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直在天台呆到午休结束才回班，乔幸吸了吸鼻子，笑着抱怨道：“怎么一个中午这么快就过去了，下午的物理课我不得睡死。”
“下午我要是睡着了，你就算掐也得给我掐醒！”
“好，行啊。”
天台的门半掩着，林祈快走两步将门打开，乔幸在身后喊她。
“林祈！”
“嗯？”
“今天谢谢你来陪我，还有……”
林祈见她渐渐息了声，蓦然笑了：“就算我想说，也找不到人说吧？”
“谢谢。”乔幸听出女生嘲弄下的弦外之音，如释重负地跟上她的脚步，“快走吧！上课前我们还能去装个水。”
“好。”
乔幸刚拿起自己的水杯便发现重量不对，沉甸甸的。
“怎么了？”
“奇怪，我明明记得早上把水喝完了……”
虽然午休结束了，但因为上课铃声还没响，所以趴在桌上睡着的不在少数。
因此乔幸环顾四周，轻易便捕捉到一道□□直白的目光。
余项托着腮看向她，虽然没说话，却是在无声地告诉她：“对，没错，我给你装的水，喝吧，别跟我客气。”
“你还去吗？”林祈见她狠狠瞪了后排某个位置一眼，低声问。
“去。”乔幸将自己的水杯放下，挽住林祈的胳膊，“我陪你去。”
“好。”林祈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从小学开始，班上的女生就总是喜欢成群结队地上厕所和装水。
“因为不管想聊八卦还是说秘密，这都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啊，而且会形成一种两个人的默契感。”乔幸是这么回答她的。
林祈本来不太理解，现在有点理解了：她和乔幸的友情，不也是从一起装水开始的吗？
“把昨晚的卷子拿出来，不会的题号报一下，我们开始讲评……”
物理老师是个戴老花镜的银发女人，教龄极高，就是语气慢吞吞的，令人听着犯困。
林祈不知道是不是该感慨乔幸对自己的了解之清晰，在挣扎着翻了十九个白眼，以及如小鸡啄米般点了近三十下头之后，她终于彻底睡了过去。
“现在已经到了高三的最后阶段，我知道很多同学都筋疲力尽了。”只听“啪”一声，物理老师手中的一沓试卷被不轻不重地丢到讲台上，“那些同桌睡着了的，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为他们好。”
物理老师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同学将自己的同桌拽了起来，教室里的氛围比刚才活跃了一些。
林祈的思路跟着老师的板书变化起伏，忽地对上了物理老师的眼。
好了，明白了。
林祈将乔幸披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拿起来抖了抖，盖住女生的头。
嗯，这样一会儿睡醒了就不会觉得光线太刺眼了。
“你就是这么帮助你的同桌的吗？”
还不够？林祈挑了挑眉，手探进乔幸的抽屉，将她的小风扇拿出来，立在桌面上，打开到二档，一气呵成。
这样应该凉快多了。
林祈满意地坐正，目光又落回到黑板上……这道题，刚刚捋到哪儿了来着？
“林祈，把你同桌叫起来！”物理老师将话挑得更明了些。
“可是老师，我认为比起弄清楚一道题型，及时的休息更加重要，身体不是革命的本钱嘛？”
“说得好！”全班的同学这回彻底清醒了，后排有几个气氛组的刺头男生更是带头鼓起了掌。
这一鼓倒是让乔幸彻底醒了，她懵懵地坐起身，外套顺着她的后背滑落到椅子上：“……下课了吗？”
物理老师气得不轻，指着林祈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我告诉你……”下课铃声响了，物理老师做了个深呼吸，“我管不了你们是吧？你们这样早晚得毁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下课！”
“林祈！你刚刚也太帅了吧！”
“看你平常都不爱吭声，想不到这么能呛人！”
“林祈，你不怕物理老师去跟茜姐告状啊？小心被茜姐喊去办公室喝茶！”
“……”
该怎么解释呢？
林祈觉得自己只是在就事论事而已，她真的觉得睡眠要重要得多啊。
不知道是因为物理老师没有向闫茜反馈，还是闫茜赞成她的做法，等着看热闹的同学直到放学也只好败兴而归。
“林祈，不好意思啊，我的锅。要是茜姐找你，你不要有心理负担，直接把我推出去就行。不就是上课睡觉吗？这情节跟你和老师顶嘴比起来，还是轻多了。”
临放学前乔幸一副视死如归的给林祈看乐了：“好啦，你别担心了，快回去吧。”
“那我走了啊，明天见。”
“嗯，明天见。”
两人的座位在第三排，乔幸背好书包却往后门走。
林祈平时没注意，这下忽然开了窍似的扭头看去，后门正倚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余项打了个哈欠：“走咯。”
“你什么时候和林祈的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就……一直都还不错啊。”
“少来，你跟谁关系好不好，除了你，就没人比我更清楚。”
“切，别管，这是一个秘密。”
“……”
林祈只看了一眼，就很有眼力见地将目光收了回来，只听见两人的声音在狭长幽凉的走廊里回荡，渐行渐远。
林祈也没想到，手机一开机就有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弹了出来：林祈，我是唐阿姨，今天我来接你放学，你出校门了联系我哦。
林祈迅速按着这个号码拨了个电话过去，手中整理书包的动作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电话拨通了，曲明熙明亮的声音混着沙沙的音质传来：“林祈，你这边结束了是吗？等等阿姨哦，阿姨现在就过去，大概十分钟能到。”
“好，阿姨路上小心，我不着急。”
林祈抬头挂了眼挂在教室黑板上方正中央的钟，决定等五分钟再出去。
拿出揣在兜里的单词小本，随便翻开一页就用手将中文全部盖住，林祈的嘴里念念有词。
三页结束，刚好五分钟。
十分钟后，两人如约在校门口碰见。
可能是刚谈完生意还来不及回家换身衣服，曲明熙穿了身深棕色的女士休闲西装，踩着鞋跟6cm的高跟鞋就来了。
都这个点了，校门口的人本来就不多，更何况曲明熙还顶着酒红色的大波浪。
林祈一眼便看见了她，眼里含笑走到她跟前：“阿姨，您怎么来了？”
“唐扬有个朋友，几年前去外地上大学了，今天回来。唐扬去接她，然后一起在外面吃饭。他抽不开身，所以让我来接你。”
“哦……”
那个朋友。林祈听到曲明熙的形容，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顶着齐耳短发的女生的脸。
在林祈的记忆当中，唐扬如果答应来接她就很少爽约，却有一次是为了那个女生。
她叫阮舟，和唐扬同龄。
林祈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初三那年某个放学后的傍晚。
她刚将手机打开，就看到唐扬发的信息，说是有事，不能来接她。这条短信发的很仓促，就在五分钟之前，显然是临时起意。
林祈也没多想，简短地回了一个“好”，就自己回家了。
可是在回去的路上，经过胡同的时候她看见唐扬了。他倚靠在平滑的石头旁边，而石头上坐着一个女生。
她穿着整齐洁净的校服，乖顺的短发被别到耳后，露出小巧的耳朵，笑眯眯地将双手撑在石头上，双腿悬在空中悠哉地晃着。
她看起来明明与与眼前大花臂、染头发、戴耳钉、还叼着烟头的众人格格不入，却又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她的面前跪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女孩，身上是跟那个女生一样的校服，可看起来像是蒙了一层灰。
她的脸上沾了泥土显得脏脏的。原本扎紧的马尾辫有些松垮，身侧还站着两个高大的男生摁着她的肩膀。
林祈听见唐扬喊坐在石头上的女生“舟姐”，问她要怎么处理。
后来阮舟先走了，留下唐扬和其他人收拾残局。
林祈站在逼仄阴暗的角落，看到有另外一个男生和她一样目睹到一切，那是阮舟的朋友，后来他和阮舟吵了一架。
这就是林祈对阮舟的初印象，她从来没有跟唐扬提过那天的事情，直到后来阮舟离开了。
在林祈中考前夕，就在那年夏天。
她走的时候唐扬去送她，林祈正好在唐扬家里，便由唐扬介绍她们认识了。
阮舟是林祈见过最矛盾的人，跟她想象中很不一样，却令她很难不喜欢。
阮舟也纹身说脏话打耳洞，可成绩却很好；她穿干净的校服，留齐耳的短发，却能和唐扬一帮人打成一片。
在候车处坐着休息的时候，两人有过一次避开唐扬单独相处的时间。
“怎么这么快就要离开隅安镇了，不等开学季吗？”
“嗯，我要去找一个人。”阮舟是这么回答她的，“我听唐扬说，你成绩不错。”
“还可以。”
“那以后，有离开隅安镇的打算吗？”
“有。”
听到她的回答，阮舟似乎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恍惚地飘开。女生沉默的那几秒，林祈不知道她想些了什么。
只听见她忽然扑哧一笑：“我本来想问，你和唐扬是怎么认识的。但是……不用问了。”阮舟呼了一口长长的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林祈，好好加油吧，我相信你一定能走出去。”
“谢谢。”
后来，林祈才逐渐意识到，阮舟那句“不用问了”是什么意思。
那个矛盾又大方的女生，一定也有过不美好的过往。
幸好，她在挣扎中遇见了那只向她伸来的手，并牢牢地握住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