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条 花火

    “欸……但是我今天没有轮班哦。”

    示意在一旁的光把遥控器递给自己,把电视的音量调低后萤夏才接着给在电话里抱怨的小百合解释。

    “什么叫‘打工战士没有休息日’啊……哪怕是全职也有轮休的好吗早川大小姐。”

    「好过分,超过分的,难得我和小遥来池袋找你啊!」顿了顿,小百合又补充道,「顺便还有桃子和阿一。」

    「‘顺便’是多余的喂!」桃野的大嗓门隔着电话都让萤夏有点耳鸣,「赶紧问问她上周田径合宿没去是什么回事啊早川!」

    “啊,那个啊,因为身体问题就和部长请假了。”

    每年暑假在短短的一个半月里学校总会有一些额外的活动让学生参加,这次的合宿也和以往的部门合宿不太一样,据说是为了准备秋季的大赛而准备的全体体育系社团的大合宿,身为足球部预备正选的桃子知道自己缺席——这么想来倒是正常。

    “桃子想我啦?不行哦,花心的男人是踢不好足球的哦。”

    「嗤、我……」只听到一个短促的气音,桃野后面的话就模糊成被人捂着嘴的唔唔声,在众人的笑声中萤夏默默在心底点赞了阿一阻止他胡言乱语的仗义行为。

    「你不舒服吗?」小遥拿走了手机,那头的笑声逐渐被弱化成了背景音,「很严重?」

    萤夏吹干指甲油的动作顿住,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告诉她自己被父母坑到没了半条命还是谎称自己单纯为了逃合宿撒了谎,但是不管怎么样好像都很难逃过她的进一步逼问,最后只好模糊地应道:“还好,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啦。”

    沉默了半晌,在萤夏都忍不住要再补充些什么之前,小遥简单叮嘱了几句就把手机还给小百合。这时他们谈话的内容已经从“足球选手必备条件”转移到晚餐地点了,随着清脆的“咚”地一声,辩论戛然而止,最靠谱的阿一结合两方意见向场外的萤夏求助。

    「萤夏,有没有既能吃饭又有甜品的店介绍。」

    “露西亚寿司。”

    「……休息日也不忘拉客啊你,店里有股份吗。」

    ……嘶,这话也不算假,当时店主丹尼斯叔叔在准备开店的时候这个位置还是父母帮忙找的,十字街路口的转角位,人流管够。萤夏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和已经拿上自行车钥匙在门口等着的光对视了一眼又恢复正常:“说什么呢,店里能吃寿司,冰淇淋也是一绝哦。”

    「欸——可是对面那家甜品明明比较好吃的样子。」

    “那家蛋糕不错,冰淇淋还是我家的好吃。”

    夏天冰淇淋的诱惑总是比较大,这样的安利轻易说服了小百合,隔着电话甚至已经能从她的欢呼看到她原地跳起的样子。

    青春啊这是,青春啊。被感染得也不住笑弯眉眼的萤夏感叹道。

    「我们一会要去并盛山的夏日祭,你来吗。」

    ——叮。

    萤夏感觉耳边出现了命运的铃声,面前无形地分成了两个选项。

    A:和大家坦白约定,两人约会变成多人聚会。

    B:隐瞒行程,心惊胆战地和纲君约会。

    “我有约,就不一起了。”萤夏瞬间就作出了选择。

    「……你不会真的答应持田了吧。」

    “?那是谁?”

    “你同学?”

    接过手袋放在车篮里,光骑上自行车询问侧坐在后座的萤夏,虽然还是口音有些奇怪,但是在她强制要求日语对话的轰炸式教学下,他已经能应付部分日常对话。

    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询问什么,萤夏绷直着受制于名古屋带的腰,向右指了指才意识到对方从出门到竹寿司吃完饭都一直沉默的原因。

    “和我打电话的人和刚才竹寿司的阿武,也都是你以后的同学,除非你要受困于日语程度到小学部去报到,光(ひかる)。”

    最后听起来就像李三光的兄弟一样的李明光还是入住了萤夏的家,这对打通了两间公寓的齐木宅来说并没有什么,萤夏也是在电话里吐槽了一下父母居然放心让自己未成年的女儿和男生同居以后就放行了。

    唯有一个要求,就是在9月开学前把日语水平提升到日常用语无障碍对话。

    毕竟是萤夏的哥哥(重音),不能太丢人。

    “你小时候不会粤语我也没笑你……”

    “但我现在都会了。”

    “你24岁了。”

    “……呵,我14岁也是三语天才。”

    这话把光噎够呛,最后还是悠悠地回了一嘴。

    “好的,萤夏妹妹。”

    被反将一军的萤夏气得差点没把人从自行车上掀下去。

    ——造孽啊。

    还、还是来了……

    穿着浅青色浴衣的泽田被母亲推出门外后,磨磨蹭蹭地还是赶在黄昏时分来到了江岸边。

    或许齐木同学还约了其他人呢?刚才在一路上就看到很多并中的同学,班长和桃野同学他们肯定也来了吧。

    想到这里,随着人流向并盛山走去的泽田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或许她根本没有来。

    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揣测对方,但这样消极的想法始终没有被泽田清除出脑海,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关于夏天的重要回忆果然是应该和重要的人一起创造,起码也该是朋友,而不是自己这样的普通同学。

    是的,普通同学。泽田纲吉一直对自己的定位异常清晰。

    不如还是回去吧?他不确定地在心底嘀咕,但角落的声音一直在催促他往前。

    「可以一起去夏日祭吗?」

    穿着浅蓝色防晒外套的女生小心地提出邀请,隔着镜片,灰蓝色倒出的自己较之镜面模糊了些许。

    “纲君?”

    突然重合立体的声音把呆站在原地的泽田吓了一跳,往后的步子被面前的人拉住袖子止住,成功避免了和身后的人撞到一起的惨剧。

    “纲君真是的,在路中间发呆可不行哦。”

    “齐、齐木同学?”看着面前难得没有戴眼镜的人,泽田有些不确定面前穿着花鸟纹样橘红浴衣的女生是不是自己的前桌,“你……没有戴眼镜呢。”

    那不是妈妈的浴衣,泽田一下就认出这件掺了金丝绣样的浴衣应该就是她口中母亲的旧衣了,黄昏的余晖还未褪尽,落在她身上折过点点金光,本来就引人瞩目的金发少女现在只要站在那里就是发光体,抬起手,袖口外的洁白手腕轻易收拢视线,最后归结到轻点在脸侧的淡粉指尖。

    “戴眼镜比较好看么?”听到他的话,萤夏不确定地歪了歪头,鬓边的红色流苏也随着落在脸颊,“我觉得穿浴衣好像不戴眼镜比较好……”

    “没有没有,都很好看!”

    “……不用那么大声啦。”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发烫的耳垂,萤夏小声提醒面前同样羞赫的泽田。

    其实要到山间的夏日祭,萤夏真的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山野易出鬼怪,对她这种怕鬼的灵能力者尤其致命,如果是往常有能屏蔽涂层的眼镜在,做到“眼不见为净”的萤夏还是能正面刚一下的,可惜她为了搭配而放弃了神器,只能开始接受混杂在人群中的怨灵洗礼。

    “……啊。”旁边的泽田轻呼一声,有些失落地看着自己手中破掉了的纸网,又看了看还捏着两个纸网寻找目标的萤夏,大受打击。

    “纲君你太心急了,所以纸网才会那么容易破。”一直低着头的萤夏开口道,纸网斜斜地潜入水中停住,“像……这样!”一直到池中唯一一条黑色的金鱼游到网中的瞬间,微微勾手把它捞出水面,快速移向他的水桶,纸网破开,恰好落入水里。“哼哼,捞金鱼我可是选手级的!”

    “好厉害……!”

    收获夸奖的萤夏就差在脸上写着“不愧是我”,再低头用掉最后一个纸网,正要捞出另一条红金鱼的时候,忽地一颤,脆弱的纸网在水里独自破裂,为这次的挑战画下一个不完美的句号。

    似有所感地抬起头,与远处树林里露出的半张惨白的脸一对视,萤夏冷不丁地倒吸口气,赶在泽田望向自己前调整好表情,抿出一丝微笑:“纲君,我有点想吃苹果糖,能麻烦你跑一趟吗?”

    果然支开身为普通人的纲君是有必要的,萤夏绕过摊位来到后面被树木隔开的树林,唇角弯成不乐意的弧度,严肃地盯着忍着恐惧没有逃离自己身边的女性怨灵。

    “你跟了我一晚上了。”萤夏双手在胸前环抱,看着她的视线随着手袋转移向自己,“你不怕那光头和尚的佛珠,还想得到它?”

    虽然没有戴眼镜,但是萤夏还是有一些能做驱鬼用的小东西,手袋中从珠串中拆下的一颗佛珠就是其一。红色的手袋并不透光,在普通人眼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桃花纹样的手袋在通灵人眼中却发着幽幽荧光,拿出上面布满经文的佛珠,萤夏向她再一次确认道:“孔雀大师的佛珠,你真的不怕?”

    怨灵点了点头,意欲伸手向佛珠。

    “那我也不会给你。”说着萤夏就把它收回,转身离开。

    她是怕这佛珠的,萤夏从她的惊颤和越发透明的身影大致就能猜到她只不过是在强撑着。其实也不是不能给她,毕竟当初在表姑妈马小玲变成僵尸离开后,孔雀大师就送了一整串佛珠给自己,估计也是惋惜在斗法上略胜自己一筹的驱魔龙族马家破落。

    但是山野毕竟是鬼怪的大本营,萤夏只想安稳地度过这次夏日祭。为了避免误伤幼小的‘灵’,破坏并盛山的平衡,她只带了一颗佛珠用作辟邪,多一颗都没有,如果把佛珠给了这来历不明的怨灵,接下来的后半夜她只能忍受在人群和鬼怪中穿梭的滋味了。

    不好受,绝对不好受。萤夏光是想象迎面而来的灵穿过自己的身体就不住头皮发麻。

    “我叫源清叶……是德川幕府时武家之女。”怨灵突然开口,清冷的声音让萤夏打了个冷颤,“我的兄长败于天罚,因为不得善了的忠义和对攘夷的仇恨,困于山野,徘徊而不得解脱,清叶无用,在世不能阻止兄长作恶,死后也无法改变现状……我只求姑娘能解救兄长,纵使不能转生成佛,也总胜于如今,孤山怨魂。”

    “……你们鬼是有什么一定要讲故事的buff吗?”萤夏搓了搓手臂,明明是盛夏但她还是感觉到一丝寒意,也许不是清叶带来的,更多源于她口中的兄长,“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我不是驱魔师。”

    清叶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对希望的渴求让她忽略了面前的女生也不过才13岁,盛装打扮的约会中还抽空过来与自己交谈已经不容易,她又怎么可以再苛求对方去对付比自己还恐怖的兄长?

    但是……“那我该怎么办……”不论死后多少年,清叶也不过是16芳龄就陨于战乱的女生,多年为了阻止兄长而留下的伤即使是灵也无法轻易修复,跪坐在地上掩面低声啜泣,清醒过后就难以再纵容自己为难面前的人,只好咬着唇,阻止自己发出丢人的呜咽。

    ……早知道就让光跟着了,李家道士能解决的方法肯定更多。

    “听着。”闻声,清叶透过指缝看到停在面前的木屐,萤夏彷如樱花汽水的少女音在绝望中给了她一丝活力,“倒也不是不能给你,但是有条件。”

    抬头同蹲下与自己平视的人相望着,背着热闹的街灯,清叶能清晰地看到萤夏的杏眼把灵力化为柔光,捧着的掌心中,就是自己心心念念了半夜的佛珠。

    “你,武家之女源清叶,必须成为我齐木萤夏的仆下,如有背叛,将被锁入桥下,终日忍受三途川怨气的冲刷,不得安生。”

    “好。”

    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留给自己,清叶伸手就要拿走佛珠,萤夏连忙拍开她的手。

    “契约都不下你是自己要成佛吗?”没好气地在她掌心写下一诀,萤夏这才放心地把佛珠放到她手中,“10点前回到并盛神社,别打扰我约会,去去去。”

    “齐木同学,你的苹果糖。”

    掐着点跑回摊位的萤夏提着两个小鱼缸,正好看到原处拿着两个苹果糖向自己跑回来的泽田,也许是夏日祭人流确实不少,他从人群中挤出来时显得十分狼狈。

    “辛苦了。”笑着接过递给自己的苹果糖,萤夏也把刚才捞出的黑金鱼递给对方,“黑金鱼,辟邪的哦。”

    “可是……”“没什么可是的,我可养不了两条金鱼。”咬了一口糖果,爽脆的苹果糖让她欢喜得眯了眯眼,直接把鱼缸塞到他手上,“是不是快到烟花大会的时间了?”

    泽田这才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时间,确实距离烟花大会只剩十分钟了,现在才去江岸占位已经来不及,但是或许山上还有些许空位。

    “我们上山吧,齐木同学。”

    还是齐木同学。跟在泽田身后的萤夏有些不解地看着走在前头的少年,这和她设想的进度完全不一样,虽然不至于现在就恢复男女朋友的身份,但是早在一个月前就应该互叫名字了。

    “……到底哪里出错了。”

    “嗯?齐木同学你说什么了么?”

    并没有自觉把心里嘀咕的话说了出口,萤夏摇了摇头,同样踏上这还算宽阔的小平台:“叫我萤夏就好了嘛,纲君。”

    泽田干笑了几声,没有应下。

    “这里真的没有人欸,大家都到下面去了。”和下面江岸的人海相比,山上确实是另辟蹊径的观景平台,也许是为了节约时间,泽田并没有选择更上面的并盛神社,而是在半山处一个被树木隐隐遮掩的平台,“纲君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唔……我小时候经常受欺负。”原本开口说出自己的悲催童年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想来同学的几个月里萤夏已经看得不少了,泽田这才稍微卸下包袱,继续说道,“每次被欺负哭了又不想让妈妈知道,就会跑来这里,哭到不难受了再回去。”

    ……受欺负?唇角的笑意被凝结,萤夏这才侧身望着温和地向自己述说的泽田。

    对,确实,就是会被欺负的性格呢,纲君。从他说的一些现在看来甚至有些幼稚的行为中分出一点注意力在他咬剩半颗的苹果糖上,忽地开口。

    “向烟花许愿吧,纲君。”

    “我——嗯?”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一直喋喋不休引起了她的反感,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只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节。

    “向美好的事物许愿的话,这样哪怕没有实现,想起来也会记得漂亮的烟花,就没有那么难过了吧。”

    “齐木……”

    ——啪。

    适时地,夜空绽出一朵红黄相间的花火,绝妙的烟火反应在匠人的计算下将漆黑如墨的画布下夺去皓月的光辉,即使转瞬即逝,也足够惊艳此刻所有驻足抬头观赏的人。

    也许足够惊艳的,还有别的事物。

    泽田在萤夏的催促下也同她一样仰望着天,双手合十在心底默念愿望。

    齐木同学……在许什么愿呢?分神偷瞧身旁人的泽田只能看到她精致的侧脸,静默而专注地,欣赏这份精心计算的惊喜。

    “Kei……ka?”在烟火的掩饰下,泽田尝试着说出那个名字,两个轻微的爆破音,念起来远没有想象中难。

    少女惊喜的表情远比看到烟花还要明显,微微瞪圆的杏眼似乎在请求泽田再说一遍,映在瞳孔的光远比直观夜空明亮数倍。

    “……纲君?”

    “咳……”轻咳一声,泽田回过头继续看着还未消散的光,“谢谢你,萤夏。”

    “烟花真棒。”没有得到回应的泽田再次望向侧身感叹的人,简单地用黑木簪挽成的发髻上,金属片随动作轻轻敲击,发出清脆声响,“我的愿望实现了呢,太好了。”

    ——我好像……赶上夏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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