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又出来打/黑工啊，齐木少女。”

    又出现了，讨人厌的声音。本来还沉浸在明天就要和纲君约会的喜悦中，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把爱车架在一旁，萤夏摘下金黑色的机车头盔，长吁了一口气才扬起笑脸，转而面向面前的白发男人，缓缓吐出三字。

    “要你管？”

    “对熟客每次都火气这么大不行啊——”

    “那是因为川平先生每次都很气人。”把放在一旁已经洗净的外卖碗收到后座的外卖箱里，萤夏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别再把店里的其他人说跑了，不然就没人给你送外卖了啊！”

    川平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依旧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旁。

    “他们太慢了，每次送到面都要糊了。”

    “毕竟店里不是每个人都能机车配送，而唯一一个有条件的还是个打/黑工的。”利落地把外卖箱扣上，向他露出例行的笑容，微微鞠躬请辞。“欢迎再次光临露西亚寿司。”

    没等回应，萤夏就完成流程跨坐回机车上，重新盘好长发塞进头盔里。

    “记得下次让丹尼斯老板多放点酱油。”目送萤夏的车开出一小段，川平又补充道，“路上小心啊，违规上路的齐木少女！”

    他的声音之大几乎要盖过机车的引擎声，几乎整个街区都要知道萤夏是违规人员了。还没开始加速的车头打了个摆，未成年老司机萤夏直接气得停在原地回头瞪了一眼，虽然隔着黑色的挡风玻璃她很确认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是突然爆发的大笑又让她不得不怀疑川平已经看到自己气急败坏的样子了。

    不管怎么样。她努了努嘴，回身重新上路，在心底愤愤地念道。他真的很讨人厌！

    其实关于是否违规，萤夏并不是那么在意，自己在规则外的领域走动多了，「规则」二字的分量自然远不及「利己」。

    且不提在池袋对年龄的界限是否真的那么严格，萤夏想大概没多少人敢动有赛门这样一个人形看板的露西亚寿司。

    而且与其说她在露西亚打工，倒不如说是在做帮工，短暂地抚养过萤夏的丹尼斯在她提出兼职的请求时就转而让她可以偶尔到店里揽客，工资以零花钱的形式支付就好——当然，实际数目会更多的那种。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虽然还没到16周岁，但是萤夏表示谁还不是打工仔了，她不能白拿钱。

    微微侧过车身，厚底马丁靴踩下支架，把车停靠在出入口的不远处，萤夏拿下了头盔，用手梳理了下被头盔压得微微弯曲的金发。

    “萤夏，你又偷偷骑车啊。”

    停车场的安保大叔在看到黑金涂装雅马哈的瞬间就认出了车主的身份。

    “今晚小心点啊，最近不太寻常哦——”

    “啊，知道了山田爷爷，倒是你，别和派出所的佐部大叔喝太多了，太太会生气哦？”把头盔夹在臂弯里，在得到小道消息的瞬间就理解了对方的意思，萤夏看到老人家挤眉弄眼的暗示不住笑起，把放在窗台的寿司餐盒也一并收到外卖箱里，“那小金就拜托你了。”

    “我们的萤夏可是个小美人啊，美人不会向太太们打小报告的唷~”山田爷爷冲她做了个叩杯的动作，半开玩笑地说，“棉谷老头说好久没吃你们家的套娃寿司了。”

    “今天可能会有点晚，我让武内送来吧。”

    “不好啦，”年过半百的山田爷爷不乐意地撅起嘴，“大家都是想看看小萤夏才来的。”

    爱撒娇的老人家，萤夏暗自叹了叹气，故作冥思地拖长语气：“那……赛门？”

    “……算了算了。”山田爷爷连连摆手，“还是让武内小子来吧。”

    萤夏在和正臣对峙。

    其实相比对峙，现在的情况更像是萤夏一个人举着宣传单愣在了原地。

    这样的场景在人来人往的Sunshine大道维持了大概有3秒……或者10秒？1分钟？1小时？她才不知道，计时系统已经彻底罢工了。

    倒不是她不想和这个几乎算得上自己唯一的朋友再见面，但是相比在街头打架的会面，自己穿着露西亚蓝白工作服打黑工的场景，怎么说呢……

    不可谓不尴尬。

    “露西亚寿司，欢迎前来品尝。”

    最后还是由萤夏先打破这种沉默，平静地把宣传单递到黄发少年的面前。

    “嗤……”孤身一人走在街上的正臣憋不住笑出了声，虽然只有一个轻微的尾音，但还是被对他十分熟悉的萤夏捕捉到了，接过传单，只瞄了一眼菜单就再看向面前的束着高马尾的萤夏，“好失望，还以为是要给我递情书呢？”

    发什么梦呢，日常觉得自家『将军』不太行的萤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机会难得，要一起去吃个饭吗？”全然不知对方在心里埋汰自己的正臣把传单收到自己挎包里，向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萤夏有些迟疑地开口，“这位……姐姐？”

    “星条高校，一年级。”萤夏在他迟疑的间隙就已经捏造好自己的背景，坦然地报出稍远的高校名试图蒙混过关，“吃饭可以哦，来我们露西亚寿司的话。”

    “还真是揽客天才，不好不好，差点要上当了。”

    “不过很可惜，还是下次吧。”他看了眼时间，指针已经停在五点，“纪田正臣，来良中学一年级。下次要和我约会哦，在露西亚。”

    “约会对象的名字都不问吗？”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萤夏才开口道，转过身看向身后同样望着自己的人，“齐木萤夏，多多指教。”

    “记住了，齐木同学。”

    灿烂的笑脸和记忆中带着一点戾气的身影稍稍重合，身为期末能得借贷PTSD的会计生，耐性低得不可思议的萤夏这才想起自己是怎么忍了这个人同班六年而不打一架的。

    大概是因为他笑起来还挺帅的。

    她顺手把传单递到身边的路人面前。

    ……这么说，他已经看出自己是同级生了？

    把剩余的传单都派发出去的萤夏突然觉得眉心隐隐作痛。

    完蛋了……绝对要被当做他冷笑话的素材了。

    “哟，萤夏——”露西亚寿司的门口，狩泽绘理华远远地就看到了苦着脸的萤夏，落在同行的游马崎沃克和门田京平后，向她挥着手，“怎么了，没抢到这次AKB来了的巡回票么？”

    “怎么可能，刚出我就抢到了，东京场，两张。”在绘里华“萤夏你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的抱怨下一同进到店里，萤夏第一时间就和坐在离门口不远处的京平和沃克打招呼，“渡草先生呢？”

    “三郎去停车了。”沃克率先向走来的萤夏展示今天的战利品，“看，今天去买了最新一册的《加速世界》哦！”

    “我更喜欢《刀剑神域》呢。”

    “毕竟萤夏是游戏宅啊，SAO一定更有吸引力啦！”绘里华揉了一把萤夏的发顶，落座后道，“怎么样，最近排名有上去吗？”

    “……怎么可能。”提到了头疼的问题，她又泄气地垮下肩，“我前面的第一可是『  』（“空白”）啊。”

    “唔——不过。”沃克拖长音调思索着，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反而再一次绕进自己的思维里，“虽然亚丝娜也不错，但是黑雪姬更有惊艳的感觉啊——”

    “所以说是异世界设定的问题啦，异世界！”

    乱来，当然是为了尤吉欧小天使了。

    开玩笑地吐槽，拿出口袋里的纸笔，萤夏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望向拿着菜单一直没有说话的京平，边写边说：“要吃点什么呢京平哥？天妇罗荞麦面以外。”

    “漩涡寿司，炸鸡块和芝麻豆腐。”无奈地笑了下，京平报出了部分菜品，又翻了一页，“在临也那边小心点。”

    萤夏书写的动作顿了顿。

    “萤夏，你回来了？”另一位也在店里兼职跑堂的五十岚拍了拍发愣的萤夏，向身后指了指，“刚才来了个客人听不懂日语，老板让你去招待一下，这边我来就好了。”

    “……哦，那我过去了。”越过还在讨论《加速世界》和《刀剑神域》优劣点的绘里华和沃克，萤夏向看着自己微微皱眉的京平投去微笑，“好啦，没什么的，京平哥。”顿了顿，为了让他更放心又补充道，“大不了和他打一架。”

    把写下菜名的那一页撕下来放到五十岚手中，她走向餐厅靠内的位置。

    现在还没正式到饭点，店内的座位还没坐满，上菜速度也算及时，似乎除了刚进来的四人组外只余一桌空空荡荡地。

    没有麻烦其他正在干活的同事，萤夏径直走向那位“听不懂日语”的黑发男生。

    他大概和自己是同龄。她大致估算了下对方的身高，简单的白色印花T恤和卡其色卷边工装裤，深色渔夫帽微微挡住别人的窥视，低头玩手机的人似乎没有感知别人的靠近。

    “Hello？”萤夏试图提起对方的注意，微微侧头在发现对方戴着耳机才把一旁的餐牌放在桌面上，轻轻推到他的可视范围内，“Are you ready to place your order now”

    “Sorry.”他连忙摘下耳机抬起头，萤夏这才看到帽檐下的清秀，微微瞪大的桃花眼很好地安抚了久违地拾起英语对话的萤夏，“Yes...but what is matryoshka Sushi？”

    他说的是套娃寿司。强行把菜名都记了一遍的萤夏在他开口的瞬间就明白为什么丹尼斯要让自己招待，纯正的英音怎么和日式英语交流？

    等一下……这个口音……萤夏又暗暗打量了一下面前明显是亚洲人面孔的男生，有些迟疑地问询。

    「……香港人？」

    萤夏脱口而出的粤语反而把对方吓了一愣，点了点头才反应过来：「嗯？你点知嘅？（你怎么知道的？）」

    「听得出，口音仲系同英音有少少唔同。（听得出来，口音还是和英音有点不一样的。）」萤夏愉快地用自动铅笔点了点下巴，「我算半个港人。」

    「咁……你可唔可以帮我稳个人？（那……你可以帮我找一个人吗？）」男生语带请求，视线轻微飘忽了一下，又回到她身上，「佢叫‘齐木萤夏’。（她叫‘齐木萤夏’）」

    「……边个来噶，有啲耳熟。（谁啊，有些耳熟呢。）」当对方唯一说出口的日语就是自己的名字时，萤夏下意识地就拒绝承认，轻咳一声，试图把对话推回正轨，「要点啲么？啱啱你讲嘅套娃寿司係我地嘅招牌喔！（要点些什么？刚才你说的套娃寿司是我们的招牌哦！）」

    「咁我要个车仔面啦。（那给我来一份车仔面吧。）」男生合上手中的菜单，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我车仔你个咖喱鱼蛋。

    把即将脱口的话咽回去，萤夏用沉默调整自己的心态：「……出门右转第一个街口，有间7-11。可能会有车仔面嘅，阿生。（可能有车仔面卖的，先生。）」

    「咁我要个XO酱乌冬？」

    “地狱乌冬一份。”萤夏故意用日语报菜名。

    「等等，我唔食得辣喔？（等一下，我不能吃辣哦？）」

    她表情僵了一下，歪着头同样看向他：“听得懂日语，就是在骗我咯？”

    这回轮到他表情不自然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听得懂，不太会说。”

    哇哦。依旧木了的萤夏看着他，心底只剩下感叹。是和赛门不相上下的不会说呢。

    「而且是你先点我嘅？（而且是你先骗的我？）」他点了点自己胸口的位置，萤夏低头看到了自己的名牌，齐木萤夏四字就写在上面，「李明光，马叔叫我来稳你。（马叔叔叫我来找你。）」

    “……行吧。”意识到自己又被爹妈坑了的萤夏撇了撇嘴，“我给你点一个叉烧乌冬面，李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