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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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门大败魔修后,六洲到处都被修仙之风刮过,仙脚村自然也不例外。

    一个老道士衣衫褴褛,浑身酒骚气。他摇头晃脑,站在村中水井旁的空地,举着手中皱皱巴巴的引气符,教授修仙的入门知识。

    “有人可知,何以修仙?何以为魔呀?”他的声音粗嘎而缓慢,听得叫人着急。

    全村人都围在他周围,似乎全指望他来改变自己平凡的命运。

    有一年轻人迫不及待道:“老仙人,我知道我知道!”

    “说与我听。”

    “自然是得天睐者以修仙,与仙为敌者方为魔。”他把握十足道。

    这回答已然超出了村中大多数人的文化水平,定是精雕细琢过的答案。

    老道士却斥道:“谬论!”

    众人面面相觑。

    老道士手中一抖,引气符便由下而上化成了灰,他缓慢漂浮起来,离地半尺时定在空中。

    众人惊叹不已,更有甚者朝他跪拜,以为神仙显灵。

    “是心诚者以修仙,心怀诡念者方为魔。若是心诚,人人皆可修仙,且不出一月,都能像老身这般。”

    彼时还是八岁孩童的许银花听了,深信不疑,摇着许杏离的手臂喊:“阿姐,我要修仙!世上没有比我的心更诚的了!”

    许杏离无奈之下,只好花光了刚打半月的工攒够的五十文钱,给她买了一张老道士的引气符,附带一张基础入门吐纳法的说明纸。

    “人生须臾不可离者,呼吸也。吸则阖,阖则纳新,呼则辟,辟则吐故。夫道者,首在调和阴阳,顺理五行,而知呼吸阖辟之方,行强身立命之道……”许银花字认不全,还得许杏离读给她听。

    “呜呜,一点都听不懂。”许银花捂住编着麻花的小脑袋,深感头痛。

    许杏离仔细一看,顿时大恼:“这不就是扩写了最近坊间流传的八字气诀吗?居然要我五十文!”

    “什么八字气诀?”许银花忙问。

    “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许杏离快速背了一遍。

    许银花掰着手指道:“这明明是十个字呀!”

    许杏离扶额:“好了,你就念这个试试吧,他给的那东西太长你记不住。”

    许银花懵懂地点头。她向来不太有主见,阿姐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两人盘坐,对着一张旧黄的符纸,半吊子地练习吐纳法。许杏离说一句,许银花便跟一句。

    没过多久,桌上的符纸忽然像之前在老道士手中那样,渐渐化成灰。

    许银花兴奋大喊:“阿姐快看!成功了!”

    许杏离却没出声。

    许银花疑惑转头:“阿姐?”

    她赫然发现,阿姐不见了。

    再一抬头,才看到许杏离正盘腿浮在半空,比那老道士飘得还要高许多。

    许银花艰难思考半晌,这才明白过来:引气符被用掉就会消失,阿姐比她学得快,把符用掉之后就有了法力。

    因为阿姐本来就学什么都比她快,许银花丝毫不气馁,只缠着许杏离再去买一张引气符,还连连叮嘱她这次可不许先用掉了。

    许杏离正有此意。她那时不过刚十岁,撸起袖子就出了门,走到还在人群中贩卖符纸的老道士旁边,大声道:“臭老头!还我钱来!”

    经过好一顿掰扯,老道士不敌许杏离吹拉弹唱造谣生事的本领,怕影响了生意,只好送了她们几张引气符,还给村里人降了价挽回客户。

    许银花捧着符纸,高高兴兴地回家练功。

    第一天,符纸纹丝不动。

    许银花太过专注忘了吃饭,饿得头脑昏花。

    第二天,符纸依旧。

    许杏离看不下去,插手传授经验:“你得先这样,然后再这样,最后再这样……懂了吗?要细细感受一呼一吸间气的运转。”

    许银花小鸡啄米:“懂了懂了。”

    第三天,符纸寂寞如雪。

    村中人陆陆续续都领悟到一些法门,有人也能用符漂浮几毫厘。

    许银花在心中安慰自己:不急不急,道士爷爷说要一个月的时间呢。

    ……

    第三十天,符纸快烂桌上了。

    连村长的傻儿子都学会了引气用符,只有许银花一人毫无进展,成了全村的笑柄。

    许杏离带着许银花,去找即将离开仙脚村去别处行骗的老道士讨说法。

    老道士深深一叹:“你妹妹竟连最差的朽根都不如,是百年难遇的废柴啊!”

    “你小点声!”许杏离忙道。

    许银花在一旁听到这声盖棺定论,一个月的赤诚与咬牙坚持,此时全化作压垮她幼小心灵的柴火垛。

    “呜呜呜哇——!!!”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个昏天暗地。

    许银花是被冻醒的。

    她昨晚坐在柴房边的小木凳上睡着,秋日渐浓,近来的天气越发冷了。

    她拢了拢身上的外衣,想起方才做的梦。最近总是频繁梦到这些小时候的事。

    许银花拍拍脸颊,将这些事抛却脑后,起身从门缝里瞅了瞅。

    天刚刚亮起,里面的人还没睡醒。

    昨夜将那名斗笠少年关进柴房,烟囱推脱要回家给生病的老母做饭,剩下的陀螺就只会“阿巴阿巴”,更是指望不上,许银花只好自己守着门。

    此人交代自己是从衍洲云游而来的散修,名叫李怀舟,听闻最近千渊道要举办十年一次的万象舆定阶大试,他才想来凑个热闹。

    他的话是否属实暂且不论,许银花看此人穿着谈吐,实在不像有钱人。她损失的那些桌椅摆设,还有店内修缮的钱,到底该找谁去讨?

    许银花想到那群修仙之人高高在上的态度,实在发怵。

    莫非又要请阿姐帮忙吗?

    许杏离昨日离开时的背影又出现在她眼前。夜露深重,她却只着单衣,看着就冷得很。

    许银花从存账柜子里掏出钱袋数了数,一共三百七十六文钱,减去日常开销还有杂七杂八的损耗,约摸还剩八十文。

    她看了看天色,出门上街去。

    山脚集市已经有许多人上了摊子,许银花买了两个包子啃,又径直走向一家布坊。

    老板是个穿着艳丽的中年女子,见了她就好一通夸赞,字字句句发自肺腑一般,许银花招架不住,忙抓了一件成衣问:“姐姐,这件多少钱?”

    “姑娘好眼光,这件可是用黎洲的华荣棉所制,别家得卖一银币呢,我们家只要九十文钱!”

    “九十文钱?!”许银花连忙撒了手。

    老板道:“姑娘若是嫌贵,不如选旁边这件芙蓉棉的,才七十五文,正衬你这白嫩的肤色。”

    许银花看了看,却觉得还是那件华荣棉的更适合阿姐,又保暖又结实,款式也十分利落好看。

    她咬咬牙,好说歹说,最终以八十文钱拿下了这件冬衣。

    手取战果,两袖清风。

    许银花疾步如雷地走回客栈。

    一件像样的冬衣居然就花光了所有能用的钱。

    穷穷穷!

    简直穷疯了!

    她今天势必要拿到赔偿金!!!

    许银花将包好的衣服放在柜台后,下定决心朝宗门弟子的房间走去。

    烟囱和陀螺已经来当值,陀螺见了她便道:“掌柜的,你快、快去柴房看看,那小子吵着、闹着说要如、如厕。”

    许银花顾头不顾腚:“让他去就是了。”

    “万一他、趁机逃跑怎、怎么办?”

    许银花停下脚步,转身拍拍陀螺的肩膀:“你说得很有道理。”

    她将陀螺手中端着的饭菜接过,头也不回地去了柴房。

    柴房的锁链早已被人弄断,房门虚掩。有那么一瞬间,许银花觉得里面已经没人了,不过很快就打消了疑虑。

    房中传来某人此起彼伏的动静:“好饿啊~好饿啊~再不吃就要饿死啦~~~”

    许银花推门而入,刚一放下饭菜,对方就双手合十,感激涕零:“啊!谢仙女救命之恩!”

    许银花对这些溢美之词已经麻木,她今天算是彻底明白,什么叫做“欲抑先扬,欲杀先捧”。

    “你不是要如厕吗?”许银花凉凉问道。

    李怀舟吞了一口馒头:“等你们放我出去,我早拉裤兜里了。”

    “……”许银花拉了小板凳坐下,心里开始酝酿一会儿要说的话。

    等李怀舟茶足饭饱,许银花也终于酝酿好了。

    她站起来叉腰道:“昨日,阁下进店前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要低调行事,结果呢?不仅闹大了,还把我的店砸成这幅模样,也忒不讲江湖规矩。你说,是不是要给我赔偿?”

    李怀舟坐在原地,仰身打了个饱嗝儿。

    “许掌柜,你别着急,我们先聊点别的。”李怀舟用下巴指了指小板凳,示意她坐下。

    许银花不坐:“干嘛?”

    “别紧张啊,”李怀舟站起来,神秘道,“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许掌柜想先听哪一个?”

    许银花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选一个嘛。”

    许银花只好敷衍:“坏消息吧。”

    “坏消息就是……”李怀舟十分开朗地笑道,“抱歉,我没钱赔偿贵店的损失。”

    许银花差点一拳打上他的下巴,好不容易按捺住,咬牙问:“那好消息呢?”

    李怀舟道:“经过我的观察,许掌柜应该一点儿修为也没有吧?”他不等许银花回答,同情地摇头生叹,“每每见到别人使用仙术灵力,都忍不住露出一副既羡慕又失落的表情。哎呀呀,好生可怜呀!”

    “我、我才没有!”

    许银花像是被踩到尾巴似的跳起来,耳根却红透了。

    李怀舟凑近她:“别急着否认啊,我这不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吗?”

    他此时没戴斗笠,在干草上睡了一晚的头发有些杂乱,额头却光洁。许银花发现他笑起来时会露出一颗虎牙。

    她慌忙推开他,后退一步:“什么呀?”

    “你是不是一直都毫无修仙天赋,无论怎么努力都没用?”李怀舟问。

    许银花哼道:“不用你提醒,我从小到大都是全村公认的废柴。”

    李怀舟啧啧称奇,摇了摇手指道:“那是他们太肤浅。”

    “你的意思是……”许银花双手交握,小声地问,“我其实能修仙?”

    李怀舟顿时笑弯了眉眼,竖起大拇指赞道:“你想得简直跟你长得一样美。”

    “真的吗?”许银花开心道,“谢谢……不对,你什么意思!”

    “我这儿又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李怀舟眨眨眼。

    “可你刚才的好消息还没告诉我呢。”许银花控诉。

    李怀舟道:“两个好消息被我合在一起了。”

    “还能这样?”

    “不听就算了哦。”

    “听听听!”

    李怀舟示意她靠近,许银花只好戒备地凑过去一点,只听他低声道:“我发现你身上,有一个魔修留下的封印,而我正好可以帮你解开。”

    许银花顿时大惊失色地跳开,指着他小手发颤:“你你你!你可不要吓唬我!”她赶紧关上了门,“这算什么好消息!况且,这要是真的,我哪有命活到现在?”

    李怀舟不以为意道:“你想想,哪有人会在一个废柴身上下那么大功夫?就算你真是废柴,也肯定不是一根平平无奇的废柴。”

    他拍拍手,十分满意这个逻辑。

    “怎么样?这样想心里是不是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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