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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连着几天的湖吃海喝几乎花光了我身上所有的银子,没得它法,我只好出门找活做。

    对街的县衙正好贴了找道士驱邪做法的告示,这场法事赏钱颇丰,我连忙揭了下来。

    县令大人见到是我,变得好生客气,绝口不提上回的事,可我见到他却想起自己差点遭罪的屁股,但即使心存芥蒂,我却只能看在银子的面子上与他好生说话。

    我心里到底是有些不痛快,想这世间卑劣如此,怪不得白泽不喜欢凡人,他说人之七情六欲过甚,样样都占尽极端,常被之困死其中。

    我觉得他是想说,人想得太多,活得很累,可要是像他那样清心寡欲地活着,还活得那么长久,这日子过得是否太没意思。

    这天是白泽出走的第五天,我又想起了他。

    最近我常常想起白泽,本来是他弃我而去,有骨气如我就不该想起他,但大概是因为没人陪我说话,我觉得寂寞了,虽然白泽就算在也说不了几句话,可我从五岁起就跟着他,从前他也会回天上去办事,却从没有像这次这般不告而别,我想我该习惯起来,毕竟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开坛做法那日天色阴沉,县令找人在城楼上搭起祭台,城楼上寒风烈烈,吹起我宽大的道袍,冻得我瑟瑟发抖却还要强撑着站立如松。

    其实,做道士这行,姿态与信心十分重要,惑不得人的心也要惑得了人的眼,若要人信你,不论你有没有真本事,姿态必然要高,故弄玄虚也定然少不了。

    城楼下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我不曾低头看他们一眼,反而一反常态地肃穆冷静。我如今要装成一名道法高深的道士,一为广原县驱除邪魔,二为城中百姓祈福,做的都是善事,姿态自然要更高些。

    县令在一旁看着,见我只持一只三清铃做法,心中不免狐疑。

    我不屑与他解释,我与那些吃喝打诨的假道士不一样,是有真本事的。

    其实“迫风”本就是我唯一的法器,它由白泽亲自施于法咒,而白泽原本就是掌管天下妖魔精怪之事的神仙,虽然是个文官,但好歹是个主事的,他开过光的东西比任何法器都要灵验,驱邪降魔更是不在话下。

    我如今想的倒是,我用白泽的东西,白泽能否感就能到。

    唉,也不想想你凡间的跟班如今辛苦如斯,怕是快饿死了!

    我站于城楼之上,昂首望天,“迫风”轻捏于指间,三震一吟咒,声声清澈灌入众人耳中。

    天地广袤,育德灵生。

    众灵生兮,遵道循道。

    不可妄念,不可逾道。

    万符金咒,驭之雷霆。

    风兮吾兮,天神佑兮。

    三清显立,妖鬼避兮。

    诵道千万,恶念失兮。

    生之灭之,生生不息。

    等我吟完三遍咒词,天边的乌云已渐渐淡去,一道霞光劈开云朵从天际落下,正映照在城楼之上。

    有点刺眼,我微微眯了眼。

    那一定是个非常神奇的景象,我听见城楼下众人惊呼出声,他们忽而对着城楼齐齐跪拜下来,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异的奇景。

    一旁的县令已经看呆了,我暗喜,看来可以多得些赏钱。

    这场法事过后,我发现周边一些变化,一来县令看我的眼神变得有所不同,对我的崇拜之情简直溢于言表。再来是回去的路上,逢人就有人喊我“活神仙”,虽然我刚来时他们也这样叫我,但后来见着我有个酸腐的兄长便改唤我白道长,其实我更喜欢“活神仙”这个称呼,这称呼多神气,可比那些文绉绉的叫法让人快活。

    这次的法事我做得不错,得了不少赏钱,可这次我也学乖了,就上酒楼点了两个小菜和一碗米饭当作晚饭,回头还问厨房要了些剩菜。

    前两日巷子里的母猫在我院门前生了一窝小的,那母猫瘦得干巴巴的,我怕它养不活,就常带些吃给它补营养。

    起先我问酒楼小二要剩菜的时候,小二看我的眼神别提有多别扭,我同他说是去喂猫,他勉强点着头但明显是不信我的。今日我再去,小二可比从前殷勤多了,还问我猫养得如何了,吃的够不够之类的话。

    可见,这世间的人有多势力。

    我在院外廊下给母猫一家搭了个窝,虽然做工有些简陋,但里头有我用旧被子打的底,一只大猫和五只小的挤在里头别提有多暖和。

    母猫是只黑猫,小猫有黑毛的也有黑白相间的。这只猫从前就在巷子里过活,但世人都觉得黑猫不吉利,并不待见它。

    我们来了之后,它常常来我院外讨吃的,我也乐意照顾它。除了母猫,还有些鸟雀松鼠之小家伙常在我们院外溜达,我一向喜欢这些小家伙,但白泽喜静,并不允许它们进到院子里来。

    虽然不想承认,但前两天我自己做的菜实在难以下咽,就连母猫也不愿再吃上一口。

    今日我看这猫吃着酒楼的剩菜吃得津津有味,我抚着母猫光滑的毛,忍不住报怨道:“我好歹养了你一段时日,你都不能装个样子讨好我一下?”

    母猫摇了摇尾巴,并不打算理睬我。

    我坐在院门下,把几个小的抱在怀里。

    “唉,都说养只猫时间长了也会有感情,想来神仙的心都是石头做的。”

    “平时也没见他对你多好,你倒愿意为他说话。”

    “我哪里喜欢和他闹了?就他这脾气,你与他过个十二年试试?”

    母猫一边吃一边嘴里发出“咕噜”声,突然它耳朵一坚,抬头向后张望一眼。

    远处,元宝正朝我走过来,他手里抱着蹴鞠,显然是刚刚玩耍过。

    “白道长,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我笑道:“我自己和自己说话呢。”

    元宝“哦”了一声,又问我:“先生回来了吗?”

    提到白泽我就生气,说话的口气也变得不怎么好:“不知道在哪儿玩得欢呢,谁知道还回不回来。”

    元宝愣了愣,好像没听懂我话里的意思。

    巷子口突然嘈杂起来,我伸头去看,只瞧见从陈秀才家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陈秀才,他手里正拖着个拿药箱的老头,老头欲走,却被陈秀才死命地拉扯住,两人拖扯间,陈秀才跪到了地上,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听闻声响,街坊们纷纷从自家院里探出头来。

    一个男人哭成这样,怎么都有些不成体统。

    “这是怎么了?”

    元宝说:“我娘说陈秀才的小娘子又病了。”

    “又病了?”我惊愕,“怎么个病法?”

    “和从前同一个病。”

    我更加惊愕:“又呆傻了?”

    元宝点点头:“最近城里好多人得了这种病,我娘说怕是个要传染的,让我少去陈秀才家门前晃悠。但大夫们都说不是,说这病没法治,和中邪差不多。”

    “白道长,我今个儿瞧见你在城楼上做法了,他们都说县令大人请你为咱们县城驱邪呢。可你看,你才刚做完法,陈秀才的小娘子就又病了,这可怎么办?”

    我觉得元宝今个儿不讨人喜欢,也没从前知趣了,心里就有些不开心。

    元宝不过七八岁大,我本不该和一个孩子扳什么道理,但他怀疑我的本事,这我就要和他争一争理了。

    “我可治不来病,但小娘子身上若要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这一做法,幸许是帮小娘子除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她这样我倒没觉得不妥,总比被不干净的东西缠着要好许多。”

    他看看我,说:“可陈秀才就可怜哩,连我娘都说瞧着陈秀才那模样要掉眼泪。”

    他这样说,我心里倒突然憋着难受起来。

    我朝远处看去,可是陈秀才的院门前已没了人影。

    我叹了口气:“确实是个可怜人。”

    元宝自然不懂我们这些大人的烦恼,我独自忧伤,他却一转头,瞧上了我手中的几只小猫。

    “这猫是从前巷子里那只?这些是它的崽?”他走过来,伸手想去摸。

    但不知怎的一旁的母猫突然嘶声叫了起来,竟跳过来,伸出利爪爪伤了元宝。

    元宝惊得退了一步,捂手看着对面弓起背的母猫。

    我吓了一跳,解释道:“这猫原本温顺,大概是怕生,又急于护着幼崽。”

    元宝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他看着母猫的样子不像是被吓到了,反而像是在探究什么。

    母猫仍在对着他嘶叫,我只得伸手抚抚它的背,让她稍稍安静下来。

    我探头瞧见元宝手背上起了三条血色的抓痕,没留血,只是破了点皮。

    “这伤口不深不浅,但还是同我回院里涂些药酒吧。”

    元宝朝院里望了一眼,向后退了一步,道:“药酒我家多的是,这时辰我娘也该找我了,我回家涂些就是了。”

    说完他便要走,我愣了愣。

    我想起白泽教的孩子多数有些个拘谨的毛病,见人都是鞠躬来鞠躬去的,元宝就爱这个道道,平时见我都要先行个礼,走时也要照着装模作样一番。

    今个儿倒奇了,竟然给忘了?

    可没走几步,他便突然回过头来,那会儿我已把小猫放下,半只脚踏进院里。

    “什么味道那么香甜?”

    元宝抬头使劲吸了吸鼻子,那享受的样子,像是闻到了什么出奇好闻的味道,可这时候各家还未开起炉灶,冬日里花也未开,哪有什么好闻的味道。

    我拿开抚在左手手背上的右手,发觉上头不知何时被划了道口子,倒是没有出血。

    我复将右手盖上去,再抬头发现元宝定眼瞧着我。

    他眼里放光,像是发现了宝贝一样惊奇,那样子把我吓了一跳,我默默把另一只脚也踏进院内。

    他没有立即离开,只是看着我,我笑笑说:“元宝,你家还有剩饭吗?”

    他眨眨眼问:“你要剩饭做什么,还要喂猫吗?”

    “没事,我就问问。”

    我弯腰将猫窝挪进院子里,又招乎母猫进来,转身将院门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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