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泣

    临近上元节的这阵子,李玦每日都在刻苦练剑。

    毒发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雪醅总能找借口出去一趟,很晚才回来。雪醅是有私心的,当自己不在的时候,李玦就能过得轻松点,不用硬挺了。

    但她不知道,她走之后,李玦练得变本加厉,每一剑都在和体内的毒叫嚣着。

    当然啦,雪醅不会只是为了躲徒弟,她的另一身份惊尘,多多少少还是更自由的。

    她用李玦的学费租住了一个酒楼后的空柴房,破旧得很,连床榻都没有,不过区区落脚之地没那么讲究,她每次换了衣服换了剑,戴上面具就往城外跑。

    还好轻功好,紧闭的城门关不住她,守城的士兵也发现不了,她连夜奔袭,体力虽有限,但去蛮人的营帐附近捣捣乱还是信手拈来的。

    广宁王不在,如果她不做些什么,这些人攻进来可就覆水难收了。

    这可是百姓最不想有事发生的年末啊。

    她第一次掀倒了蛮人的锅灶,踢掀了篝火,漫天大雪中悄无声息地烧了他们的粮草,寒风把火势吹得更旺,看着蛮人们为灭火忙了一夜,她兴奋地回到城里喝了三坛雪醅酒。

    蛮人也因此缓了十几日,才重新补好了粮库。

    第二次,雪醅在镇上买了大量泻药,悄悄投入那烧开了的大锅和成堆的酒坛里,她一遍倒药一遍心疼这些上等酒,没几天后就在城里听说那些蛮子吃坏了的消息。

    就这样,她来来回回了五六次,让百姓过个安静的年,真是不易啊。

    第七次,就是今日,上元节。

    她还想着怎么不漏声色地做些坏事,结果她人刚到,就被几个蛮人围了一圈,大意了!

    大意了!

    刚才帐中那热热闹闹的气氛就是演给她看的。

    她抬起头,才发现营地四周多了几处火堆,正是给埋伏的兵痞们照亮的,自己还以为是节日原因,真是太大意了!!!

    师父当时教过的种种细节,怎么就忘了!!!

    蛮人中一个貌似首领的人拔出弯刀往前走了几步,笑得十分猖狂。

    “给我们下泻药,亏你想得出来!咱们哥几个也算是没白蹲哈!”

    一圈蛮人哈哈大笑,雪花迷眼,惊尘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带个面具?你谁啊!摘下来让我们瞧瞧啊!”

    大吵大嚷之中,惊尘寻找着突破口,不行啊,这个包围圈非常完美,就算是想轻功逃出,也没有能够借力的地方。

    她拔出剑,拼就拼吧,要相信自己的实力。

    刀剑互撞,叮铃作响,翻身跃起就是狠毒的一剑,三个蛮子就这样祭天了,但自己来的时候已经耗费了很大的体力,还能坚持吗?

    惊尘一个蜻蜓点水飞身转势,借力打力,蛮人一点儿好都没讨到,僵持了半个时辰,佛祖也受不了人多势众的车轮战啊,被剑震得麻麻的手臂,此时正微微颤抖着。

    “能在我们手里坚持这么久的人,可真不多见啊!”

    领头的王嘿嘿一笑,转守为攻,两三下就劈开了面具,银光一闪,惊尘那清冷孤傲的眼神就露了出来。

    对方还没来得及震惊,只见惊尘飞起一剑继续硬拼。

    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眼前的蛮人不认识惊尘,但知道这位是个女子也确实愣了一会儿。

    远处有个想立功的蛮人手下,张弓搭箭一箭就射了过来,本就脱力的身子终于停止了向前,一个后撤步,翻身躲过了箭,但却忽略了蛮人的弯刀,胸口上方一阵疼痛,貌似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

    逃命,是惊尘最会的招数。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牟足了劲闯进营内,抢了匹瘦马飞一般地往回逃。

    正以为自己跑不掉的时候,不远处有军队从东边呼啸而来,那千军万马雷霆万钧之势,让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远处的雪浪在翻滚着,有个熟悉的身影从漫天晶莹中如同神仙降临。

    她记得那只疲惫的眼睛。

    “交给殿下了!”

    她喊了一句,一手掩着下半张脸,一手紧紧地捂住胸口,逃之夭夭。

    广宁王看着那光景,只觉时光凝滞,曼妙无比,纷飞之雪盖不住他的心事,第一次,战场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总之那一晚,城内和城外都很热闹。

    而李玦却怎么都等不来雪醅了。

    桌上的酒是他精心准备的,饭菜也是他炸厨房后好不容易做成的,他还期待与雪醅一同看花灯呢,虽然江都没有京城热闹,但到底比武陵强了很多,几个时辰过去了,饭菜都已经冷了,那人的影子却迟迟不出现。

    他开着伞,站在门口,门前跑过一些人,嘴里喊着什么惊尘现世,不知道去哪里看热闹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听说城外战得不可开交。

    广宁王的能力他是相信的,便没心思管。

    那些个难民,也叨咕着没想到惊尘受了重伤,这下好找啊!

    就这样,听着小话,时光穿梭而过,他对什么惊尘啊,李犹欢啊,都没什么兴趣。

    街上的人群逐渐没了影子,他才意识到不妙。

    可能雪醅,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卯时,李玦等到了自己那满身鲜血的弟弟。

    此一役,广宁王虽大获全胜,但状态实在不佳。

    安顿好将士们,他才飞马回府中歇息,看见门口孤零零的李玦还以为兄长听到战事,出门迎自己。

    但看到自己之后,李玦一点儿喜色都没有。

    反倒是他因为看见了惊尘和打了胜仗两件喜事而格外精神,不过,他只看见了那女子的眼睛,听见了声音,其他都像梦一般,不够真实。

    多亏了那闪着金光的雪景,惊尘的突然出现,搅动了尘世的漩涡,也让他稍稍安心,觉得那人站在了自己这边......

    “你们几个,去医馆搜,找到惊尘务必请她过来见我一面,如果她重伤,直接来通报!”

    李犹欢胃口很好,吃了李玦准备的饭菜,一丁点儿都没留下。

    还不客气地开了几坛酒,喝得体内有了一丝人间的暖,才昏昏沉沉回屋补觉,李玦坐在院落当中,一点困意都没有,体内的毒驱使着他,纵马上街寻找,他从未这么疯过。

    而李犹欢听见院子里没了声音,竟然猛地惊醒,也牵了匹马出了门,他一定要找到惊尘。

    黎明微蓝,天气肃穆。

    早起都难的岁月里,两个皇子都在寒风里找着不同的人。

    李玦一个街角转弯,便看见了李犹欢,二人坐在马上,当街相对而立,“你在找谁?”

    “我师父,忧之这是找谁?”

    “我?当然是找惊尘了。”广宁王说完这话,开始对皇兄的师父感兴趣了。“你师父,是个女子吧。”

    “女子怎么了?她一个人能打十个。”

    李玦夸奖一番后,懒得和广宁王继续耗了。便策马疾驰,东边还没查过呢。

    雪醅不可能丢下李玦一个人去喝酒,之前雪醅还和他说好了,一起去放长明灯。

    李玦乱着头发红着眼,冻得瑟瑟发抖手脚冰凉。

    偶尔翻进别人家的院里细细查看一番,没想到,第一次使用轻功是因为找人。

    再说雪醅这一夜,有多难熬呢?

    她拼命地从城墙外飞了进来,一口鲜血喷在了当街,惹得路人侧目,还好摸了一块儿布料遮脸。

    绕来绕去好几圈才进了柴房,她撒了些陈年旧药在身上,但没什么用,便把自己卷在草垫子里,苟延残喘着,又冷又热又饿又痛。

    这酒楼生意也是难做,但掌柜的还是趁她住进来前几日,将漏风的柴房补上了。

    她嘴角带着些许笑意,意识模糊。

    “多亏还有个屋子......”

    这一天,难过的不止雪醅一个人——七皇子的军队行路漫漫还得奋力杀敌,本以为会有热乎的饭菜,有些人一口没吃上就死在了这个团聚的日子里;

    无家可归的人啊看着达官显贵的富足怅然若失,他们浑身冰凉,却贪念着世间的温暖;

    西南的洪涝之灾导致农民颗粒无收,年底还有人饿死长街之上,而富贵人家的狗,都叼着一块儿肥瘦相间的肉......

    甚至,那个一向孤独、贪恋被温柔以待的李玦,此时也是不好过的吧,她明明答应了一起过上元节,如今却食言了,她清楚地知道,李玦很怕别人丢下他不管,而自己就真的成为了一次那样的人。

    但愿她对李玦来说并不重要......

    万事万物都在雪中悲泣。

    天蒙蒙亮。

    从昏厥中惊醒的雪醅终究是落着豆大的汗珠,敲开了张愈为张郎中家的门。

    惠民坊是去不得的,此等大伤,身份暴露了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成为众矢之的后,自己会不堪重负的。

    昏睡了两个时辰,她终于在那个漏风的小药馆醒来了。

    扑面而来的药苦味儿让她安心了很多。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并未伤及要害之处,她身子板不错,硬是抗了过来。

    张郎中的女弟子无一走过来,看她醒了,便扶她坐起身,细心喂药。

    这无一才十三岁,小小年纪就和师傅学医,医术精湛,人也机灵能干,非常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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