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

    “你没见过也正常,毕竟是个皇子,经手的肯定不是粗制滥造的货色。你再逛逛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玦看着远去的背影,心中被捏出了小小的褶皱。刚才雪醅那句话......

    也好,有些痛苦只能一个人消化,多一个人,就会多一份痛苦,世界上能够平和待他的,除了那个不争气瞎了一只眼的弟弟,如今粗略来算,只剩下雪醅了。

    他逗她,她也不反感,他出错,她也不骂他,他问什么都会有回应,她也时不时对他说些废话,虽然——这可能是因为雪醅这个人就是个好人吧,但能一起度过平淡美好且没有危机的日子,仅为此,他也欣喜若狂。

    惊尘很久没回千灯楼了,最近破事一大堆,好不容易千灯楼附近蹲点的人少了,她便趁着天黑从后院翻了进去。

    楼里静悄悄的,要不是千灯楼只提供场所,不问客人消息,她才不会在最繁华的地段住下。

    那日她看了广宁王的血书后,百感交集。

    “乱世之中,我似烛光,若惊尘至,如日中天......”

    但这并不是皇子伸过来的第一个触角,早在几年前,她就和三皇子交过手,那个病秧子召集了所有能人异士还是输了。

    而大皇子和二皇子先后传信表示想要让她成为自己的麾下,共拥这江山,她本就纠结,如今又多了一个最小的广宁王,看来还是得深思熟虑而后行啊。

    这个住址既然暴露,怕是得换地儿了。

    她打开房门,一片狼藉,看来很多武林人士都来光顾过了,有人蹑手蹑脚地留下战书,甚至带走一些什么都有可能,那也不能如此之乱啊!

    想想都生气!该死的酒啊,要不是那天打赢了一仗开心,奖励自己多喝了一坛,也不至于老巢被发现。

    她认命,默默烧掉了这一个月武林人士们以各种方式投进来的战书,最后只留下了一封不像战书的精美信函,不浪费时间了,回去再看吧,她揣进怀里,吹灭蜡烛,想要和租住一年实住几天的上房郑重其事地告个别。

    门外突然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她一时不敢出声。

    从前窗走很容易被发现,她不敢肯定那些探子都走了,而且今天的衣裙不是惊尘的风格,哎,忘了换,便只好提起剑,哎,剑也忘了换。

    她默默戴上了面具,然后又摘了下去。

    计上心头。

    反正在这里的人并不代表一定就是惊尘。

    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影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那人辗转几个来回貌似在找什么,雪醅看不清,往前靠了一寸,剑不小心磕到了屏风上,那黑影猛地回头,好家伙,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刀光剑影,直指心口。

    那人被吓得直接就不敢再动了,惊尘飞出个暗器激起火花燃起蜡烛,这一亮不要紧,徒弟李玦那张秀气的脸就在眼前,还是那副可怜兮兮的震惊模样,不过那副胆小鬼的面孔没持续多久就换成了疑惑。

    “雪醅?”

    “佩之?好巧!你怎么也来这里了?哦!为师是来下战书的,你也知道你师父我并不逊色。你进来我以为惊尘回来了呢,她回来我可就惨了。”

    心虚的惊尘,哦不,雪醅干笑了两声,急忙亲昵地叫着徒弟的字来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半天,雪醅恢复了平静,大方地拍了拍李玦的肩,“你又是为什么来?难不成看不上你师父我的三脚猫功夫,想和惊尘学?”

    “之前我说过,我过来只想求她帮忙天下大事,因急着来,没带纸笔,无法说明来意。”

    哦对,雪醅慌张地都忘了还有那么一茬。

    二人都觉得此时此景,氛围甚是奇怪,但李玦以为的惊尘,肯定三十多岁了甚至更老,而雪醅也确实有能力下战书,便认同了那连篇的鬼话。

    雪醅看着聪明但不多的皇子,隐晦的微笑中,藏匿着很多秘密。

    为何年纪轻轻问鼎武林,她这衣食住行的钱又来自哪儿?反正明显不来自抠门的岳春辰。

    这一夜,还真是好巧不巧。

    日子过得快,飘了几次雪,就又是深冬了。

    广宁王的左眼好了很多,虽不比右眼,但能模模糊糊看清东西了。

    李犹欢要强,操练了两个月后,又是生龙活虎的大将军了,好景不长,江都边境依旧有蛮人屡屡进犯的消息,有一天甚至急到连续被召进宫里三次。

    第二日的早朝,被几位皇兄各自招揽到麾下的大臣们,还是推荐了七皇子广宁王。

    一套套夸大其词的歌颂背后,是心狠手辣的捧杀。

    这一边儿倒的事态,真是推都推不掉,广宁王便狠下了心和那沉默寡言台上看戏的父皇说道,“陛下,儿臣愿意去,可天下带兵打仗之人,不能只有一个。内忧外患,我率众将军解决外患,那么四海之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灾祸又让谁去平定呢?如今大哥二哥已近而立之年,还未征战四方,岂不令人笑话。”

    “忧之说得对啊,那朕听你一次。”

    皇帝摸着胡子,他早就这么想了,大皇子李昭就是个酒囊饭袋,总是爱抢着帮父皇打理那可有可无的宫内之事,他心里清楚各地有多乱,那些事管起来就没完,说不定自己每天都会被派出去。

    所以李昭宁愿久居宫内,大门都不出,骄奢淫逸,不成样子。

    表面上过得去,皇上挑不出太大的毛病,也就行了。

    所有人在皇帝面前,都是透明的心思,所以他自然也从来没想设立李昭为太子。

    二皇子的口碑甚佳,至少在群臣口中,这位二殿下李成,遇见洪涝就拨款赈灾,减少赋税;遇见山匪,就能快速清剿,过程看似都差不多,结果却都不错。

    但不好的一点就是,李成狼子野心,做事极度张扬,一件小事也能买通说书先生说上十天半月,而且总是爱先斩后奏,皇帝每次和他对视,都十分不舒服。

    三皇子李禺,更别提了,病秧子是一方面,这人还爱耍猴,他那院子里,怪鸟异兽、猫猫狗狗,要啥有啥。

    前几天还收了几只油光锃亮的大公鸡,李禺这人对权力确实没什么野心,但皇上看都不想看见他。

    此时那家伙就正挠着头发,趁大家都不注意打了几个哈欠,啊,衣领上别着的应该是根鸡毛。

    “李昭,西南洪涝之灾,你需带人去看看。李成,西北有反贼,你去平定。不过都不是什么急事儿,过了上元节再去也不迟。”

    皇帝看着两个内外事务挑不出一丝毛病的皇子,既然没什么奖励那就给些优待吧,两位皇子心平气和地接了旨,朝着李犹欢那边意味深远地看了一眼。

    天气潮湿阴冷,太监搓着手领着退朝还没走的李犹欢进了御书房,皇上没什么表情地接见了他,一句话没说呢,先是把自己的暖手炉递了过去。

    “忧之,你是朕最看重的儿子,虽刚刚成年,但文武双全,对自己的要求又很严格,听闻最近都在好好养伤、练兵,朕心甚慰。”

    小风雅致,跨着厅堂从地面上吹来,头发乱却没有心事乱,李犹欢当即就知道,有些事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大雪里,李犹欢站了满身雪白,他回想父皇的话,只得苦笑。

    确确实实逃脱不掉,每一仗他都不想打,所谓的“能者多劳”从来都建立在“多劳多得”之上,但他觉得自己一直都在失去。

    上元夜,张灯结彩。

    满朝文武都开着大大小小的家宴,热闹非凡。

    皇宫中更是张灯结彩,妃嫔们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聊些姐妹之间的后宫事,台下的舞女们穿得莺歌燕舞,跳了一遍遍名满京城的《龙凤呈祥》。

    歌女带着玉做的喉,婉转清扬的歌声能传到城门口。

    小太监们、小宫女们都穿得喜气洋洋,带着恬淡的微笑,分享着主子们的欢乐。

    只有一个人例外。

    明妃喝了口酒,用醉意拼命掩饰着不开心,自己的儿,到江都了吗?

    宫城团回凛严光,白天碎碎坠琼芳。

    美景美人都在,但思绪已经跑远,一滴泪落在酒里,她默不作声地喝了,皇帝看到了吗?皇帝看到了,但他只是紧紧抱住怀里的美人。

    天寒地冻,路远马亡,风里夹着的雪像刺人的小刀。

    若子递给李犹欢一壶酒,心痛地瞧着自家的主子,本来目的地直指江都,但应皇上之命,先去武陵平定了拖延半年的匪患,才又折返往江都走。

    也是,若是再不管那群人,百姓又要四处逃命甚至加入叛军了,当地的地方官连续上书半年,近日实在不可收拾,几位老臣夸大事实陈词激烈,皇帝这才派兵去。

    但也是因为江都边境的事态没那么严重了,估计是近年关,那些蛮人屡次进犯也累了。

    没几个时辰就能到江都了。

    行军一月有余,这种生活即使习惯了,还是很痛心。

    李犹欢本觉得自己最惨,后来才知道,天下只要是有一丁点的权力,就不惨,因为他们至少有钱有粮有衣,时不时还有闲,但武陵那些百姓即使是上元节,也都被吓得不敢出屋了。

    从边境而来的难民们,甚至连一个像样的房屋都没有,一帮人挤在一起,谁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断气了都没人知道。

    烟花也是好几年没放了,喜气洋洋的曾经都成了回忆,变为如今的死气沉沉。

    那些流民麻木的眼神,他奔波了一路还没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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