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二日,吃过早饭,何暮云就带着翠儿出门了。

    因为没跟俞氏报备,两人也没敢用家里的车,去外面另雇了一辆驴车,路上又买了一些肉包子、烧饼、熟食之类的,带到店里去。

    因李妈妈心疼钱,总不舍得吃,早饭经常凑合,或是一个杂合面饼,或是前日晚上剩的粥。说她也不听。

    李妈妈总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姑娘,姑娘自己就够不容易了,还把所有积蓄拿出来给她一个老婆子开店。

    到了店里,李妈妈看见翠儿提着吃食,果然开始埋怨何暮云:“姑娘又买这些做什么?我老婆子了,哪里用吃这些精细吃食,姑娘有钱还是攒起来,将来嫁去平顺伯府,也好……”

    “翠儿,你与方大嫂把这些吃食拿到后面去,”何暮云看李妈妈又要唠叨个没完,忙打断了她,上前去拉她的袖子,“我与妈妈商议些事。”

    奶娘想起还有正事,果然顾不上再说吃食的事儿。

    方大嫂是店里的绣娘兼伙计,被夫家赶出了门,如今住在店里,正好与李妈妈做个伴。

    翠儿与方大嫂去了后院,李妈妈与何暮云说起了昨日那位客人的事。

    李妈妈倒是不怎么着急。在她眼里,姑娘什么事都能办到,况且,姑娘马上就要嫁入平顺伯府了,一个京都府的人,为难不了姑娘。

    略说了说,转而高兴地提起了另一件事:“姑娘,昨日那位夫人走后,又来了一位客人,他一进来,一眼就看中了姑娘挂在店里的画,非要买下来,还出到了二十两银子!我不敢做主,只说今儿问问姑娘。”

    何暮云有些意外。

    她挂在墙上的画是自己画的,用来装饰小店的,没想到竟然有人想要买。还肯出二十两银子。

    她在外面书画铺子里寄买的画,最多也只买过十两一幅。

    “卖,怎么不卖?”何暮云高兴地轻拍了一下桌子。

    画卖了她还可以再画,要是经常能有几笔这样的生意就好了。这可比铺子里每日卖些绣活、花样子、针头钱脑强多了。

    两人接着又说了一些店里的其他事,正要对对这几日的帐,昨日那位夫人又来了。

    何暮云一看,认识。是邬二夫人。

    邬二夫人说自己是京都府的,其实她只是京都府尹的弟媳,她的夫君整日游手好闲,只在户部挂了个虚职。

    邬二夫人看到何暮云,也愣了一下。她知道她,一个小官的女儿,因为一幅画,被平顺伯夫人看上了,竟结了亲。真是瞎子摸鱼——走运了!

    “哟,这不是何姑娘吗?难怪能画出那样好看的花样子。”邬二夫人笑着上前去拉何暮云的手,“真是懂事又能干,可惜生在……呃,画花样子好,还能贴补家用,不像我家那几个调皮的,整日就只知道玩儿,这下你可得好好教教她们。”

    何暮云后退一步,不动声色地躲开她的手,端起一旁的茶递过去:“邬二夫人谬赞了,只是,这花样子是我远在越州的一位表妹画的,夫人的盛情恐怕是无法领受了。”

    “不是你画的?”邬二夫人有些不信,但何暮云咬死了不是自己画的,邬二夫人也不能硬按着她的头,让她认。

    邬二夫人很不高兴地走了。

    “分明就是她画的,还摆什么架子?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邬二夫人越想越气,也不回家了,转而去了平顺伯府。

    她与平顺伯府二房的太太相熟,略坐了坐,就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今儿上街,见到了何家姑娘,竟然在铺子里卖花样子,真是糟蹋了那一手好画。

    二太太当笑话,回头跟大嫂说了。

    平顺伯夫人气得暗自咬牙。

    未来儿媳穷到去卖花样,还被妯娌拿来说嘴,她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气得脸都红了。

    她将茶杯重重地撂在桌上,心想:不行,得找机会去敲打一下何家女,叫她安份些,别给平顺伯府丢脸。

    何暮云没敢在铺子里待太久,盘了盘货,对完了账,就赶紧回家了。

    平日里她出门都没人理,没想到今儿刚进门,门房李大伯就悄悄跟她说,太太发现她私自出门,生气了,叫她小心些。

    何暮云只好去了正院。俞氏见到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就掷了过来。

    要不是何暮云躲得快,只怕要叫她砸破头。

    “我为你弟弟的事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倒好,整日出去游逛!你个没良心的!昨儿就只拿了二两银子过来,平日好吃好喝供着你,要命的时候屁事儿不顶!”

    俞氏对着女儿破口大骂。

    原来何士杰今日去书院,半路又被赌坊的人拦住,威胁他三日内还钱,不然就砍下他一只手。

    何士杰吓得学也不敢上了,赶紧跑回了家。

    何暮云低着头不吭声,等俞氏骂完了,才说道:“我也是想着出去转转,看能不能筹些银钱。”

    俞氏冷哼一声:“你能筹到什么钱!没的丢人现眼!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出去。”

    二百两银子,俞氏还是赔得起的,只是有些肉疼罢了。

    叫女儿出去借钱,她丢不起这人。

    她以为何暮云说的筹钱就是借。

    何暮云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院中,母亲骂她倒没什么,她已经习惯了,但是不能出门,却有些麻烦。

    何暮云在家窝了三天。

    第四日早上,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嚷,翠儿跑到门口去看,没一会儿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姑娘,姑娘——坏……坏了!”

    翠儿跑得气喘吁吁:“那天那人,拦车赔钱的那个,叫人抬了好几担礼品来见老爷,说是,说是,要纳姑娘您……为妾。”

    翠儿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几不可闻。

    可何暮云还是听明白了。

    她的脸一下子白了。

    那人敢明目张胆地上门,身份肯定不一般。

    “那人,是,是什么人?”她听到自己说。

    “是……听说是,范首辅家的二公子。”

    “范裕。”何暮云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

    范首辅最器重的孙子,刚升任了吏部员外郎。她纵是没见过,也听过不知多少回了。

    这是父亲往日踮着脚都够不着的人。

    范裕本想第二天就来的,谁想蔚州矿上出事,有几人趁乱偷跑了。祖父叫他过去处理此事,这才耽搁了。

    昨儿晚上刚回来,今儿一早他就派了自己的心腹,范得崇,带了一个媒婆来了。

    何廉听说有人抬了礼物来,想要纳自己的女儿为妾,当即大怒,待听说是范家的人后,又忙恭恭敬敬地将人请了进来。

    俗话说,宰相门前二品官,范得崇虽然不是朝廷官员,但是见了何廉,却是丝毫没有下人的样子。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等媒婆夸了自家主子一箩筐的好话,又许诺会给何家女儿贵妾的身份后,才开口说道:

    “范大人,我家二爷自从二奶奶过世后,一直没有娶妻,何姑娘去了后就是二爷后院的第一人,等再生下个一男半女,不就跟正经主子一样。”

    何廉嘴角直抽抽。

    “范管家,这……这,二爷可能不大清楚,家女已经许了人家了,三书六礼,就只差亲迎了。”

    “不就是平顺伯府吗?”范得崇满不在乎地道,“将亲事退了不就得了。”

    “退亲?”何?一惊,“无缘无故的,这,这不好吧?”

    “怎么无缘无故了?我家二爷看上了,这就是缘故!”范得崇挺直了腰,瞪着何廉,“我跟你说,我家二爷可不耐烦等。赶紧把亲退了,三日后,我家二爷过来接人。”

    “不然,哼——”范得崇冷哼一声,“何大人这光禄寺寺丞的职位……”

    职位怎样,他没说,只是叫人放下东西,起身走了。

    把何?急得,水都喝不下了,不到傍晚,嘴上就起了个大泡。

    何暮云在家里的下人中,人缘非常好。一是她为人和善,比父母、弟弟对下人更宽容,二是她经常肯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忙。

    所以范得崇走后,她很快就得知了书房谈话的全部内容。

    她心中惶恐,怕父亲会同意退亲,把自己送去给范裕做小。

    毕竟,在父亲眼里,她最大的作用,就是能攀上一门“好”亲事,能让他的官位升一升。

    范家在朝中一手遮天,范裕更是新任的吏部员外郎,父亲的官职升或降,几乎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一阵冷风吹来,刚刚还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很快,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何暮云站在院中的桃树旁,呆愣愣地仰头,看着阴沉而幽深的天空。

    翠儿撑了一把伞,急匆匆跑过来:“姑娘,快进屋吧,看冻着了。”

    何暮云却像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翠儿,你说,有些人是不是天生命就不好啊?”就像她,小时被父母扔在老家不管,刚刚定了亲,又出了这事儿。

    “姑娘,您别急,我们赶紧去找胡公子商量商量。再怎么说他也是伯府的公子,总比姑娘您有办法。”

    找胡公子商量?何慕云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与何公子不太熟,何况,平顺伯夫人本就对她不甚满意,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可能非但不会帮她解决,反而会退亲。

    要是被夫家退了亲,父亲绝对二话不说,将她打包送去范府。

    还是先看看父亲的决定吧。

    好好的亲事退了,让女儿去做妾,父亲就是再想升官,也不能不顾及名声。

    何廉是科举出身的文人,在京城的清流文人圈,如果做的太出格,是会被人看不起,孤立,甚至在官场混不下去的。

    何慕云叫人时刻打听着正院儿的消息,听说父亲摔了好几个茶杯,又跟母亲吵了一架后,终于下了决心,不退亲。

    他叫人备了厚礼,亲自到范府去赔罪、道歉。据说范府收了礼物,倒也没再说什么。

    何暮云暗自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有些心神不宁,怕范裕有什么后招。

    为免再生出什么事端,她一直都没敢出门,就连上巳节大家都去山上踏青那天,都谢绝了李青绫的邀请,没有出去。

    直到十几天后,听说范裕新近看上了朋友家的一名舞姬,纳回了家中做妾,何暮云才真正放了心。

    看来范裕也就是偶然看到了她,一时起了心思,过后也就抛到脑后了。

    又过了几日,李青陵叫人给她带话,约她去应缘阁喝茶,说是有发财的好事要与她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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