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阿侑。”
糟糕,被他看到了吗?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回过头,视线在他气鼓鼓的脸上停留一会儿,随即被他裹着纱布的脚腕吸引走了注意。
“你脚怎么了?”我问。
“打住!”宫侑扶着门,受伤的脚不自然地轻点着地,“休想岔开话题!”
“不是,大哥,你还没说是什么话题呢。”
“还能有什么话题啊,刚才那个人是谁?”
我继续装傻充愣,挎着包往家走,“哪个?”
“送你回家的那个。”宫侑气急败坏地比划起牛岛的体型,大概有那么高那么宽,结果一不小心重心偏移,受伤的左脚使了些劲,疼得他哎呦一声,身子撞上门框。
我嘴上说着你小心点,心底却暗自松了口气。快走两步,熟练地将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
他应该是一看到我和牛岛出现就开始下楼,但因为脚腕受伤,一瘸一拐走得很慢,正好没有看到我们接吻的戏码。不然以他的性格,早就嚎得人尽皆知了。
于是我回答道:“普通同学。”
宫侑顺势将重心移到我身上,又急又热的呼吸扑在我的头顶。
“就普通同学?”
“还是我们排球部的主将。”
“谁?”
“牛岛若利。”我搀着他一步一步往里走,“拜托,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吧?”
牛若的名号可是高校排球界的通行证,我每次自报家门都要带上的。可宫侑偏要跟我嘴硬,他说:“弱者那么多,我怎么可能每个都记得住。”
我深知反驳会引来更大的麻烦,敷衍地说了三个好。
走了没几步,他又闷闷地问,“……还有呢?”
“……他是主将,我是经理,回家顺路,正好商量点部活的事。还能有什么?”话锋一转,我反问他, “难不成你是想从我嘴里听到点别的什么吗?”
他轻哼了一声,得寸进尺地挂在我身上,“反正看着不像什么好人,一定跟阿治似的又呆又木。你不会喜欢这种的,对吧?”
我喜欢的啊……
虽然没什么确切的形容,不过应该就像天童说的那样,对年下没辙吧。
“是啦,比起那种又呆又木的,我喜欢年纪比我小的——喂喂喂你干嘛啊?”
搞不懂宫侑怎么就突然得意起来,鼻子像要翘到天上去,美滋滋地搂着我的脖子。那个曾经总是矮我一头的小男孩,因为青春期的迅猛发育,现在已经高大得能把我给完全笼罩住,这种感觉让我有点不爽。果然还是年下好啊,或者是研磨那种身形的,比我高太多的全都拒否。
“起来啦!你这样我走不了路。”
“呐啊~安。”他越贴越紧,用关西腔大言不惭地说,“果然还是我比较好吧?”
硬了,拳头硬了,真想给这个从不肯乖乖叫我姐姐的二货一拳。不过看在他受伤的份上。
“是是是,宫侑大人最好了。”
“嘿嘿。”
哎,真拿这傻子没办法。
我掺着宫侑进屋,客厅里只有保姆阿姨在打扫,见我进门,她温和地说,
“安小姐,您回来了,需要我为您准备些吃的吗?”
“不用了阿姨。”我环顾一圈,“父亲大人呢?”
“老爷有急事去店里了,可能得明天回来。”
“那妈妈呢?”
“夫人这周没有回宫城。”
“哎?”我诧异极了,抬头问宫侑,“你不是跟妈妈一起回来的吗?”
“没有啊,就我一个人。”说起这个,宫侑又气鼓鼓的,“所以说你干嘛不回来吃啊?晚上我和你爸一起吃的饭,他全程一言不发的,吓死我了。”
啊这,那还真是难为你了。我同情地想。宫妈妈作为我妈的闺蜜,经常以军师的身份劝分不劝和,这让父亲一直不太喜欢宫家的人,偏偏宫侑还是家里最闹腾的那个。
“是不是想想就觉得窒息?”宫侑不满道,“我真以为自己要死在餐桌上,再也见不到你了!”
“对不起啦,是我的错。”我把宫侑安置在客厅的沙发,转身就要上楼,“我以为妈妈也在的。”
“等等,你去哪儿?我也要去。”
“回屋换衣服。”我指了指客厅右侧的走廊,“你脚受伤了就別爬楼梯了,一层也有客房的,一会儿让阿姨给你收拾下。”
我隔壁的房间是时常来我家玩的竹马兄弟的专属,父亲几次说要拆了做书房,都被妈妈拦下了。现在那个房间算是我半个仓库,堆了不少小时候的东西。
“不要,我就住那儿。”他扶着沙发站起来,“我也不要一个人呆着,你家又大又空。”
见他执着,我无奈地耸耸肩,“随便你了,不过别指望我扛你上来。”
回到房间,我靠着门板长舒了口气。终于有个只属于我自己的空间可以休息了。我一边脱掉校服一边查看手机,才发现因为和牛岛吃饭的时候关了静音,洋洋洒洒有不少人给我发了消息,聊天App的红点写着21。
同一个补习班的菅原说这次的作业意外的难,询问我做得怎么样。拜托啊大学霸,你都觉得难,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索性回他一句借我抄抄。
阿游又在分享一些日常,自从加了他好友之后,我们几乎每天都要聊上几句。他问我在做什么,我回答说刚吃完晚饭,正准备休息。
研磨的消息一向很简单,就发了一个1=1。我想了想,既然宫侑在,那今晚肯定不行了,回他说得明天。
宫治果然说了宫侑的事,他说宫侑的脚腕是在和同学打闹的时候扭得,让我别同情那个笨蛋。他还说接下来的IH预选赛,他一个人会好好加油的。
是啊。我抬头看向日历。
马上就要到6月4日了。
及川说,他会赢。
如果他赢了的话,我们会和好吗?
如果他赢……
继续看消息的兴致全无,我大概扫了一眼,都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便把手机锁屏扔在一边。倒在记忆海绵做的柔软沙发里,闭眼小憩。
这一眯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后心情还是没有好转。算了,干脆去泡温泉吧,家里是开温泉店的也就这点好了。
拿好换洗的衣服,刚一开门,就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贴着墙边。
“哇啊吓我一跳。”我捂起心口,“你怎么在我门口坐着?”
“等你啊。”宫侑托着腮,抬眼看向我。
“那也别坐地板上,凉。”
“起不来。”
“你……”
我想起宫治发来的消息,心下一软,摸了摸他的头。
“好啦,我拉你起来。”
在排球部没少处理比我高大不少的伤员,以硬拉的姿势把宫侑拽起来完全轻轻松松。
“我要去洗澡,你先回屋呆会儿。”我一边说,一边打开隔壁卧室的门,架着他进去,“然后我要好好听听你是怎么把脚给崴的……呜啊。”
正当我还在摩挲墙壁上的灯具开关,宫侑直接关门上床,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如果不是捎带着我,那就更好了。
我眼前一黑(虽然这间屋子本身就很黑),直接被他带到床上。少年控制着自己的姿势,没有直接压在我身上,只是将我禁锢在床垫与他之间,
“起开。”我想推开他,却推到他的两瓣胸肌,又不好意思地收回手,用言语控诉道,“你这情绪起伏也太快了,现在又在发什么神经啊?”
他不说话。
“我数到三,起开。”
他还是沉默。
“一、二——”
“刚收到的消息,这次的IH预选赛,我真的上不了场了。”
“……阿侑。”
“啊啊、早知道就不跟他们闹了,不就是手机屏幕的照片嘛,随他们看去吧。”他的声音闷闷沉沉的。这里太暗了,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听他继续说,“现在好了,教练让我必须养够半个月再上场。半个月……预选赛早就结束了。”
运动员是多么看中每一次比赛的机会,这我再清楚不过。白鸟泽越到决赛,管理得也就越发严格,鹫匠监督总说不要吃了病痛的亏,就连我准备运动饮料都要再三核对,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没关系的,你才刚高一,往后还有大把的比赛等着你呢。”
“可它是我高中生涯的第一场正式比赛。”
“高中的第一场比赛,和你作为高中生的第一场比赛,可以不是同一场。”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我伸手揉着他的脸,就像小时候他每次闹脾气我都会做的那样。
“所以别放在心上,安心养伤,好吗?”
我早该意识到他为什么来宫城的。博林汤以温泉起家,更具体一点是以康养主题的温泉起家,其中最大的功臣除了将店铺成功开起来的爷爷,运营它发展成全国连锁的父母,还有我那医术高超的奶奶。
“明天我带你去奶奶那儿看看,你也好久没见她老人家了吧?”
“嗯……”他嘟囔着说,“……但是我的比赛,你会来看的。”
“你说预选赛吗?我不去啊。”
“你不来!?”
我无语极了,“大哥,你们比赛那天,我们也比的好吗?”
又不是中总体和春高,我们的时间能岔开。全国的高中生可都在那几天比赛。
他好像才反应过来,“那IH,你总该来的吧?这个我肯定能上场。”
“去了也不能看你。”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当我们白鸟泽杀不出宫城县的吗?肯定能进IH暴打你们——啊。”
我忽然想明白了。
现在的我是货真价实的白鸟泽经理。所以,没有哪个经理希望自己家的球队输吧?
“放眼全国舞台还得是我们稻荷崎。”
“好好好,那我现在就为队伍做贡献,掐死你这个稻荷崎王牌二传手。”
面对我的攻击,他并没有躲,而是选择反击。我们在床上闹了一会儿,不比总是让着我的宫治,宫侑的胳膊强硬地揽着我的上半身,连腿也被他死死按住。
等等,这个气氛,怎么突然感觉不太对劲儿。
“不跟你闹了,我要去洗澡。”
“安。”
他突然在我耳边说话,滚烫的气息吹得我一激灵。
“阿侑,你别……”
不能再这样混乱下去了。我晕晕乎乎的想。黑暗的环境,还有彼此的喘息,多像那些每晚纠缠我的梦魇。
这时,宫侑开口了。
“……你、你揣到我……嘶……脚踝。”
“……”
“好……痛……”
“…………”
“呜……”
“怎么没直接踹死你!起来!我现在就带你去奶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