥见他醒来,第一件事一定是要找到抓他的凶手为他报仇,可他现在什么都没问,想必是知道些什么。

    赵琛没有回答他,只问他可恨北凉。

    想起自己在北凉的遭遇,赵渝毫不犹豫回答他:“恨!我恨不得把他们全部用鞭子抽死,我恨不得把宝象码头全部填平!”

    “可你不知道三十多年前,宝象码头是大齐最大的码头,那时南北来往,过半船只在此停留,复定河南北两边的百姓因商贸而富足。”

    赵琛看他,平静说道:“你不应该想着填平它,而要想着怎么把这块原属于我们的土地夺回来,重新让北地三州焕发生机。”

    “还有,留在北凉的齐人很多,不止你在码头见到的,他们很多人留在北凉做着最低贱的活,你便是鞭打死所有宝象码头的悲凉人,他们也回不来。”

    “那怎么办?”

    赵琛不再回答:“把自己收拾好,明日我们要去雁州公衙。”

    他出了屋子,巴云请他去了二楼,伏贞正在账房里打着算盘,见他进来,也只能抽空抬起眼皮看上一眼。

    赵琛悠闲地喝着茶,打趣她算盘打得响。

    伏贞不理会,说道:“午时我的船就要离开这里,你赶紧收拾,快点下船。你面前的盒子装着三千两银票和十块金饼,你都拿去,留着打点这边的官员。”

    赵琛打开盒子,瞧着里头厚厚一沓银票和黄灿灿的金子,有些生气地盖上盒子。

    这么多钱都要拿去喂那些蠹虫!

    “还有粮食,你先撑半月,再过半月,我会叫我这边的人捐出一万石来。”

    她笑看赵琛:“这粮石全捐给灾民,我分文不要。只是还请殿下与市舶司的人通通气,发我几张出海公凭。”

    朝廷要赵琛来救灾,没给多少钱粮,若是有商人愿意捐助粮食,朝廷发两张出海公凭也不是问题。

    赵琛点点头,同意下来。

    她算好账,只把账本理好,才坐于赵琛旁边。

    想起来北地时一路看见的惨景,赵琛面色也不好,他觉得在永安的自己有如井底之蛙,不识天地。

    帝都的繁华热闹让他觉得大齐之地皆如此,可一路北上,即便不闹水灾的其他州县,百姓生活困苦,土地都用来种粮食了,他们连青菜也吃不上。

    他曾在一村民家中借宿,才知他们过节时才能吃上一点大米,而遇水灾的其他州县,许多老百姓也坐困荒村等死。

    “要是永安的官员来这里看看,哪里还敢说‘盛世’二字。”

    伏贞却是笑了:“若是盛世,哪还有你我动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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