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撒谎了。”
我双手合十，诚恳地像是在考前参拜菅原道真的高三学生。
“其实是我自己想邀你来家里吃饭的，和爸爸妈妈没有关系，我怕你不想来所以才用他们做的借口，没想到妈妈今天会带客人回来。”
呃呃呃要怎么办才好，话都当着佐藤学妹的面说了，不带牛岛回家也不合适。可我不想被宫兄弟，尤其是宫侑那个排球脑袋知道我和高校届top3的主攻手订婚的事啊。
“我没有不想来。”
嗯嗯？怎么感觉牛岛心情还挺好的？
我悄咪咪地抬起头，尽量显得自己弱小可怜又无辜。见他表情确实与往常无异，才稍稍松了口气。
“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既然家里有客人，那我就不去打扰了，下次我会携礼拜访的。”
他低着头，睫毛在脸上垂下一层小小的阴影。我的心猛地一紧，“不、你等等——”
是于心不忍，又或者是我发现了远处站着的佐藤学妹，脑子一热，我抱住他的胳膊，“不能回家吃还可以去外面吃嘛，来得不是什么要紧的客人，我不用陪着。”
我用余光瞥了眼，她还没走。
“——好啦，我承认是我想和你一起吃饭的，就你和我，两个人。”
牛岛没说话，整条右臂都紧绷地像根筷子。
我歪着头问：“不可以吗？”
“…………”
“真的不可以吗？”佐藤学妹走了，但我还没有松开手，“你最近一直躲着我……我不明白，我有做错什么吗？”
牛岛皱起眉。他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更不知道要不要说，纠结了几秒，化作一声微乎其微地叹息。
我知道他这是默认了，挽着他的臂弯欢呼，“我们去吃林氏盖饭吧？有家店我老早就想和你一起去了。”
其实是父亲调查出来的情报啦，我拿来用用也没关系吧？毕竟本来就是为我准备的。
戏是做给佐藤学妹看得，我还没有高调到让全校师生都知道排球部的主将和经理勾搭到一起了的事。对此牛岛表示理解。
但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尽管牛岛真的很配合我，可和照岛游儿一比，这次约饭让我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总是我说一大堆，他回一个“嗯”。
再嗯就把你按饭里。我一边陪笑，一边愤恨地想。
饭菜上齐，我们说得话就更少了，但一顿饭下来，我发现了更大的乐趣。
他吃饭好像小仓鼠啊，脸颊鼓鼓的。我撑着腮，默默地观察着。
如果我是厨师，看他吃饭一定很有成就感吧。要不现在开始学料理？
“——咳。”
“怎么了？”他停下筷子。
“没、咳、没什么。”我捂着嘴，“不小心呛到了。”
“小心点。”
我正要接过他递来的纸巾，头顶却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阴阳怪气。
“前几天是和金毛，现在又换成牛若了？”
我最近怎么总是在吃饭的时候遇见人啊。和影山吃饭被天童抓包，和研磨约饭被音驹三人组撞见（也可以说是跟踪），上次和照岛是碰见了及川，这次呢，哦，还是及川。
只是他这次有种头脑一热才过来搭话，等真的开口之后又有点想逃的样子。
他的嘴抿成一条线，我知道他现在肯定后悔极了，“及川……”
“哈哈。”他忽视我，干笑道，“真让人意想不到，牛岛竟然也会和女……同学出来吃饭。”
他一定是想说女朋友之类的，结果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改口成了女同学。我还不了解他。
可牛岛哪里听得出来，他直言道：“我想你误会了，及川，我们是比同学更亲近的关系。”
及川：……
我：……
虽然他说的确实没错，但是——算了，毁灭吧，我不想再解释什么了，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及川终于看向了我，“……你真的选了他吗？”
我无奈地扶着额，“你少往情侣关系上想。”
未婚夫妻嘛，也确实不是男女朋友，我也没说错啊。
“抱歉，若利，等我一下。”
我没能察觉到牛岛注视着我的眼神，只是听到他在短暂的沉默后，轻轻说了声，“好。”
这一个“好”字，很多年后我才明白它的重量，但眼下我急着带及川出餐厅，在街边，我先开口说，“及川彻，第二次了。”
“你以为我想吗？”他憋着一口怨气，“碰巧，我姐姐家在旁边。”
我沉下脸，“那别再有第三次。”
又闹成这样。我在心里叹气。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偏偏是他？”
我静静地看着他，夕阳的暖色打在他的脸颊，时间好像突然回到了初三那个下午——他红着眼眶，捏着我早晨提交的高中志愿书，强壮镇定地问我为什么，他说去哪里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去白鸟泽。
他在等我一个回答，一个不会压垮他的回答。但当初的我不明白，现在的我不敢猜。及川彻，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故作轻松，“正好罢了。”
正好父亲选了他，正好他也喜欢我。
正好，我还能接受。
初三的及川与我背道而驰，今天的他却上前拉住了我，说：“可是安，你一在直看着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热量自他手心传来，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全身飘飘然地，控制不住想要告诉他没错。可下一秒，视线越过及川的肩膀，我又看见了玻璃窗里侧的牛岛，他礼貌地背过脸，在等我。
“……以前是这样的。”我苦笑着摇头，扯开他的手，“现在不是了，我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我原以为及川会像当年一样大发雷霆，但他露出一个落寞的表情，像是弄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不语。
“6月的IH比赛，我会赢。”
他攥紧拳头，再次抬眼，又是我最熟悉的及川彻，“然后，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有一句在他每次上场前都会对他说的话，放在这里久违地再合适不过了。
“那么、祝您武运隆昌。”
——————
我奉上一个笑脸。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啦。”
“嗯。”因为除了吃饭也没有什么别的安排，牛岛便提议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好。”
这一路上，我和牛岛相伴无言。眼看博林宅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我问他：“不好奇我在想些什么吗？”
没等他回答，我继续说：“我其实在想你。”
“……我？”
“我在想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会突然……咳。”我轻咳一声，带过这个字眼，“你不是那种人的。”
牛岛沉思片刻，给出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回答，“……在嫉妒。”
如此诚恳的理由，我失笑道：“拜托，你当时可是说了很多漂亮话的。好吧，那你在想什么呢？”
“及川。”
他耿直地，没有一丝犹豫地说出这个名字，我惊讶地看向他，又重复了一遍，“及川？”
“对。及川应该来白鸟泽的，他是个能发挥队伍实力最大值的优秀二传手，放眼整个宫城县，实力强劲的白鸟泽是他的最佳选择——”
好嘛，这个人说起排球又开始滔滔不绝了。我们在家门口站定，我用脚尖戳了戳地，漫不经心地听他说。
“可是另一方面，仅代表我个人，我在想，如果他真的来了白鸟泽，那你……”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我也领会了他的意思。我盯着他深沉的眼睛，忽然扬了下唇角，揪住他的衣领，蛮横地亲了上去。
在梦里累计的经验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现实里的牛岛比梦里那个要呆上许多，攻略他根本用不上什么技巧，我凑上去简单的亲，他就只能乖乖地受着，连张开嘴都不会，还要我轻轻咬下他的唇做提示。
而和梦境有所不同的是，这一刻，我自身的感觉全部弱化了，更能清晰地洞察到牛岛的反应——我的手抵在他的胸膛，那里面的心脏砰砰作响，险些要跳到我的手上。
“这是那天的回礼。”我在他耳边轻声说。
与牛岛道别，他的离开简直可以用落荒而逃四个字形容。我一直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准备从包里翻找钥匙。
可身后的大门哐啷一声破开，随即而来的，是宫侑怒气冲冲的声音。
“博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