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夜幕降临。

    寂静的街心公园如同隐秘的世外桃源。微弱的街灯洒在秋千上,周围空无一人,只有树叶在微凉的晚风中摇曳,沙沙作响。

    我坐在秋千上,腿支着地,微微用劲儿使身体小幅度地前后摇晃。左手艰难地打着字,是在回复今天刚认识的月岛。

    收到他LINE好友请求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感觉这孩子完全不是会主动加人的类型——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我通过之后,他发来的第一条消息就是:这是哥哥的自作主张,如果您不喜欢的话,我可以自删。

    不知怎的,我好像能想象到月岛死着一张脸地瞪着他哥,质问他“你这么有胆怎么不用自己的号加”。倘若我现在拒绝,月岛哥哥恐怕会真的因此死掉吧。

    那可不行啊,哥哥是我宝贵的粉丝。

    【To月岛君:完全没有问题~今天真是谢谢啦 ^^】

    【月岛君:这是我该说的。草莓蛋糕很好吃,谢谢您。】

    和我要好的女性朋友们一个个的都不吃甜食,大部分是怕胖,还有像小百合那样无辣不欢的。所以在甜品方面,唯二和我聊得来的人,一个是拿巧克力冰激凌当饭吃的天童,一个是酷爱苹果派的研磨。

    人数也太少了!世界需要Sweet!

    【To月岛君:没有人能拒绝Harbs!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去吧!】

    话说回来,月岛连头像都是小恐龙啊……

    因为看到他包上挂了一个超级迷你的恐龙挂件,所以我在那盒蛋糕切片里特意选了一块插着绿色恐龙立牌的抹茶口味。

    希望他会喜欢什么的——他没理由不喜欢吧!除非抹茶过敏。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明明是四下无人的黑夜,我却丝毫没有感到害怕,只是停下了摇晃的秋千,头也不回地说:

    “晚上好呀,小岩。”

    岩泉双手插兜,迈着熟悉的步履慢慢向我走来。他常穿的休闲鞋在石子路上摩擦出“嚓嚓”的声响,最后在我身边站定。

    “等很久了?”他问道。

    我将手机锁屏,摇了摇头,“没有。”

    “及川说你‘很干脆’、‘很冷酷’地走掉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这儿了呢。”他在我隔壁的秋千椅上坐下。随着重量的叠加,钢条与铜管“嘎吱嘎吱”地拧在一起。

    这是一个独属于我和岩泉的秘密。

    之前在北川第一念书的时候,我家离得最远,每天都要等司机叔叔来接。所以训练结束之后,我常常无处可去,便受邀到及川家做客。

    起初,我还能在他家开饭前离开,但随着家里的生意出了问题,父母开始忙得焦头烂额,常常到入夜才想起我。一来二去,我不好意思总在及川家蹭饭,便谎称司机已经到了,再悄悄去附近的公园等。

    来这个公园的人不多,大部分时间很安静,只是偶尔有几个喜欢捉弄人的小学生群聚。然而非常不幸的是,当我第一次被他们报团捣乱,帮妈妈跑腿的岩泉恰巧路过。

    发生了什么自然不必多说,总之“万能岩泉神”的称号就是由此而来。自那以后,岩泉总会来陪我,他说他家吃饭的时间比及川家要早,而且也该轮到他的“回合”。

    “……以为我不会来,可你还是来了。”

    岩泉说得平淡,“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一眼。”

    “那你现在放心了吗?”

    他避而不答,反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很多很多事想说。

    从当天为什么会摔倒,到在东京做了哪些检查。我是如何以一顶帽子认识了枭谷的所有人,又在回宫城的那个雨天和父亲吵了些什么。

    白鸟泽的大家给我办了欢迎会。鹫匠监督也来了,就是那个比赛上一直板着脸,还大声嚷嚷的小老头。怎么样,很不可思议吧?

    DikDok上的视频看了吗?你也在哦,虽然只是背景板。因为它我小火了一把,被人请去当了烟花祭的模特,现在也算宫城县的半个名人,很多人找我要签名合影,可老实讲,我不喜欢这样。

    我的伤一直没有好。最近经常头晕头痛,有时感觉后脑勺空荡荡的,像不存在了一样,偶尔还会恶心、干呕。

    我始终睡不好觉。

    呐,小岩,其实我——

    我抬起右手,向他展示了在塑料夹板下,因轻度肌肉萎缩而变得苍白无力的手。

    “没事啦,就剩这个骨折还没好。”

    ——一切如常,谢谢你的关心。

    面对他,我再一次,无法张口。

    岩泉看着我的手,眉头微微皱起,眼神带着几分担忧。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然后说道:“注意休息,多吃一些含钙的食物,还有,一定要谨遵医嘱、按时复查——听到没有,博林安,按时复查。”

    我生病生到最后总会不了了之,以前没少被岩泉押到医务室。于是我调侃道:“哎呀,小岩又成我妈妈了。”

    “别开玩笑了,我和阿姨比差远了。”他说完,又正色道,“然后呢,出了什么事?”

    “……哎?”

    “不想说吗?”

    我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哪儿有‘什么事’。”

    小岩哼了一声,“就以你那别扭的性格,怎么会突然主动来找及川。”

    我立刻不满地反驳起来,“什么叫别扭的性格啊喂!鄙人阳光开朗,热情好客,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

    “……哦?”他一脸戏谑地看着我。

    “你没听他说吗?我是来给他送东西的。”我解释道,“而且我之所以在这儿等你,也是因为这个。”

    同一个事情重复太多遍就没有意思了。总之,我也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来答谢岩泉——与及川的何塞·布兰科签名护膝相似,也是一份偶像的亲笔签名。

    “谢谢你那天能在楼梯上拦住我,如果没有你,我恐怕已经‘含笑九泉’了。岩泉一真是一款我的万能神。”

    我从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他。

    和托了很多关系才拿到的何塞签名不同,这本书的难点主要在于国际运输。

    空井崇先生,一位在美国执教,专注于运动伤病研究的教练。早在初中时,岩泉就非常喜欢他的书,我们还在这公园里一同研究过几章。联系上他本人真的非常简单,我直接让牛岛给他爸爸打了个电话。

    是的,空井崇先生是牛岛若利的生父,不出意外的话,还可能是我未来的公公。不过考虑到白鸟泽和青城目前的关系,我决定将这事暂且咽在肚子里。

    岩泉起初不以为然,直到他翻开第一页,瞬间凉气倒吸。

    “这是……”

    我打趣道:“嘿嘿,我还挺有送礼天赋的吧?”

    他一言不发地合上书,再打开,再合上,再打开,再合上——直到我伸手拦住他,说:“别开了哥,保真的。”

    岩泉还处在一种震惊的状态,他呆愣地盯着扉页上的签名,又直勾勾地看向我,愣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句,“……辛苦你了。”

    不辛苦,就是跟空井先生讲了好些俏皮话,然后发现他发的不是□□,又打了个视频赔了点儿笑脸。他对我这个“儿媳”还挺满意的。

    “可是,安。”

    “嗯?”

    “就算你不送这个,我也——”

    “我知道。”我打断他要说的话,“所以我说——你是我的神明。”

    从他来主动向我请教大腿肌肉训练的秘诀开始,我就知道。岩泉一总会在汹涌的人潮中,一眼发现我的鲜活。

    我们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夜晚的风轻轻吹过,为烦闷的夏日带来一丝清凉。岩泉将书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越过秋千,轻轻握住我的左手手腕。他掌心的温度高得惊人——不是,这也太高了?他该不会发烧了吧!

    “……你现在也这么觉得吗?”他沉声问道,声线中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颤抖。

    我看向他握住我的手,轻轻点头,“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

    再一抬眼,我发现他的目光在月色下变得无比深邃。这不像他,太不像了,是及川见了都要跳起来说“小岩你是不是中邪了”的程度。但我躲不开,他握得很紧,与之而来的还有他热浪般的体温和更强烈的存在感。

    你听,街道尽头的引擎声,人们从酒馆离开的寒暄声,此起彼伏的蝉鸣,还有我们的心跳。岩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说:

    “对我来说,你也一样。”

    ……

    一样……什么……?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锋一转,又说:“可现在不是时候,所以……我很抱歉。”

    我下意识地回复道:“没关系……?”

    为什么道歉?是我送礼的时机不对吗?这还要挑日子的?我妈没教过啊?

    那你把书还我,我改天再来?

    我正要问,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打断我的思绪,我同岩泉小声说了句抱歉,刚一接听,电话那头又一次传来了大量宫侑夹杂着小部分宫治的混合攻击。

    同样的关西腔,同样的大嗓门,这次我冷静地按下了音量减少的按键。

    “安!”宫侑大喊,“你可不许给角名签名啊!那小子没安好心!!”

    难得和宫侑统一战线的宫治也见缝插针地说:“不要被他的长相给骗了啊,安姐,稻荷崎除了我以外没有好人。”

    “你说什么!?”

    “滚开蠢猪,这是我的手机!”

    看样子俩人得打上一会儿,我还是先挂了吧。

    岩泉已经送开了我的手,热浪也随之远去。

    他问:“刚刚那是?”

    “嗯……骚扰电话之类的?”

    “哦哦,我还以为是及川打来的。”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那不是一样吗?”

    你听,汽车驶远,人们告别,蝉鸣短暂的安静。

    我们相视一笑。

    只有夏夜的风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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