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黑，街上行人两三人而已，一行人拉着车往河边而去，其中一人抬头露出面容，望着船上灯火通明。
“大叔，送完这一趟，明日就不用来了，他们嫌弃咱们的酒不香，要了别家的货了。”
大汉叮嘱着，又喜滋滋道：“不过他们出手倒挺大方的，这些天赚的钱够过年了。”
老者连连称是，面上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几人担着酒上船，小厮领着他们到后厨深处，一番来回，小厮扔出一袋银两。大汉几人下船，分发银钱。
大汉挠挠头，四处张望，那大叔呢？又走了？
……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怎么样！去不去？”空蝉挑眉问道，“还有两三日这个赏梅会就要开始了，肯定有很多人参加，这肯定不是单纯赏梅！”
程玉翎淡淡说：“不感兴趣。”
徐海镜听空蝉讲的庙中那晚发生的事，心里跃跃欲试，但一想到去参加这个赏梅会可能会遇见一些人，倒有些犹豫…
“那好，咱们三人去，有个伴儿！”
空蝉自顾自说，拍案决定，“走走走，海镜，我们上街去！”
“好哇！”徐海镜兴致冲冲，把刚才的烦恼抛之脑后，拉着空蝉就往外走，见程玉翎还没跟上，又折回去，不等他拒绝，就把他一把拉起，三人风风火火出门。
“这件好看！我喜欢！”
徐海镜扯过一件裙衫，有指了指另一件挂在架子上的披风，眼睛亮亮，“这件披风也不错！”
渐青斋集饰品，成衣于一体的铺子，徐海镜带着两人直奔到这里，她像只花蝴蝶一样，穿梭在成衣铺内，仔细挑选衣服。
空蝉看得眼花缭乱，直点头。
“来来来，空蝉！你穿这件！”
“程大哥！你这件！”
徐海镜这边一件，那边一件，忙得晕头转向。
程玉翎一脸木然，像个人偶一样，任由她装扮。
空蝉乘机溜出铺子，一个人到处逛，瞧见一个假面摊子，她走近前，仔细挑着面具。
“……”
“…她长得是好看，可惜身有隐疾。”
空蝉正挑着面具，耳边隐隐传来交谈声。
“听说折翠姑娘被人包了一个月，那些想与她下棋的人怕是见不着了。”
“扶玉姑娘有隐疾？不可能吧。”另一人质疑道。
“一整张脸都是疹子！”被怀疑的一人声音拔高，强调道。
空蝉觉着声音很耳熟，扭头看去，两人高谈阔论从身边经过，还真是熟人！
是上次在庙中见过的金衡堂少主朱多量，她掏出银子，随意挑了几个面具，悄悄跟上前。
“不过是卖皮肉的妓子。”朱多量嗤道。
友人反驳说：“诶，这我可不敢苟同，青葙画舫的姑娘皆有一技之长，琴棋书画四名魁首，单拎出来，世上有几人比得过。”
“那又如何，不过是一双玉臂千人枕。”朱多量当下跳脚，“他们和秦楼楚馆的贱娼有什么区别。”
友人冷嘲道：“那是你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吧。”
“……”
空蝉听了半路，翻了个白眼，瞥见手上的面具，她灵机一动。
她踩着阴影处跟在二人后面，一路跟到江岸，生怕跟丢了，堤上亮如白昼，一艘大船赫然出现在眼前。
空蝉看向江中一艘大船，这艘船简直不能称作船，简直是一座建在船上的楼阁。
她目不转睛盯着船上翩翩走过的各色美人，半天才想起来是在渠州见过的那艘花舫，上次被拒之门外，没想到开到这里来了。
青葙花舫之上，不少五陵少年嬉戏其间，之中不少文人墨士吟诗作对，据说这艘花舫一年四季到处巡游，四位才艺魁首的房间都是用词牌名命名，有些狂热的士人甚至驱船追赶，流连忘返。
两人在龟公的谄媚陪笑下进了大堂。
空蝉见上不了船，靠在树下，四处环视。
咦！
“大伯，我来帮你！”空蝉瞧见一个老者吭哧吭哧搬着埕大酒坛。
老者啊的一声回头，顺势把搬酒坛的力卸给她，笑眯眯道：“好啊，你们年轻人就是该干活。”说着，他捧起一小坛酒。
空蝉呵呵称是，随着老者走上大船，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往船舱底下走去是后厨，堂中的人觥筹交错，她在人群中寻找着朱多量的身影。
二楼之上，朱多量站在栏杆边看着楼下不得上前的文人墨客。
嗤道,没钱还想喝花酒，且在楼下等着吧！
“来来来，小伙子，把酒放着就行。”老者招呼着空蝉。
空蝉吃力地把酒放下，扭过头，老者就不见身影，她嘀咕道：“这老大爷，走得还挺快。”
后厨的人忙得热火朝天，没空搭理一个鬼头鬼脑的小厮，空蝉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刚才手疾眼快，一个手刀劈晕路过的小厮，抢了他的行头，端着酒就往楼上走去。
她环顾四周，堂中挂着露花倒影的牌匾，匾额下的文人骚客把酒言欢，其间美人游走，空蝉正目不转睛盯着从身边翩翩走过的各色美人。
“怎么来得这么慢！”
一个中年男人的管事站在楼梯旁颐指气使，“赶紧把酒送到折翠姑娘房间去。”
空蝉听到呵斥声低下头，才恍然惊觉自己身在何处，装作怯怯模样，忙点头。
“还不快去四楼鹤冲天！”
管事看见空蝉闷头往呵道，又骂道：“真是的，忙昏头啊，一个两个的！”
空蝉回头朝他吐了吐舌头，噌噌往楼上跑去。
吱呀一声，门内走出一个人，空蝉微讶。
是那夜站在楼上的赏月的美人，那天远远一瞥，就觉气质如仙，今日一见，貌美更甚。
扶玉走近，看了看端着的美酒，又看了看空蝉，笑道：“快把着梨春白送去给折翠姐姐吧，她的贵客要等急了。”
空蝉回神，忽然身后又传来声响。
“你是新来的吧，之前没见过你。”扶玉靠着栏杆慵懒说道。
空蝉回身，点点头。
扶玉笑意加深，朝她抛了好几个媚眼，半拉半推将空蝉带到自己房间内，见空蝉呆呆愣愣，脸上微僵，随即亲昵地捏了捏空蝉的脸颊，柔声说道：“你年纪不大，怎么来做这个。”
空蝉头脑放空，支支吾吾说不出几个所以然。
“看到你，就想起我弟弟，恐怕也有你这么大了。”
扶玉围着空蝉绕了一圈，似乎在丈量着身高，又靠在空蝉的背上低低泣泪。
空蝉正欲安慰，扶玉拂去脸上泪珠，带着鼻音说道：“你赶紧去吧，折翠姐姐的脾气可不好。”
说着空蝉便端着酒被推出门外。
空蝉看着房间上挂着的蝶恋花的牌子，眨了眨眼。
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眼瞧着管事的要走上楼来，空蝉赶紧盯着其余三个房间的牌子。
雨霖铃，昼夜乐，鹤冲天！
空蝉拍了拍门，开口便道：“折翠姑娘，酒来了！”
“进来。”门内传来一道男声。
空蝉耸耸肩，奸笑着一副看好事的模样，推门进去。
“……”
屋内两人对坐，面上皆是肃穆之色，紧紧盯着中间的棋盘，你来我往，厮杀激烈，除却一开始让空蝉进来的声音之外，只余棋落的声音。
空蝉眼睛盯着棋盘，把酒端到桌上，她偷瞄对弈的男子。
有点眼熟？
执白棋的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看着空蝉，露出疑惑的神色，又抬手掩了掩鼻子，问道：“你搽香粉了吗。”
空蝉闻言摇摇头，又低头闻了闻衣袖，一股淡淡的香气。
男子偏头，空蝉心下一咯噔，下意识抬起托盘遮住脸。
怎么又是他！？
薛琬看着眼前拿托盘掩住脸庞的小厮，一脸疑惑，这身形好像在那儿见过，他启唇：“何故遮面，把托盘放下。”
折翠看着说话说一半的小厮突然掩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站起身就要将空蝉面前的托盘拂开。
空蝉连忙弹开，往屋外跑去。
薛琬站起身看向落荒而逃的小厮，掷出一枚棋子，未曾想那小厮快速闪避，飞身窜下楼去。
“公子，那人是谁？”
折翠捂住心口，忽然觉得胸口喘不过气来，紧接着她眉头紧蹙，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整个人软下身子倒地，不断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响。
薛琬见状心下一惊，连忙扶起折翠，见她不止地抽气，他打横抱起她放倒在床上。
“彦岐！”
……
空蝉拍了拍胸脯，惊魂未定，二楼房内走出一道身影，对端菜的小厮呼呼喝喝，她看去。
哈，还不让我找着你！
挨骂的小厮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眼瞧着另一个小厮缩了缩脖子，就要往楼上走去，空蝉截过他，端过托盘说道：“兄弟，我来我来，你先歇着去吧。”
说着她往楼上走去，管事的慌手忙脚，跌跌撞撞跑下楼，空蝉被挤得一踉跄，揉身稳住托盘，惊讶地看过去。
管事的看向原先要送菜给朱多量房间的小厮，叫道：“快去请大夫！请那个姓虞的！”
空蝉看那小厮忙不迭跑出去，眨眼就看不见身影，她连忙在管事的回身呵斥她之前，溜上楼。
雅间内传来低低的交谈声，一进门中间摆着一架精致的屏风，几位侍女绕过屏风捧着菜肴鱼贯而入，空蝉端着酒跟着进去。
桌上围坐了四五人，桌前几位美人轻歌曼舞，朱多量看得入神，丝毫没注意到空蝉这个熟人，她扫视一圈，桌上的人出来朱多量，其余都不是那夜庙中金衡堂的人，她将酒找了个位置摆上。
“初十椋园赏梅，诸位皆在受邀名单内…”