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月放下手中茶盏，正欲宽慰我，可话刚到嘴边，屋外便传来两声悠深长的赤鸾鸟啼鸣声。
后谓从屋外匆忙跑了进来，“主上，青霓神上来了。”
青霓不请自来，诸毗与游稽还未来得及出去迎接，她已经赤脚迈进了屋内。
“阿月，可好些了？”她周身荧光环绕，一步一涟漪，款款行至我们跟前。她凭空而坐，以身下一团红色祥云为托，浅笑一声，“我不请自来，你可别生气。”
我悄悄抬眸朝琰月瞟去。她如此亲昵地叫他，他们二人果然相交匪浅。
琰月神情倒未有不悦，淡淡道，“你想去的地方，谁又能阻拦得了？”
青霓打量了他一眼，身子慵懒向后倚去，“看来你对这只金羽倒是比对旁人更加上心，即便元灵会受虚阴之气损耗，也要陪她在身边。”
我听愣了神，这才明白为何方才诸毗欲言又止，而琰月为何要将他打断。
“你何时有这般精神关心我了？未朔可是已经醒了？”琰月垂眸，声音清冷。
“没有。”青霓神色黯淡了几分，“你竟这般不愿见到我？”
琰月淡笑，“好了，青霓。你我何须这般拐弯抹角？”
我嘴角露出一抹看戏的笑容，不过一瞬间，便被青霓精准地捕捉到了。她俏笑，“小丫头，他堂堂焱神，威慑六界，为你竟愿损耗元灵。你竟这般木讷，还在此揣测我与他有什么猫腻。”
我被唬得一愣，将微微翘起的嘴角连滚带爬地收了起来，“此......此言何意？”
“你可知道每月月盈之时，他必须闭关，不能外出。特别是在仲秋？”她问。
我垂下头，默默点头。
她道，“今日才是盈月第二日，而他昨日已经出过门了，是为了谁？”
“......”
我不敢回答，因为我深知是琰月是为了我。片刻间我内心慌乱不已，急忙解释，“可昨日我们在结界里，不......不算外出。”
青霓微笑，好似在看有趣的玩物一般，“西山的结界是他所设，结界的强弱自然受他本身灵力强弱的影响。它只能使其中之物不受侵害，但没有能耐隔绝天地之灵。”
我登时脑袋轰鸣！
青霓看见我的神情，满意一笑，“更可况......”
“青霓。”琰月看向她，眸如深渊，“你此次来难道便是为了给她讲这些无关紧要之事？”
青霓嘴唇微抹，“怎会是无关紧要之事？你这般上心的事，身为二姐，我当让要为你推波助澜了。”
琰月眉间阴沉，“不必。”
“瞧！”青霓眉眼飞舞，“阿月着急了！”
“......”
“小丫头，我们阿月还有更厉害的呢！”她眼珠一转，视线朝我袭来，“除去只身一人将上百只凤凰掳到千灵山，用灵力抹去他们的记忆，将他们圈养起来。他......”
她顿了顿，眸光登时冷箭四射，“还能自身灵力颠倒日月周转，使我族人阴阳不调......”
她眉间的笑意一瞬间转化为腾腾四起的杀气，屋子里也片刻间如炙烤的火炉般发烫，她微薄的唇瓣缓缓张开，“伤筋绝脉！”
四个字从她齿间蹦出的一瞬间，仿佛一阵春风拂过，而她的嘴角好似被勿动的柳枝慢慢挑起，笑意如花似锦地暂放开来。
屋内虽然温度很高，但我看着她的笑意却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便是为何我清晨进的西山，结界被打破之前已经是西山的第二日清晨，而被破后却是千灵山的夜里。外面一日，西山已过两日。
琰月此时嘴角勾起一抹微弧，似有得意，他缓缓端起诸毗新添的茶，悠哉哉地品了起来。
我也是头次面对如此阵仗，只敢提溜着眼珠四下打探屋中人的神色，根本不敢多言。屋内其他人倒是跟他们主上一般，皆神情自若，并未被青霓震慑住。我只得干咳了一声，以缓尴尬，手偷偷朝一旁的茶盏抹去，不动声色地移到自己的唇边。
诸毗倒是极其懂事之人，琰月饮完杯中的茶，他便立即又添上了新的，顺便还给青霓奉上一杯。
屋内一时间寂静得只听得见炉火燃烧的声音。
青霓收回笑意，“我有言在先，你与小羽以及神族之间的事，我不插手也不过问。但阿月，此番确实过了。”
琰月并未接她的话，只是淡淡抬眉，“你既不过问，今日为何前来？”
青霓无奈叹道，“赭羽已经去找其他神族求助，不日便会逼上山来找你讨要元灵以及......”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琰月轻笑，眼中毫无波澜，“他们要来，便让他们来。”
青霓无奈，“你们之间的事我真的不愿过问。但此次你受虚阴之气侵蚀，他若带着神族攻打上来，你不一定护得住这山上的人。你们二人我来说皆是极重要之人，我不愿看见你们其中任何一人受到害。所以你将塔里的元灵交于我罢，我去说服小羽不再与你争抢金羽。”
“不行。”琰月想都未想，“恕我不能答应你。”
“琰月！”青霓身后再次烧起熊熊烈火，火焰顺着她的凤尾咆哮开来，眸中尽是威慑之意“你若不将元灵交与我，你们二人便会两败俱伤，有何意义？”
“青霓上神！”诸毗着急道，恐其动起手来。
琰月余光扫向诸毗，示意他勿要多言。
“希炩和塔中元灵，都无法给你。”琰月说的很淡然，她的怒气并未影响到她，“旁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其中缘由？”
“我知道。”青霓道，“当年你因为心中道义，与神族和凤凰族对立。在他们与你之间，我选择不干涉，对我族人以及小羽来说，无疑是选择站在了你身边。而今你掳我上百族人，为还他们青鸾族一个公道，我也未曾多言。你护着这只金羽，是为了兑现对其母亲的承诺，我更是理解。凤凰族人该受惩罚你以悉数还给他们了。金銮鸣雀的所受之难，他们也受尽了。现下正是你与我族化干戈为玉帛的极佳时机，为何还不愿放手？”
金鸾鸣雀所受之苦？原来作为凤凰族的上神，她知道赭羽对金鸾族所做的所有事情。
琰月看向青霓道，“你可知那塔中是谁？”
这我知道，我急速抢答道，“灵姬娘娘？”
“灵姬娘娘？”青霓颦眉。
“青霓。”琰月道，“元灵能不能回去，此事不由我决定，而是由希炩。”
“我？”我一脸震惊地看向屋内众人，“跟我有何干系？”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灵姬娘娘，这般巨大的恩怨纠葛如果落到我头上。我若处理不当，便又会掀起一次神族大战。
若以我的私心来定，我定是不愿放他们的元灵回去。凤凰族圈养我们金鸾族上千年，而琰月不过才圈养他们几年。千年的痛怎是几年便能抵消的？但是不放，赭羽定会携神族攻打千灵山，而琰月为我本就元灵受损，若是此时应战，虽然或许能够应对，但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他为我们金鸾族以及我已经付出太多了，我更不能将他再次推到风浪之巅。
我若轻易便放了，对凤凰族人来说，我便是轻易原谅了他们千年来的所作所为。而我的族人在九泉之下，可会瞑目？若是不放，那我又置琰月以及整个千灵山于风口浪尖。
琰月看向我，眸色沉了下去，“你母亲仍有一丝灵识尚存于世，就在灵銮塔的神像里面。”
“什么！？”我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上。
他道，“若是将灵銮塔里的元灵放出，你阿娘的灵识将会变得虚弱无比，很快便会烟消云散。”
此言一出，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登时砸得我脑袋四分五裂。我的脑海里快速地浮出神像的样子，流泪的面庞，伸出去的双手，正是她当年抱着我逃出帝羽山的模样！
“阿......阿娘？在......神像中？”我双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阿娘原来曾与我这般近，而我却毫不知情。
“没错。”琰月道，“所以，我无法决定是否放走塔中的元灵。”
“原来是这样。”青霓看向琰月，“只是她既已逝，金鸾族也灭亡，你强留她于人世难道是想有一日向六界昭告小羽的行径？”
“不错。”琰月放下茶盏，“金鸾鸣雀有一脉尚存，便能向六界揭露他的罪行。”
“神皆皆是金鸾族的既得利者，此罪向何人昭？”
我脑子已经完全糊成一团浆糊，心也无法静下来。金鸾，赭羽，罪行。难道赭羽不仅仅是圈养我们，还对我们做了无法饶恕之事？他们究竟在讲什么？！
琰月叹息，“青霓，你终究还是想包庇小羽。”
青霓也跟着叹了一声，“阿月，今日事关上凤凰族百条性命，并非是想包庇小羽。”
琰月轻笑，面色冷峻，“那金鸾一族失去的何止上百条性命？”
轰地一声，又一道天雷劈来！
“什......什么？”
他所言之意，剿灭我们金鸾族的并非旁人，正是我们引以为尊的凤凰族？我用尽了全力才控制住颤抖的自己。
青霓微叹，看向我的眸子中参着几分歉疚，“你既然要护她，为何又要将她扯入百年的纠纷之中？这般无忧虑地活着不是更好？”
“她有权利知道真相。”琰月顿了片刻，“她的选择亦是如此。”
“罢了，阿月。”青霓语气无奈，似是妥协了“此时你我立场不同，我不愿再多劝。我既要不回族人元灵，也没有筹码去劝阻小羽。他身为凤凰族领袖，为自己的族人拿回元灵是他应尽职责。我言尽于此，日后你们自行珍重吧。”
言毕，几缕金光荡于空中，她抽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