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吵闹声和颠簸的花轿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等到门帘再被掀起的时候,云荷竹早就半死不活地倚靠在木架上,嘴唇泛白,双眼紧闭。

    “呀——”穿着一身爵头红,颊边点着一颗黑痣的女人被这幅景象吓叫出声,连忙探身进花轿里,“哎呦喂~我的小娘子,你怎么成这可怜样儿了!看看,还把红盖头都给我摘咯!”

    她一边小声埋怨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把盖头重新盖在云荷竹头上,再拍打整理着皱成一团的喜服。可一番折腾下来,无论怎么碰云荷竹,她都还是处于昏厥状态,一点反应都没有。

    女人倒吸一口凉气,赶紧伸出手指放在云荷竹的鼻尖下试探,确认还有一丝鼻息后,总算是松了口气,刚准备再晃晃云荷竹时,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

    “宋媒婆,还没好吗?”

    “哎,哎!来咯!”宋媒婆嘴上应着,心里却着急得要死,低声暗骂了一句,“你个小娘子,可害惨我啦!”

    宋媒婆没空再探究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晕倒了,只知道如果出了事,当初主动牵线搭桥的她一定会遭埋怨,为了不让以后自家生意受影响,眼前只能试图隐瞒过去。

    她赶紧扶起云荷竹,让她整个身子全部依靠在自己身上,表面装成只是搀扶着手、帮盖着盖头看不见路的新娘子带路的平常模样,笑盈盈地拉着人进了院落中。

    前脚刚踏进院里,后脚就瞧见一张熟面庞,宋媒婆赶忙走上前,摆动着手绢说吉利话:“金大哥恭喜啊~今天往后你家就有大儿媳妇了~要我说,云家的大闺女和你家老大简直是郎才女貌,天赐良缘啊!”

    男人名叫金大,正是新郎官的父亲,他听完宋媒婆的话后笑得合不拢嘴,径直从兜里掏出几块碎银塞在了她手中:“不得亏是你说的媒吗,咱们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你宋媒婆谈成的全是好姻缘,我可还得多谢谢你嘞。”

    “哎呦金大哥你这说的是什么客气话啊~金峰那小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亲事我肯定放在心上。你说说,你给这钱不臊得慌嘛!”宋媒婆嘴上推辞客气着,可动作却丝毫不见外,直接把碎银裹在了手绢里,速度快到金大都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钱没了。

    拿到钱的宋媒婆微微用力捏了一下手绢的厚度,估摸着差不多就二两的碎银。尽管不是很多,但是对于他们这种农户来说已经是笔不小的数额,足够大方了,于是便满意地勾起唇角,连声许诺道:“金大哥你放心,以后你家不管是黑小子还是小蝴那丫头,婚事全都交给我来办! 保证给你找咱这片儿最好的人家!”

    “那我就先谢过了!”金大笑呵呵地揣着手,本就喜气洋洋的脸这会儿更是绽开了,嘴角都要扯到耳后根,他兴奋地看了看宋媒婆,又看了看她身边的新儿媳妇,刚想夸赞几句,却发现这儿媳妇半天了,根本就没动弹过一下。

    金大皱着眉头,上下谨慎打量了一番一身红装的云荷竹,再开口时略带些犹豫:“我说宋媒婆,这云家女怎么没个响儿啊?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宋媒婆心中暗骂大事不妙,表情和话术却丝毫不露馅,借口脱口而出:“嗐,女子拜堂成亲的哪个不羞人答答的?过个一两日熟悉就好啦。”

    金大点点头,像是听进去了,可表情还是写明了半信半疑。

    宋媒婆眼睛一转,看到了门口正准备抬走的花轿,心中的猜测也形成不少,便继续谎称道:“害羞是一半,另一半啊……”她招招手让金大贴近,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云家娘子羞得不让我说,实话告诉你吧,其实她在轿子里颠得晕头啦。”

    “是吗?”

    “哎呦~金大哥你有所不知啊,云娘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打小就没出过远门,也统共没坐过几次轿子。今日第一次坐,身体有些不适罢了。况且你也知道,咱们乡下这地儿的路一脚一个坑,晃得厉害更晕了呢!”

    金大听宋媒婆讲得有声有色的,也便相信了这番说辞,可心里还止不住犯嘀咕——他从没坐过轿子,也不知道坐轿子到底会不会晕,可明明那条路自己天天用脚走都没事儿,怎么花大钱雇的轿子,反而坐了会晕?这身子骨怎得就这么金贵?

    “日后不会还得让我们伺候儿媳妇吧?!”

    金大被自己的想法惊得直接尖叫出声,吓得坐在他旁边的杨翠娥浑身一哆嗦,连声骂道:“你个死老头子,怎么突然恁大声说话,吓死我了!”说完反应过来,赶紧自觉降低了音量,扯了扯金大的袖口,嘱咐道,“你别神经了,这新媳妇就要牵进来磕头拜堂了,你可别坏了场。”

    金大委屈巴巴地点点头,和媳妇杨翠娥二人一起坐到了主屋正中间的椅子上,身后贴着一幅巨大的金色囍字画,注视着身姿挺拔,穿着大红喜袍,牵着绣球的儿子金峰缓缓走进门,眼眶也不由得湿润了。绣球的另一端被盖着红盖头的云荷竹拉着,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光是看身形都能感觉到十分般配。

    金大砸吧砸吧嘴,越看这一对儿越是欢喜,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了,刚才的想法也自然不翼而飞。金贵也有金贵的道理,看看,就这身姿,他们村里哪家姑娘家能做到此般优雅?

    他的眼神不断地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瞟来瞟去,忽然,在看到紧贴着云荷竹身边的宋媒婆时,笑脸瞬间凝固。

    这厮怎么都拜堂了还在!这到底是谁成亲呢?怎么你个媒婆也要入我家门吗!

    强烈的视线烧得宋媒婆快不敢抬头了,可她也只能尴尬地低头故意撇开,不敢和金大对视,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站在这儿,她一个媒婆不比谁更懂结婚拜堂的规矩?但若不是因为云家闺女一松开就要倒下的昏迷劲儿,她才懒得扶呢。

    司礼不知道他们几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只是见众人皆准备好就座了,且正巧吉时已到,就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听到喊礼的新郎金峰转过身,对着院落方向弯腰拜天地。宋媒婆也赶紧拉着云荷竹也跟着转了个身,朝着院落拜了拜。

    金大:“……”

    司礼继续高喊着:“二拜高堂——”

    金峰回正身子,对着座上的父母深深地鞠了一躬。宋媒婆也赶紧拽回云荷竹,朝着金大和杨翠娥跟着鞠躬。

    金大:“……”

    杨翠娥也被宋媒婆这番举动吓了一跳,要知道宋媒婆的年纪可比她都大了不少,平日里见面都是尊称前辈的份儿,怎会想到竟然会有被长辈行礼的一天。突如其来的鞠躬吓得她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若不是顾忌着这会儿是儿子大婚,高低要请人上座。

    司礼:“夫妻对拜——”

    金峰听话地转身侧向右边,刚一抬头,原本以为会见到搭着红盖头的新媳妇,想不到第一眼却先看到了宋媒婆,还有她那过于明显的媒婆痣。吓得金峰直接惊讶地长大嘴,简直能塞进一整个大鸭蛋。

    而他这般表现也羞得宋媒婆臊红了老脸,又不能躲开的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故意抬起头看向房梁,手和身子把着云荷竹的腰帮她弯腰对拜。金峰见新娘都拜了,也顾不得想宋媒婆为什么在这儿,也赶忙跟着和她对拜。

    到了现在这会儿,不光是金大夫妇俩和金峰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宋媒婆过于明显的存在,就连司礼也皱起了脸,喊话的声音都小了些,甚至还带了些迟疑:“送……送入洞房?”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宋媒婆的身上,愁眉锁眼,神情复杂。

    都要入洞房了,你不会还跟着吧!!!

    宋媒婆也被众人的视线烧得浑身不得劲儿,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急三火四地大声辩解道:“我把云娘子送入房中就速速出来!”

    说罢便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撒腿搀扶着云荷竹进到了洞房的屋子里。一进到屋内,宋媒婆直接卸了力气,把云荷竹使劲儿扔在喜床上。

    她叉着腰看着云荷竹那还是一副雷打不动、睡得正香的样子,想到刚才拜堂时的尴尬,恼得气不打一处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骂道:“我当媒婆那么多年、迎过那么多场亲,你是我见过第一个昏着脸拜堂的!到底是你成亲还是我成亲?第一次听说加上媒婆三个人对拜的,你说说我这!老脸往哪儿搁?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宋媒婆发泄了半天,声音也不小,却见对方还是躺在床上、一根手指头都不带动的,心突然空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半天没醒过来,怕不是半路真遭遇了什么不测?

    宋媒婆害怕金大找她麻烦,赶紧提起裙摆就要跑,嘴巴却还唠叨个不停:“反正我人是已经送到了,天地也替你们拜了,接下来就全看老天定夺吧!我不掺和了!”

    出了门后,宋媒婆并没有再回到主屋,而是悄悄顺着小路溜到了后门,也顾不得专为今天才穿的颇为昂贵的衣服,直接爬上土墙,翻过院门,跳到了满是泥坑的路上,蹭得满身是灰。

    走了几步后,宋媒婆转头回看向金家,才发现这会儿天已经快黑了,可金家的院子里却是灯火通明,炊烟飘过,传来一阵阵美食的香气,谈笑声接连不断,语笑喧阗的场景更是衬得她落魄万分。

    宋媒婆一想到明明是自己牵线搭桥做的媒,用一把老身子骨帮着拜堂成亲,结果折腾半天连口饭都吃不上,还搭进去一身衣服,不由得撇撇嘴:“摊上你们这家,我算是倒了霉了!”说罢,赶忙溜走,消失在夜色中。

    可宋媒婆不知道的是,但凡她再晚走那么一小会儿,就能看见云荷竹醒过来,也不至于吓得落荒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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